安盈以为自己就要掉下去了,指甲扣动着岩石,疼不疼早已经不再重要,可是身体却早已负荷不了那样的重量。周围轰声不断,四溅的火光烟雾,让她睁不开眼。
最后一根手指终于脱离了那块岩石,她整个人往下一坠。
然而,并没有落下。
一只突然伸过来的手臂,从上方牢牢地拽住了她。
安盈抬起头,浓雾弥漫,她看不清他是谁。
然后,他同样坠了下来,足尖点着已经崩塌的一侧石壁,另一只手往下方捞了去。
就这样,他一只手握着安盈,另一只手抓起纳兰静雪,身形未稳,又重新跃了起来,动作太快,根本捕捉不到他的着力点,安盈只觉得他们像一只大鹏鸟一样,从已经分崩离析的天坛上迅速撤离。
好像在空中停了很久很久。缩在那个人的怀中,周遭的一切变得轻盈起来,她竟然觉得安心。
他们离开的方向是顺风向,也在天坛台阶的背面,这边的人少了许多,空旷的广场上零散地奔跑着几名拎着水桶,捧着木盆,徒劳无功泼着水的太监侍卫。
等脚终于落地,那个人正要抽身离开,纳兰静雪却突然开口,声音有种奇怪的颤抖,“……是你吗?”
安盈没有做声。
她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好像体察到纳兰静雪的情绪,正欲离开的人,终于驻足,他缓缓地转向面前的两个人。
火焰蒸腾,燃烧崩塌中的天坛,将整座宫殿照耀得辉煌而美丽。
也同样将萧逸清秀苍白的脸映得似幻似真。
“不要再轻易放弃自己了,静雪。”他微笑地看着他,眉眼温淡,好像从来没有离开,“你已经自由了,不用再效忠谁,也不用再逼着自己留在任何地方,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去吧。”
没有责怪,也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激动与解释,萧逸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
纳兰静雪却恍然没有听见,只是怔怔地看着萧逸。
好像他的眼中只能看见这个人。
“这里很危险,先离开这里吧。”萧逸轻声提醒道。
“……如果你养了一条狗,有一天,你对那条狗说,你自由了。”纳兰静雪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神色凄美而绝望,“你认为,这是恩赐吗?”
“可你不是狗。”萧逸蹙眉,很严肃地纠正道:“静雪,你是个人。你不需要依附谁,更不需要为谁献身。你总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总有一些没有完成的愿望,总有一些想去关心的人。为我做到这一步,已经够了,就算是想报答当初的恩情,这个程度,足够了!”
纳兰静雪突然笑了一下,俊美无匹的容颜,凄迷像梦呓般的笑容。
“够了吗?”他自语。
安盈突然想起什么,她转过头,将四散的人群里搜索了一通,终于在断壁残垣的对面看见了叶子桓。叶子桓的周围站满了护卫,他并没有看到已经脱险的安盈,在嘈杂的噪音里,她听见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来。
“先送大人们离开!……不准慌!……安贵妃呢?看见安贵妃没有?……”
“先离开这里吧。”萧逸说着,用拜托的目光看了一眼安盈。安盈很自发地拉起纳兰静雪的胳膊,朝人少的北面紧走了几步。
等他们走远一段距离,在他们身后,一个声音刺透了鼎沸的喧闹,让她脚步一滞。
“安盈——!”
回眼望去:叶子桓冲着已经完全崩塌的天坛,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那古井无波的眼,似乎,依稀,仿佛,担忧而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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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很快也变得不平静起来,当宫里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弄得天下大乱时,宫门的方向也传来惊天动地的拼杀声和马蹄声。在这个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地方,这雷鸣般的马蹄声足够让宫人们产生最原始的恐怖。
而纵马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更将成为很多人终生难忘的噩梦。
黑衣黑发,黑色骏马,黑色剑鞘,所有的一切都是黑色的,却更映得他皎若明月的容色,被热血溅上的唇瓣,鲜艳夺目,触人惊魂。
好像这世上所有的语言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绝美与气势。所谓风华绝代,所谓剑士无双,所谓魔煞重生,皆不能描述其万分之一。
几千人的禁卫军也未能拦下他,身后的部下多少被弓箭利刃所牵绊,唯有他,一马当先,在皇宫大院里,如入无人之地。
后面的喊杀声渐渐及近,被他甩在身后的部下也跟着追了过来。北边的宫道尘土飞扬,箭矢林立,南边的天坛火光耀天,尸横遍野。整座离宫好像置身在水深火热中。
安盈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望向北方,讷讷道:“他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