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反攻(完)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安盈与萧遥的目光迎上,松懈之下,立刻觉出脚踝的刺痛:刚才情急跳下来,根本就没注意落地姿势,现在看来,只怕是骨折了。

她的额上沁出了一层冷汗,但又不敢轻露,咬着牙,安盈最自然不过的声音回敬了一句,“是啊,好久不见,三殿下变得这般卑鄙无耻了。”

萧遥也不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你倒变得更伶牙俐齿,不过,还是觉得你装乖的时候更惹人喜欢啊。”

安盈不说话了,场内其他人的注意力则多多少少都集中在她身上来了。

她咬牙,手扶着树干,正要站起来,表示自己并无大恙,萧逸已经暗叹一声,径直走过去,伸手扶住她,“不要逞强。”

百里无伤则在不远处淡淡地看着这一切。

——自萧逸叫出无双的名字时,他的表情就一直那么冷淡,虽然谈不上敌意,但也绝对没有善意。

乔娜娜的脸也稍微一沉。

谢无双并没有应声出现,出现的是几名影卫,他们身姿矫捷,轻巧地落在人群中间,其中一人将一贴膏药送到百里无伤的面前。

显然,这个膏药,便是出自谢无双之手了。

百里无伤只是扫了一眼,没动。倒是乔娜娜伸手将它接了过来,用银簪试过毒性,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便不管门主同不同意,挽起他的袖子,便在他的手上涂抹膏药。

短笛上的药虽然猛,但并不霸道,萧遥只是想让他暂时丧失战斗力,还没有打算废掉他的手。

“难道大家欢聚一堂,现在又没有了外人,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萧遥又重重地看了萧逸几眼,打量着满地的烈火残尸,微笑道:“我还是那句话,要么投向我,要么死,无论诸位是何等身份来历,只有这两个选择。”

“我退出。”本在萧遥这边的叶子桓沉默片刻,极冷淡地丢下三个字,转身即走。走了两步,他又转身催问海墨,“你要留下吗?”

海墨笑,“是啊,得留下看着娘子。”也不管乔娜娜的目光多么吓人,他又补充道:“既然她不肯嫁过来,我只能做上门女婿了,公子,如果过会我还活着,你要给我补一份彩礼啊。”

“嗯。”叶子桓并没说什么,嗯了一下,就当是应允了。

然后,他转过身,擦过萧遥的身侧,继续走他的路。

萧遥也不拦着他,任由叶子桓离开。

他利用叶子桓算计百里无伤时,早就料到叶子桓会生气,他没有与他反目为仇,已经算是极克制了。

叶子桓脚步未顿,在经过安盈身侧时,几乎没有看她——应该说,至始至终,唯一没有看安盈的人,便是叶子桓。

人群外层,但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无尘宫的人也跟着他一同离开了,当真是了无痕迹。

“你剩下的人都藏在哪里。让他们全部现身吧。”待叶子桓离开后,萧遥直接问萧逸。

萧逸已经让安盈靠着树干坐了下来,他则半蹲着,正打算查看她脚踝的伤势,似乎根本没有将眼前的状况放在心上。

“三殿下有闲心在天一峰与江湖宵小玩心计,何不关心关心格尔木现在的景况?”随着一个清朗的男声,谢无双终于缓缓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拿着一册最新的线报,到萧遥面前时,他轻轻抖开卷则,道:“梁王涉嫌擅开铁矿,私自练兵,违例屯兵屯粮,奏折已加急快递送到了皇上手中,这是皇上刚刚下达的旨意:取消梁王的封号,将格尔木交由总督李大人暂管。”

“那又如何?”萧遥冷笑一声,“如果我还对老头子的命令言听计从,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你别忘了,格尔木的总督李大人,是本王的什么人。”

“是李妃娘娘的父亲,你的老丈人。”谢无双单手负于身后,气定神闲道:“不过,他知道你因为上次李妃娘娘送补药给你而私囚娘娘的事情后,可是发了不小的火啊。”

萧遥还是冷笑,可是笑容已经有点沉了。

“至于方照方将军在沙地练兵的事情……”谢无双故意顿了顿,道:“似乎,沙地的王子对于新嫁过去的水公主非常言听计从,刚好,水公主最近生了一种怪疾,一定要用活人的心肝当药引,而那个活人呢,沙地的国师大人请示了神谕,神谕上说,必须是沙地边境最勇猛的将军,也就是方将军了。我听说王子已经派人去取方将军的心肝了。”

“你又何必用假消息来诳我,水公主是谁送过去的,想必你们也清楚得很。”萧遥冷然道:“她又怎么会故意与我作对?”

“难道梁王不明白吗?一个女人就算恨极了一个男人,恨到想杀了他,却也不希望,那个男人是死在别人手里的。百里无伤死在你手里的事情早已经传开,她为自己的心上人报仇,似乎并不奇怪。”谢无双淡淡提醒道:“更何况,她也不希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萧遥沉默:这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区区的沙地使者,又怎么能奈何得了方照,奈何得了格尔木最精良的部队?

方照是萧遥手中最强的将领。

“方照当然不会轻易就范,可如果你派人召他速归,他被人在戈壁上半路伏击,结果又如何呢?”似乎看出了萧遥的心思,谢无双紧接着跟了一句。

萧遥眉毛一挑,冷然望着谢无双。

“你们策划多久了?”

如此一环扣着一环,找他的罪证,绝他的归路,斩他的羽翼,时机配合得那么契合,根本不可能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而且,有能耐借着他的名义召回方照,也并不像说说那么简单。

实施这个计划的,是埋在他身边一个多深的棋子啊。

“从三殿下封为梁王开始。”谢无双垂眸,又重新退到萧逸身边,他的动作不着痕迹,但刚刚在萧逸的半步之后。

萧逸本要查看安盈的脚伤,但被安盈避开了,他并没有强迫她,早已重新站了起来,淡淡地立于一边。

也在此时,萧遥的注意力重新放在了他的身上,这一次,萧遥的目光微闪后,旋即恍然,“是你?”

“现在,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愿意放弃即将要做的一切,真心悔过,你仍然是梁王。格尔木也永远是你的属地。”萧逸不置可否,可方才还显得平庸普通的脸,突然散发出一股让人不能轻忽的威严华光,淡然温和的眼,凝重得让人不能直视。

即便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仍然愿意给萧遥一次机会。

萧遥却在他话音未落前就笑了起来,俊邪的唇勾出一轮很好看的弧线,“你让我当一个窝囊的梁王,然后,将那些追随我的人弃之不顾,任你鱼肉吗?成王败寇,倘若此时退了,便连一个寇首都当不上了,那也太无趣了。更何况,结论还未有定数呢,大哥。”他望着萧逸,很认真地唤了他一声,“我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你了吧。”

萧逸沉默。

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没百里无伤什么事情了,乔娜娜暗自松了一口气,不过,一口气没有松完,又被萧遥的“大哥”两字惊得一愣。

大哥,这个人难道是太子萧逸?

不会吧,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萧逸是一个适合守成的好好先生,稍微离京城远一点地方的百姓,几乎都记不得萧逸的一点点事迹,提起太子,对他的长相爱好能耐根本答不上来。

相比之下,萧遥的口碑却好很多。

他太平庸了,太温和了,似乎文武皆不突出,且长于深宫,极少出门。可面前这个男子,虽然看得出易了容,不过周身华贵凛然的气势,与淡然如深渊般的沉静,与传言中的太子实在挂不上勾吧。

“没想到,全天下的人都被骗了。”百里无伤突然笑了笑,有点自嘲,“我看走眼了。”

即使是百里无伤,也曾认真地以为:留国,将是萧遥的天下。

“你确实很久没有叫过我大哥了,从记事起就没叫过。”萧逸淡淡道:“我倒有点羡慕寻常家的父子兄弟。如果你一直当我是大哥,又怎么会有今日这个局面?”

“不可能。因为你首先太子,首先是我主子,而不是我的兄长。”萧遥冷笑道:“我从小就比你优秀,读书比你好,练武比你强,国策战法,样样都被大臣们交口称赞,父皇把我赶出京城,不就是怕我夺你的位置吗?倘若是寻常家,会有这样的猜忌与提防吗?”

“不会。”萧逸倒也老实,非常坦白地回答道:“寻常家的人,也不会从出生起就不断地被暗杀被设计,而这后面的幕后推手,却打着自己弟弟的旗号。我只能先选择自保。正如你不能舍弃你现在的属下、委曲求全一样,我也有必须保护的人。一旦我倒下,那些人,你未必能容得下。我没有把握,所以不能冒险。抱歉,三弟,有些东西,即便你也喜欢,我却不能让。可其他的,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尽量满足你。收手吧。别逼着父皇走最后一步。”

“其他的都会让?”萧遥眸光一转,停在了安盈的脸上,“那你身旁的这个女人呢,能不能让给我?”

萧逸神色未动,“也不能。”

萧遥嗤笑一声,没有继续强求,他缓缓地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笑容渐渐莫测,“我很想知道,到底哪个你才是真正的你?当初一起在皇宫学习,你背不上先生教的文章,刀剑骑射样样不如我,在殿试的时候假装答不了,反而把机会全部让给我,让我在大臣们面前大出风头,让父皇忌惮我的锋芒。这些,都是你故意示弱的行为吗?”

“不尽然,一部分吧。”萧逸想了想,回答:“很多地方,你确实比我高出许多,我并没有故意相让。”

“哼,一直以来,你只怕就像看跳梁小丑一样看着我表演吧,现在又何必假惺惺地说这些。”萧遥有点自伤自怜地叹了一声,“现在就算杀了你,得到了那个位置,也还是觉得沮丧啊——竟被你骗你二十几年。萧逸啊萧逸,你真让我觉得害怕。”

萧逸垂眸,“那么,你还是选择执迷不悟下去?”

“自然。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你死了,我就是留国唯一的皇子,父皇若不想自己的万里江山交给异姓外人,自然不会对我怎么样。真傻啊,我早该想到这个方法,只是之前觉得这法子不痛快,总想向父皇证明点什么——不过,现在没什么可证明了,我确实不如你。”萧遥

耸肩,一脸的无所谓,“既然不如你,只有杀了你。”

“可是,你拿什么来杀我呢?”萧逸有点怜悯地看着他。

萧遥蹙眉。

周围风停月静,一夜的曲折反复,天一峰早已笼在了朦胧的晨曦里。

被百里无伤放走的那些人,早已经撤得无影无踪了,周围连一点人声都没有。

萧遥等待的爆破,并没有出现。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叶子桓,已经将所有人都带走了。”萧逸轻声道,“他赌气退出,只是一个策略而已。无尘公子对萧家的人恨之入骨,只会两不相帮。从你邀请他加盟的那一刻起,他就在一点一点地侵吞你的势力。可叹,你只想利用他对付百里无伤,以为叶子桓不过是一个工具,却忘记了,一个短短十年间就创建天下第一大宫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反过来,你何尝不是他的工具?”

萧遥怔了怔。

“甚至于,他与百里门主的对话,也是……一场戏吧?”萧逸说着,探寻地望向百里无伤。

被无视了很久的百里无伤,却很随意地否定了,“不能算是戏吧,我只是没有点破而已。虽然叶子桓是一个讨厌的人,可是能看见三殿下倒霉,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所以——稍微配合了一下。”

“难怪公子临行前对我说,他没想到天一门门主如此幼稚。”海墨一直抱臂站在旁边,眨也不眨地瞧着乔娜娜,他对兄弟阋墙的事情根本没什么兴趣,只是在他们提到自家公子的时候,忍不住支棱起耳朵听了几句,闻言,他径直笑出声来,谑声道:“明知事情有古怪,还按兵不动,把自己陷入危险,竟只是为了看一场于己无关的好戏?”

“他果然是我的知己啊。”百里无伤不生气,不辩解,甚至还有点自得其乐的欣然。

众人皆是不解,安盈却憋了一肚子火。

叶子桓果然是百里无伤的知己,他知道,对百里无伤的所有行为,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那就是幼稚!

幼稚到狂妄,幼稚到不计后果,幼稚到随心所欲,幼稚到冷心薄情,幼稚到不曾将任何事情、甚至于自己,放在心上!

她果然是疯了,才会为他牵肠挂肚。

萧遥没有说话,事至此,他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挫败感。

或者,不止一点吧。

那么多人的追捧,那么久的谋划,此时看来,竟觉得万分可笑。

可笑至极啊。

“那么……”他抬颌,用手摩挲着下巴,望着天边透明的晨云,狭长的有点妖娆的杏眼不见黯淡,反而亮得出奇,他微笑着,沉吟着,“那么……”

~~~~~~~~~~~~~~~~~~~~~~~~~~~~~~~~~~~~~~~~~~~~~~~~~~~~~~~~~~~~~~~~~~~~~~~~~~~~~~~~~~~~~~~~~~~~~~~~~

所有人都没料到萧遥接下来的举动,在他冲向萧逸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袭击太子。萧逸身后的影卫闻声而动,严丝合缝地将萧逸保护在中间,却也在同时挡住了萧逸的视线。

可是,萧遥的目标,根本不是萧逸。

而是安盈。

是脚踝受伤后,一直靠在树干边休息的安盈。

安盈只觉得胳膊一紧,人已经被拽入了一个人的胸膛,另一只手,则锁在了她的喉咙前,那人的虎口有层薄茧,是张弓的好手——这一点,乔娜娜曾教她辨认过。

“我总可以得到一样你不想让的东西,不是吗?”萧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安盈锢在身前,挑衅般看着萧逸,含笑问:“我本想问你,江山美人,你选哪一样,不过想一想,这个问题未免太没劲了。靠女人换得的东西,也廉价得很。”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不放开她?”萧逸在经过最初的惊诧后,很快沉下心来,淡淡问他。

手却拢在宽大的袖子里,微微拽紧。

萧遥现在已经是全军覆没、再无翻盘的机会了,他如果想争个鱼死网破,难保不会伤害安盈。

而他的手离安盈的喉咙太近了。

“因为——我还不想死在这里,这样不明不白地败了,我很不甘心呢,大哥。”萧遥一面说,一面收紧缩在安盈喉前的手。

萧逸心口也是一紧,几乎下意识地喊了出来,“住手!”

刚才的淡然,竟是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萧遥见状,也是一愣。

他拿安盈做人质,本只是想赌一赌,赌赢了,或许可以趁机脱身。

不过,他也没想到,萧逸会这么在意安盈。

连百里无伤都诧异了。

萧逸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闭眸,略微沉吟了片刻,再睁眼时,这才重新恢复了淡然温和的模样,“你无非是想脱身,我答应你,放你走。你先放了她。不过,你走了又如何呢?你的羽翼已经全部剪掉,格尔木的官员都会被贬放,或者调往它地,方照生死未卜,叶子桓已经抽身离去,总督大人倒戈,沙地毁约,如果你就这样走了,即便我不追究,父皇也会通缉你。你应该知道父皇的手段。”

“无所谓啊。”萧遥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一点落败的感觉都没有,笑容愈邪,“其实,对于成败,我也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在意。更何况……”他低下头,脸埋在安盈的发丝间,深深地嗅了一口,“有美人在怀,夫复何求呢。”

安盈全身起了一层寒栗,心里却觉得无比好笑:易轩对她虽然不错,但也不至于因为一个她,就被萧遥胁迫吧?

三殿下也太异想天开了。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那个斤两。

“你别碰她。”萧逸的声音却陡然冷了下来。

萧遥自安盈的发丝间抬起头,半扬起的脸,露出一个奇怪而了然的笑意,异常邪魅。

“你可以做到隐忍,二十几年不动声色,我却不是那种君子。”他一面说,一面将安盈往自己的怀里更紧地扯进一寸,另一只手臂箍着她的腰,几乎让安盈喘不过气来。

安盈的脸憋得发青,干咳了两声,又转成了断断续续的笑语,她心里没什么畏惧的感觉,反正与萧遥打交道的时候也不止这一次。

“三殿下总是高抬安盈呢,之前认为我能引来百里无伤,现在又用我来胁迫太子——老实说,我真的有点受宠若惊,怕担不起三殿下的高看,让殿下失望呢。”

萧遥没料到安盈会在此时说话,语气还如此素淡从容,完全没有作为人质的觉悟。

他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一些,头微低,薄而性-感的唇贴在安盈的耳后根,吹气般私语:“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你是一个值得男人放弃很多的女人?”

安盈抿嘴。

确实没有人这样告诉过她。

“门主?”乔娜娜本在庆幸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他们不用再经历一次恶斗了。安盈的陡然被劫,却又将事情变得复杂。

百里无伤虽然没有表现什么,可是握着剑的左右,却明显有力了一些,小臂上真气隐隐可见,仿佛一触即发。

不过,没有人敢动。

萧遥的手指离安盈的喉管太近了,就算谢无双在现场,也无法保证可以及时救活一个喉管断裂的人。

他不能拿安盈的性命冒险。

……说起谢无双,在谢无双现身后,他竟一次都没看过他,就如同谢无双一次也没有看过百里无伤一样。

仿佛一夜之间,他们都成为了陌生人。

没有敌意,也没有刻意的冷漠,只是陌生人。

正在乔娜娜一筹莫展,一面担心百里无伤不顾身体乱来,一面提防正死皮赖脸蹭过来的海墨时,萧逸那边,突然响起一声让大家都大吃一惊的话。

“放了她,换我当人质吧。”

~~~~~~~~~~~~~~~~~~~~~~~~~~~~~~~~~~~~~~~~~~~~~~~~~~~~~~~~~~~~~~~~~~~~~~~~~~~~~~~~~~~~~~~~~~~~~~~~

“放了她,换我当人质吧。”萧逸往前走了一步,看着萧遥,一字一句道:“你所想要的,无非是安全脱身,与其劫持她,何不直接劫持我?只要我在你手里,这里没有一个人敢妄动。”

“主子不可!”谢无双想也未想地阻止道:“太冒险了。”

确实很冒险,萧遥现在的景况,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在恼羞之下,直接对萧逸不利。

正如萧遥方才所说,当今皇帝只有两个儿子,就算萧遥真的杀了自己的亲兄长,为了不让江山旁落,皇帝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这样做太冒险了,几乎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谢无双绝对不允许。

萧遥也觉得这个提议未免傻得可以。

“主意不错,可以考虑。”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萧逸,“不过,怎么交换呢?难道你们不会趁着我松开她的一瞬,突然发难?”

“你想要怎么样?”萧逸冷静地问。并不理会谢无双的反对和其他影卫的不解。

“我想想啊,不如,先绑住你的双手?”萧遥挑衅般说。

“好。”仍然没有一点犹豫,萧逸的回答快而沉静。

他将手伸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影卫面前,非常简短有力地吩咐了两个字,“绑上。”

那个影卫没敢动,影卫首领则折身砰得一声单膝跪在了萧逸的面前,“太子三思!”

那人跪下去后,其他的影卫立刻齐刷刷地扣了下去。

“太子三思!”

谢无双没有动,只是单负着手,浅浅淡淡地站在萧逸面前,望着他道:“属下没有权利干涉太子的选择,但属下想提醒太子一声——你是储君。”

“连你也以为萧遥会杀我吗?”萧逸这句话虽是问谢无双,目光却疏疏地投向了萧遥,“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们也太小看三殿下了。我记得在学堂时,先生罚我们背书,背不上来就会打手心,当时三殿下有一句古语想不起来了,他身边一个伴读便将那句古语写在白纸上,站在窗外给他看。可是三殿下目不斜视,宁愿一遍一遍地被先生打手心,也不肯去看一眼。后来,他终于回想起来,手却肿了几天。”

萧遥微微一哂。

竟然连这么陈年旧芝麻的往事也翻出来。

他都忘了,没想到萧逸还记得那么清楚。

如此一说,萧遥也想起,那次背书打手心,文章是极晦涩难懂的,他有很多理解不了,只能强行逼着自己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那时候,母妃对他说:任何事,都不能落在太子之后。

他背得很辛苦,但也堪称快速,虽然有一句话卡了很久,可到底背出来了。

等他得意地出门后,转过头,却见萧逸靠着椅子随意地坐着,一手托腮,闲闲地翻看着书页,一点压力或者准备背书的样子都没有。

他的闲适,让当时萧遥看着,又觉得鄙视,心底,却又是羡慕的。

当太子真好,不用努力,也可以不担心被父皇嫌弃。

当时的萧遥想。

如今再忆起这段往事,萧遥只觉得可笑:敢情,那个时候起,萧逸已经开始演戏了吗?

“我只想说,三殿下是一个极骄傲的人,当然不至于做那样的事。”萧逸继续道。

萧遥哂笑。

一句话就想将他的所有打算堵死?

萧逸,你到底是太天真了,还是太自信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生活是如此艰难,再尖锐的花岗岩都被时间的洪流打磨成了河边润滑的卵石,更何况是人呢?

他早已经不是六岁时为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而将自己处于危境的三皇子了。

他又不是那个几十年如一日的笨蛋百里无伤!

“……你没必要这么做。”安盈在经过最初的震惊与困惑后,终于开口,可是第一个反应,却是异常冷淡的一番拒绝,“我们非亲非故的,你何必要做到这样。就当做没遇到我,自己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吧。易轩,我们的同行在这里已经宣告结束了,你是太子,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平民,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不是你的道义所在,更不是你必须负担的责任,你——”

“嘘——”萧逸将中指放在唇前,轻轻地嘘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复又温柔起来,和煦和春风一样,“安盈,信我一次。”

安盈闻言一怔,故作冷漠的脸有点端不住了。

~~~~~~~~~~~~~~~~~~~~~~~~~~~~~~~~~~~~~~~~~~~~~~~~~~~~~~~~~~~~~~~~~~~~~~~~~~~~~~~~~~~~~~~~~~~~~~~~

“太子似乎很喜欢安姑娘啊。”另一边,海墨不知何时出现在乔娜娜的身后,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乔娜娜先没反应过来,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嗯。”

应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指着海墨大声质问,“你——你怎么在这里了?!”

“走来的呗。”海墨笑眯眯地望着她道:“公子已经弃我而去了,娜娜,你要为为夫负责啊。”

乔娜娜见他嘴中还是没正经,眼睛一瞪,秀眉一簇,一记粉拳就过去了,不过,她还没有挨到海墨,手在中途一转,赶紧扶住了在她身边的百里无伤。

方才还凛然如不可侵犯的剑神般的百里无伤,莫名地摇晃了一下,手捂着胸口,脸色煞白,若不是乔娜娜眼疾手快,他早就扑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乔娜娜惊问。

“终于蔓延到心脏了吗?”萧遥在那边看得分明,在那边高声问道。

百里无伤没有回答,手抓着乔娜娜的胳膊,勉力站直。

“所以说你是笨蛋,强行抑制毒性,来这里泄愤逞强,风头是出了,岂不是也跟送死一样?”萧遥继续高声问:“是不是很痛?痛得恨不得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在这个人世间出生一样?”

百里无伤还是没有回头,但额上沁出的冷汗已经昭示:即便萧遥说得有点夸张,但也并不是全然不对。

安盈现在倒不担心百里无伤受不了痛,只是,想起谢无双对她说的话,突然觉得很无望。

在她的对面,萧逸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的表情,从方才的冷漠,转为对百里无伤的担忧,又转成沉思,最后,那双瞳水双眸又投到了他的脸上。

——如果,以留国太子的身份,给沙地以压力,勒令他们交出水凝恋。亦或者,用柔国为筹码,逼着水凝恋就范,可不可行呢?

他不知道安盈在想什么,只觉得那双眼睛仿佛世上最奇妙的事物,好像是独立的生命体一样,流光溢彩,又深邃莫辨,让人不可琢磨。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她并不问百里无伤的情况,只是在看了萧逸很久后,很认真地问:“你固然是好人,但我并没有相信你的理由,不是吗?”

语气已经不复刚才那么冷漠了。

萧逸想了想道:“似乎真的没有理由让你相信我,但这世上总也有一些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理由的。而且,这本是我的事,我也不想将其他无辜的人牵涉进来。”非常耐心地解释了一番,萧逸索性朝她又走了几步,在萧遥的注视下,停在了他的面前。

那些影卫到底不敢真的绑他的手,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不可闻地叹了叹,突然出手如电,自己点向了让四肢酥麻的肩井穴,匍一点完,他的手立刻无力地垂了下去,重手点穴的剧痛也让他眉心一剃,不过,放才向安盈展开的那轮暖暖的笑却依旧挂在脸上,又安心又镇定。

“太子!”

“主子!”

后面一片惊呼。

萧逸略微偏了偏头,本来温和无害的目光,极俱威胁力地扫了他们一眼,凛然威慑的眼神将他们统统镇在了原地,虽然心中郁闷,但也不敢违逆动弹。

稳住部下后,萧逸又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萧遥问,“现在可以交换了吗?”

“……我从来没说可以交换。”萧遥意味深长地看着萧逸,已经用另一只手抽出了腰间长剑,松松地放在了萧逸的脖子上,“不过,既然你送上门来了,有两个人在手中,总比一个人好。”

萧遥的狡辩让众人一阵哗然,安盈又急又气,她本来只打算劝萧逸放弃这个念头,随便请他帮忙说服水凝恋,到时候,即便她被萧遥带走了,好歹也安心一些。

现在倒好,两个人都沦入敌手了。

不过,他到底是为了她……

想责怪的话终究说不出口——倘若做这件蠢事的人是百里无伤,安盈肯定已经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了,可是面对萧逸,她只觉得愧疚,以及,不安的温暖。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萧逸,低声道。

说到底,是她让他陷入险境的。

“你什么都不用做,站在原地就行。剩下的都是我的事情。”他似乎早料到萧遥会食言,根本没有懊恼,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安盈并不太懂的话。

“百里无伤,如果你想要止痛的药,就帮我把他们挡着,三天之后,我自会派人将药给你。”就算手中有了萧逸和安盈两个人质,萧遥仍然不放心,他朝百里无伤那边喊了一句,一只手制着一个,慢慢地朝山脚退了下去。

其实,即便没有百里无伤,也没有人会去追他。

谁敢拿太子的性命开玩笑呢?

而且,又是兄弟阋墙的事情,稍微妄动,无论结果如何,搞不好都能拖累成诛九族的罪名。

所有人,包括谢无双,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梁王带着安姑娘和太子,一点一点消失在他们的视力范围外。

然后,等他们回过神来,忙乱地派人去追踪太子的去向后,再转头,本应该在广场上的百里无伤、乔娜娜还有海墨,那三人竟也没有了踪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

萧遥对天一峰似乎也不算陌生。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下山了,却不知道梁王又巧妙地利用偏僻的小道,从山腰处绕了上来。等那些追兵追到山脚,根本就无从判断他是从哪条道上逃脱的,只能兵分几路,四面八方地都派人去追。

而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一个连谢无双都没有想到的地方。

矿洞。

已经被乔娜娜在解救村民时,指挥众人将洞口封死的矿洞。

矿洞旁边还有一个深井,因上面罩着石板,一直被人忽视着,之间萧遥将这块大石板挪开后,下面立刻露出一条窄而纵深的通道,他用剑指着萧逸与安盈走在前面,自己则跟在后面。

萧逸自封穴道,两只手便形如废掉了一般,根本构不成威胁。

至于安盈,却是全然没有武功的。

待他们进去后,萧遥又从外面将石板搬到了井口上,只容一人进去的缝隙,等他下去了,从里面使劲,将石板合了上来,入口重新被封好,就算他们在山脚找不到,转头回来搜山,一时半刻也发现不了这里。

安盈和萧逸都在矿洞里呆了一天,对这里呛鼻的味道和昏暗的光线已经熟悉,没走几步,渐渐就适应了。

身后的萧遥既然没有喊停,他们只能继续往前走,待走到一个小入口时,才知道这与之前挖掘的那些大矿洞是相通的,空间从狭窄变得开阔了一些,萧遥也在此时开口道:“就在这里停一下吧。”

前面的两人立刻停了下来,安盈正打算走到萧逸的身边,萧遥已经将长剑一递,横亘在两人中间:“不准靠近。”

安盈虽然不会武功,但她会医术,不然,当初也没能力给李妃写那个堪称绝妙的单子。如果她用银针之类的东西为萧逸解开了穴道,萧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得了。

没有人知道萧逸真正的实力。

为避免麻烦,还是小心为上。

“我没事。”萧逸见安盈着急,宽慰了她一句,自己寻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萧遥则坐在他旁边。

安盈站了一会,索性挪到另一边,离他俩远远的,她抱着膝盖,同样坐了下来。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矿洞还没有打通,就算他们继续往前走,前面也是一个死胡同。萧遥这番举动,简直是自绝退路。

或者说,他在等援兵?

会是谁呢?

“萧逸,你也算聪明了一世,没想到还是糊涂了一时。”三人坐下没多久,萧遥忽然笑了起来,转过头,戏谑地看着萧逸,“你不会真的天真地认为,我不会动你吧?”

萧逸没有� ��声。

“就算我不杀你,现在你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我可以把你打成傻子,或者弄成残废,我想,父皇也不会想让一个傻子或者一个瘸子一个瞎子来继承他的江山吧?”萧遥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身体并没有动,似乎也只是说说而已。

萧逸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转过头,淡淡地反问道:“你会吗?”

萧遥不以为意,“为什么不会,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你已经逼我到这一步了。”

“嗯,也有道理。”萧逸竟然认可地点了点头,“如果我们异地相处,我也未必会放过你。”

“所以呢——你说,我该从你的哪个部位开始下手呢?你的手筋?脚筋?”萧遥已经拿起了刚才搁在手边的剑,显然,这一次不是开玩笑了。

安盈在旁边听得黑线不止:这两人虽是同父异母,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在一个家里一同生活了十多年。可是他们的谈话中,没有一点情分的感觉,都是那么冷静和疏远,而那份冷静里,甚至还隐藏着冰冷的肃杀。

“你以为,我既然想到了这个局面,难道之前就没有做任何防备吗?”萧逸还是坐在原地,看也不看萧遥,又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用虚张声势了,我知道你没有做准备。因为——也许你自己都没料到,竟肯为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不是吗?”萧遥一点也没被吓到,他已经提起剑,一步一步朝萧逸走了去。

安盈之前还以为萧遥不过是说说而言,到了现在,她才知道萧遥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的脸上笑语炎炎,俊美华贵,可是眸底,却是一片凉意,如冬日冰凌般深寒杀意。

安盈坐不住了。

“喂!”眼见着他就要停到萧逸面前,她终于站起身,大喊了一句。

萧遥停住,背对着她,笑,“怎么,你想为他求情?”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难道我们要一直躲在这里吗?我白天听一些有经验的村民说,这种刚刚开凿出来的矿洞,并不安全。”安盈随便扯了一个话题分散萧遥的注意力,余光却是有点心惊地看着他手中的剑,生怕他一个不顺心,真的把萧逸怎么样了。

安盈的小心思,萧遥并不是不知道。

不过,他还是转过身,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确实不安全,不过,如果我们三人都葬身此地,黄泉路上能一起作伴,似乎也是一件雅事。”

安盈哂然道:“活着尚且不能作伴,到了黄泉,各过各的桥,各饮各的孟婆汤,作伴之说,简直笑死了。”

“也对,指望死后做什么,那确实太迟了。”萧遥转眸看了萧逸一眼,脚步退了回来,转而向安盈走去,“上次放过你,我可一直都在后悔呢,现在生死在即,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做一些让自己觉得不会遗憾的事情?”他一面说,一面走,几步之后,便停在了安盈的面前,手也随着最后一个字节伸了出去,抬起了她的下巴。

安盈没有避开,甚至没有一点抵触反抗的情绪,她顺着他的动作仰起脸,很坦然地迎向了他的目光。

“恩,难道你想在这里做?”

她的话直白得让萧遥都有点招架不住。

他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一点穷途末路的意思都没有,如果背景换一换,他们身上的衣服泥土再少一些,此刻的萧遥,根本就是一个流连烟花场地的浪荡公子。

“这样的话,如果是其他女人说,老实说,肯定会让人倒胃口,太过粗鄙了。可从你口中说出来,不知为什么,竟让人觉得那么……”他想了想,接话道:“可爱啊。”

好像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萧遥稍加用力,捏了捏安盈的下巴。

安盈蹙眉,可还是没有避开的意思。

“粗鄙吗?你脑子里想的和我说出来的,有什么区别?”安盈的目光还是纯正自然,不反感不迎合,也无所畏惧,“如果三殿下原本的打算就是来此等死,临死前还在讲究语言的粗鄙与否,岂不是太浪费时间了?”

“……白白生了这样一副倾国之貌,却是真正的不懂风情啊。”萧遥兀自笑了笑,随即惋惜地叹着,捏着她下巴的手掌力道却放轻了一些,顺着安盈的轮廓。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堪堪将她的伪装全部擦掉。

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渐渐消失,泥屑纷落,取而代之的是白色如傅粉般的肤色,唇色嫣红,五官清晰,好像能从里面透出光似的,让这个幽暗呛鼻的矿道刹那间变得明亮了许多。

“不过,正是因为你实在太不懂风情,才深得我心啊。”萧遥又将手放在了她的脸颊,端详着那张清美得不近真实的脸,安盈的气质无意是冷淡的,好像与别人总隔着一层雾气似的,就算用手摸着她,尚且也不觉得能完全掌握。

好像自己摸到的柔滑的肌肤,也是一层吹口气就散的晨雾。

“……不想做吗?或者,你在等什么人?所以觉得不方便?”安盈继续问。

萧遥将手放了下来,垂头低笑不已,“我明明知道你在套我的话,可还是觉得喜欢,怎么办?你越是表现得这么淡定,就越让我期待你失控的模样。安盈,你是在挑-逗我,你知不知道?”

安盈还未接话,萧逸已经站了起来,朝这里异常威严地叫了一声,“安盈!”

萧遥说的话,也许安盈还不尽懂。

她的聪慧和与生俱来的风情,都不过是她的本能,其实,许多事情,她未必真的明白。

可是萧逸懂。

同是男人,他当然知道,此刻的安盈,是多么有诱惑力。

站得笔直,一脸淡然,无所畏惧,无所在乎,在这样原始粗糙的绝境里,宛如绝境本身生出来的花,危险而至美,让人颤抖。

“哦,似乎有人急了呢。”萧遥笑,一手揽过安盈的腰,将她紧紧压向自己,目光则似笑非笑地瞟向萧逸,“算了,临死之前,让你享点眼福。你就在旁边好好地看着吧。”

“萧遥!”萧逸的声音猛地沉了下来,那个名字咬的那么重,脸上分明就写着一行大字:如果你妄动,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萧遥脸上的笑慢慢地敛了起来,他冷冷地瞧着萧逸,方才已经散去的杀气,又慢慢地聚了回来。

“不要用这样颐指气使的语气对我说话,你别忘了,现在,你才是我的阶下囚。”

同样沉沉地回了一句,萧遥一直没有放下的长剑,因为握得太紧,发出嗡嗡的鸣声。

安盈心口一跳,被萧遥身上的怨气和杀意惊到了。

几乎想也未想,在萧遥重新燃起杀萧逸的念头前,安盈突然伸出手,勾住萧遥的脖子,将他望向萧逸的目光生生截断,脚也顺势踮了起来,很自发地朝他的嘴唇压了下去。

——其实这一点,萧逸猜得很对。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一些事情,到了年龄就会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懂得是另外一回事。

这些日子,她渐渐想通了从前那些追逐她的男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也渐渐明白自己的优势,然而,从小到大,并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可以做的,她的脑子里唯一的标准,只有生存与爱憎。

活下去。

想对一些人好,想对一些人坏,清清楚楚。

方才那一瞬,她只想把萧遥的注意力从萧逸那里拖到自己身上,那个亲吻的举动,也是下意识的行为,近乎本能。

心里也不是没有抵触,不过……这是最有效的,不是吗?

萧遥也被安盈的行为弄得一愣,眼见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越来越近,他原本还半真半假的心思,突然变得有点期盼了。

“该死!”

不过,安盈才刚刚碰到萧遥的唇,那薄薄的,又凉又软的肌肤堪堪扫过他的唇瓣,只听见萧逸竟然爆了一句骂声,紧接着,随着一阵响尾蛇般的嘶嘶声,一股浓烟从萧逸的脚下蔓延开,让原本就昏暗难辨的矿洞变得几不能视物,而随着这陡然降临的烟雾,同时而来的,还有一片轻微的破空声。

萧遥反应极快,一手推开安盈,身体一偏,躲过了第一批“袭击”。

说“袭击”可能严重了点,他用手指接住了尾稍力道稍微弱一些的看了看:却是几根纤如牛毛的细针。这样小的针,并不像是人为射出来,反而像是一种小型的机关。

……御制的暴雨梨花针?

萧遥心思电转,那浓烟来得蹊跷,转眼铺天盖地,借着便是被暴雨梨花针袭击,他再笨,也能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他失误了。

只知道萧逸封住了自己的穴道,并无任何威胁力,却忘了搜一搜他的身。

既为太子,身上怎么说也会带几样防身的宝物,这种烟雾弹,暴雨梨花针……也许还有其它东西,有个三样五样的,其实并不出奇。

与此同时,安盈那边传来了轻而急的脚步声。

她想趁着他看不见的空挡逃走。

~~~~~~~~~~~~~~~~~~~~~~~~~~~~~~~~~~~~~~~~~~~~~~~~~~~~~~~~~~~~~~~~~~~~~~~~~~~~~~~~~~~~~~~~~~~~~~~~~~~

骤然被袭时,其实安盈也吓了一跳,浓烟滚来,萧遥猛地将她一推,她连着退了几步,刚刚站稳,萧逸不知何时快速地移到了她的身手,用因为穴道被封、血脉不通,而显得异常冰冷的手拉住她的手腕,转身便往矿洞深处急退了进去。

萧遥被他之前射出的细针阻了一阵,而且,这些浓烟放下许多硫磺,在燃起时,会让人眼涩鼻痒,根本无法视物,他因为早做了准备,还没有着道,安盈吸进去了一些,好在萧逸及时赶到她身边,在带她离开时,顺便用袖子掩出她的口鼻,纾缓用的弹药也顺着袖子的动作,滑进了她的口里。

安盈“咕咚”一下想也未想地吞了进去,气味顿时没刚才那么难受了。

这个矿洞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有许多分叉的小道,如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排布着。当然,其实每一条矿道最后都是死胡同,但是,只要萧遥猜不到他们进了哪一条,他要重新找到他们,只怕还要花费一些时间。

这段时间,也足够萧逸将封死的穴道解开了。

有了在矿道一天的工作经验,萧逸轻车熟路地带着安盈走出了烟雾的范围区,然后选定中间一条最为平平无奇的岔路,拉着她极快的闪了进去。

那一边,萧遥还在应付一波又一波的细针雨,等他用袖子挥掉第三批的时候,萧遥心念一动,直接伏身倒地,贴着地面潜了一段距离。再站起来的时候,果然没有那些追魂针般的暗器攻击了,相反,他方才站立的地方,还在簌簌地响个不停。

那么,刚才那些攻击他的暗器,只是被放在地上的工具吗?

而暗器的主人,也就是萧逸,此时应该躲到了其它某一处吧?

他念头闪过之时,当即纵身如大鹏鸟般跃了起来,不再纠缠这边的狼藉,果然,等他渐渐走出迷雾,往矿道深处望过去时:那里的雾气很少,几乎没有,而星罗棋布的岔道口前,一个人也看不见。

“想玩捉迷藏吗?”他停到了安盈他们方才站立过的地方,将洞口挨个地打量了一番,唇角一勾,露出一抹谈不上太生气,但也绝对不友善的笑容来。

不过,说起来,这里确实是一个捉迷藏的绝佳场所啊。

所有的岔道口看上去都一模一样,如果挨个挨个地搜,不仅耗费时间,而且,很有可能给他们时机与他周旋,到头来,未必能将他们找出来。

可是,如果不挨个搜,又该怎能推断他们藏在哪里呢?

萧遥沉吟着。

笑容更深。

……那么,大哥,如果这次你被我找到,便是真正的输了,愿赌服输,输了就要付出代价,到时候,你不要怪我。

~~~~~~~~~~~~~~~~~~~~~~~~~~~~~~~~~~~~~~~~~~~~~~~~~~~~~~~~~~~~~~~~~~~~~~~~~~~~~~~~~~~~~~~~~~~~~~~~~~~~~

而此时,天一峰山脚,一个已经废弃的农户家里——也不能说是废弃的,这户人家前几日都还有人住过,只是主人被抓到山上做了几日苦工,刚刚才被放下来,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在这里呆了,早已经携带着一家老小,收拾收拾,卷包裹走人了。

这里于是被空了下来。

屋里的东西都还一应俱全,只是灶台上和桌椅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主人家的卧室里,乔娜娜伸手抖了抖被褥,又把枕头铺好,然后转头吩咐身后的海墨道:“先让门主躺下。”

海墨应了一声,非常‘任劳任怨’地将半死不活的百里无伤往床上一扔。

“轻点!”乔娜娜秀眉一竖,凶巴巴地骂他。

海墨咋舌。

“喂,你对你家门主这么好,我可是会乱想吃醋的。”(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弥天记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她的4.3亿年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农家娘子美又娇恣意风流命之奇书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至高降临
相关阅读
邪佞总裁的囚宠冷情总裁的娇妻美人蛊赖上极品冤家魅惑重生:爱上你的替身落魄小孤女:变身情报女王独爱天价暖妻活宝娘子古灵精玉落凡尘的公主家有鬼妻:穿越之将军难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