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盈本要站起来，闻言，又重新坐了下来，她想再摸一摸百里无伤的手，可踌躇许久，终究只是手指抓着软榻上的褥子，攥得紧紧的。

“我现在一直在想，自由是什么？”她仰起头，脸上浮现出一轮苍白的笑容来，“自由，并不是逃避就能获得的，它永远不被任何事情左右，永远不用妥协于任何人，没有无可奈何，没有无能为力。我在努力……有朝一日，可以真正地自由。如果真有那一天，无伤……”

她没有将话说完，只是戛然地停在了这里，然后，安盈站起身，拢好衣服，就这样朝门外走了去。

晨曦从东方的暮云里缓缓地渗了出来，百里无伤没有动，只是在红色的衣尾从门口掠过时，他才朝那边望了一眼，琥珀般美丽的眼睛里，已经了无波澜，即便有悲伤，也在这一刻，埋藏得很深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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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盈回到小院的时候，天不过刚刚破晓，之前那个扫地丫头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她，见到安盈来，连忙迎了过去，“姑娘怎么才回来，叶公子来了。”

那丫头是百里无伤的人，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百里吩咐过她，要好好地照看安盈。

安盈微惊，“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奴婢说，姑娘失眠，早起，到外面走了走。”丫头回答道。

安盈“哦”了一声，正要走过去，忽然又想起什么，她停住脚步，转而问那丫头，“对了，你叫什么？”

“小蓝。”丫头回答。

安盈点了点头，又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已经整理齐楚的衣服，这才款步走进院子里。

叶子桓果然在，他并没有乖乖在客厅里等，而是站在庭院里，观摩着太阳初升那光怪陆离的云波光纹，他的兴致似乎不错，这样乏味无聊的事情，他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叶子桓身体里仿佛有一种异于常人的耐心，不动声色，游刃有余。

“好看么？”安盈走到他的身边，轻声询问道。

“很有趣，有一段时间，我曾日日对着这片天空，看着它慢慢变亮，又一点一点重新变回漆黑，每一刻的天空都是不一样的，充满变幻。”叶子桓听到她的声音，既没有太多惊喜，也没有追问她方才去哪里了，只是很自然地顺着她的话回答着。

“嗯，每一刻都不一样。”安盈重复着他的话，目光却并没有看向天空，而是定定地看着叶子桓的脸。

每一刻都不一样的，又何止天空呢？

人也是一样的。譬如现在的叶子桓，也与当初那个相府不得志公子，判若两人了。

虽然俊秀依旧，尔雅依旧。

“安盈。”叶子桓深吸一口气，终于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了口，“我们成亲吧。”

安盈愣住，转头，诧异地望着他。

她一直知道，叶子桓对自己不错，许是喜欢的，她也做好了跟他的准备，但没有料到，他竟是想娶她。

“……合适吗？”过了半晌，安盈才讷讷地问。

在一起是一回事，成亲，却是另外一回事。

她不是在意那种名分，而是在意叶子桓的认真，这种认真，是她不可承受的。

“你只用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剩下的事情是我的。”叶子桓转眸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告诉我，嫁给我，你会甘心吗？一辈子，心甘情愿，会不会？”

安盈被他问得怔在原地。

“我……”她艰难地想着措辞。

“你可以不用马上回答，晚上我再来，那个时候，你再告诉我答案吧。”叶子桓却及时地阻止了她，也不多做停留，欠欠身，就要离开。

“不留下来吃饭么？”安盈暗地里松了口气，表面却殷殷地邀请着。

“不用，我还有其他事。”叶子桓一面说，一面伸出手，自然而亲昵地搭住安盈的胳膊，“以后如果早起出去，记得多穿点。”手又极快地放了下来，小蓝忙忙地走过去，将叶子桓送出了院门。

安盈又兀自站了一会，然后，吩咐小蓝，“麻烦，准备洗澡水。”

水温很合适，小蓝的速度很快，安盈将衣服全部脱得干干净净，她将自己整个人都浸在了水里，直到完全呼吸不过来时，才冒出头，大口地喘着气。

小蓝拿着干净的衣服守在旁边，见安盈终于冒出了头，她拍拍胸口道：“姑娘可别这样吓我了，如果姑娘出了什么事情，我很难向门主交代的。”

“……我之前怎么没在天一门里见过你？”安盈将头枕着桶沿，淡淡地问。

小蓝一愣，随即微笑，“姑娘没见过的人很多，我们都是外编的，不常去总部，前段时间朝廷又查得厉害，所以躲起来了。”

“所以说，你一直在无尘宫？”安盈身边的这些侍女，都是叶子桓派来的，而入选的人，也是从前无尘宫的侍女。

“嗯。”小蓝点头。

安盈遂不再多问，百里无伤将这个丫头送到她身边，自然是让小蓝帮她，那么，如果有什么是需要她知道的，小蓝一定会主动说，她多问无益。

沐浴完毕，小蓝去厨房端早餐，安盈坐在镜子前，细细地看着镜子里的容颜，明眸皓齿，眼睛盈盈含波，濡湿的，宛如带泪。

多么有欺骗性的一张脸啊。

安盈想冷笑，不过，笑至唇边，却转成了苦笑。

她重新站了起来，头发湿淋淋的，只能将两侧的头发用发带稍微束在了脑后，再随意地披散着，“叶子桓今天对我说的话，如果要传到那个人的耳中，要多久？”她打扮完毕，头也不回地问小蓝。

小蓝想了想，“最多一个时辰。”

“嗯，准备吧，我们很快又要有访客了。”安盈微微一笑，涂着丹寇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她原本还在想，该用什么契机与那个人见面，叶子桓却自己帮了这个忙。

将那包药交出去之后，安盈就知道，即便叶子桓不算那么喜欢自己，为了赌气，也不会对自己轻易放手，可是……为什么会是成亲？

他难道不知道，他许诺的，不仅仅是“跟着我”那么简单吗？

嫁给叶子桓，便是嫁给他的身份，嫁给他的地位，这重重阻隔，难道他都不曾想过吗？

她低下头，让自己不要去想，既然一切都在计划中，那就按照计划行事吧。

多想无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