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藻被吓的傻傻的怔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糟糕了,被扶苏公子发现她乱动他的东西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她想都没有想过,如此不知道好歹,不懂规矩的奴隶怕是不会再得到什么礼待了吧?
这些年来她在公子府上虽然说不算是吃好喝好,但至少也是吃的饱穿的暖和的,加上又是发育期,少女的身段日渐展现出来了,一时之间当年那些关于官妓的想法再一次浮现在了她的脑子里,玉藻忍不住一阵阵的寒意从心底冒出来,直发抖。
扶苏弯腰拾起落在地下的书简,满含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惊扰到你了。你从前读过书?认识字?”
玉藻一下子清醒过来,虽然不清楚自己未来,但看公子这个样子似乎并不是要兴师问罪,唯有小心翼翼的答道:“从前小的时候识过一些字,奴婢今天第一次来书房打扫,一时手痒,碰了公子的书简,是奴婢手贱,是奴婢不好,污了公子的书简,求公子惩罚!”说着便双膝一屈,直直的跪了下去。
还没有触到地面,便感觉一股力量带着自己,扶苏看着眼前这个惊的如同小白兔一般的女孩儿,想也没有多想用手一捞,便将她扶住了。
玉藻没有料想会发生这样的事,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往前扑去,一下子便扑倒到了扶苏的怀里。
这一下更是尴尬的不行,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子,偏偏好像什么跟她作对似的,脚上滑了几下都没能站的起来,越是这样她便越是心急,越是心急动作就越是笨拙,反而带着扶苏也脚下一滑,一起向地面摔去。
“扑通”一声,扶苏抱着玉藻双双倒地。
一时之间的变故让扶苏完完全全没有预料到。看着怀里的女孩,此时此刻脸上红透了,像是秋天里红红的苹果让人简直想一口咬下去尝尝看是不是鲜嫩多汁。
玉藻此时此刻急的快要哭出来了,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现在这个样子跟那些向人投怀送抱的官妓有什么不一样?说不定反而会更加让人看不起。
努力想要直起身子站起来,却在一用力之间,“哎哟”一声又被拉了回来。
见她表情痛苦的样子,扶苏仔细一睢,这才注意到,刚刚两人一挣扎之间,女孩的头发被他手上所拿的书简缠绕上了,她刚刚这么一用力,书简又在自己的手上握着,她一阵吃痛不得不又被拉了回来。
这一下子,玉藻的脸上更是热辣辣的。
“别着急,我来。”扶苏温柔的说着,轻轻的,仔细的解着书简上的发丝。
玉藻如同一个木偶一般一动也不敢乱动了,只得随他的手指在自己的发丝间缠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的太近了,她觉的他的呼吸都吹在了她的脸上。痒痒的,温温的。
也不知道是身上戴着什么香囊,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若有似无在鼻间萦绕。
“真香……”正有些走神,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难道是自己不知不觉中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吗?
直觉的,玉藻想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却一下子回过神来,说这话的却是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在竹简上的发丝已经被他解开来了,此时此刻,他正用修长的手指绕着几缕发丝凑到鼻间,轻轻的嗅着。
香么?
早已不比当年,沐浴之时婢女们会将当季开的最艳的花瓣撒在木桶之中让她梳洗,也没有了熏好后的华丽衣衫。
现在的她不过用着最最常见的皂角清洗干净作数。
哪有什么香味。
感觉到了她的不安,扶苏笑笑,放开了手上那一缕发丝,“好了,你起来吧,小心点,别又跌倒了。”
玉藻笨手笨脚的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该不该去扶他,按理说,现在的身份,他是公子,她是奴婢,她应该去扶他的。但是经过刚刚那样的事情,她怕自己不但扶不好他,反而又害他摔倒。
犹豫之间扶苏已经自行站了起来。
“对了,以前好像没有看到过你?你叫什么名字?一直在这里做事吗?”
名字?多亏了当初自己的不起眼,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扶苏也没有管过她们这些亡国的奴隶,所以她便得以一直沿用自己原来的名字。只是隐去了姓字。
一起来的奴婢个个都有自己的曾经,自己的过去,也没有谁会去在意谁,既然都来了秦国,索性也都姓秦好了。
“奴婢玉藻,之前一直在后院做一些粗使活儿,今天鸳儿身子有恙,琴嬷嬷便使了我过来打扫书房……”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头也越埋越低了。
“是吗?你既识字,只做个粗使丫环未免太过可惜了。我秦国如今发展正需要网罗天下英才,你虽是个女子,也有出力之处,既然识的字,以后便过来帮我整理书简好了,我看你也是爱书之人,这里的书你可以随意看,如何?”
玉藻闻言惊喜的抬起头来,虽然还没有开口说话,扶苏却知道自己是猜对了,这个女子对着书简的神情,一看便知是个爱书之人。
就这样,玉藻成了公子专职打扫书房,整理书籍的丫环。
这样过了几年,扶苏甚至习惯带着她一同前去论政坛,让她帮忙记录一下论政坛上各士子的言论。
她终于慢慢的明白了,为什么秦国以一南夷偏偶却得以一统七国。单单从扶苏的身上便可以看出来,不同于各国以本国之力治理本国,秦国从百年前便开始广开言路,接纳百家言论,不论其出身与言派。
在扶苏发现她记忆强,又能够迅速记录谈话时更回放心的让她跟着他了。
虽然有好事之徒曾经提醒过他,她是楚国之后,防有私情,他却只是淡淡一笑,只说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子,能够有什么作为?更何况天下是打下来的,更是以理服人的,若是只用蛮力治国始终不是长久之势。
再后来说的人多了,他便说:“自古女子嫁了人便是别人家的了,就算是公主和了亲本国的事也与其无关了。”很认真的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他?
那时的玉藻想也没有想便害羞的点了头,她怎么可能不答应呢?如今的自己哪里能够跟公主相提并论?不过是一个奴婢罢了。
扶苏公子待人诚恳,彬彬有礼,就算是在从前在楚国时能够遇上这个一个人也是她的运气。
只是因着她的身份,只能做一个妾室,她也无怨无悔。
偶尔在宁静的夜晚,她望着满天的繁星,忍不住想,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父母冥冥之中在保佑自己呢?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她跟着他到了论政坛,再一次面对天下慕名而来的士子,如果当初楚国国君也有如此的气量,至少楚国不会这么快消失吧,至少她可以看着潘儿长大成人吧。
如同无数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习惯了默默的跟在扶苏的身后,那些投过来的目光,她知道,都是渴望被赏识,被重用的希望,也是国之希望。
低头敛眉,没有人会在意她这个小小的姬妾的。
可是这一次,她似乎感觉到一种迫人的,执着的目光一直紧紧的锁在自己身上,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多疑,一再小心的提醒着自己,生存之道便是尽量不引人注意,作为一个跟在公子身后的姬妾也好,奴婢也罢,周围的一切国家大事都与已无关。只要本本份份的做好伺候人的事便好了。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扶苏看了她记录的士子言论后顺口问她看法,她轻笑不语的原因。众人已经对她亡国之后留在帝国最受关注的公子身边有所不满了,如果她再妄议政事的话更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罪名。可是,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全身上下都不每一个处都想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妄为,奇怪的是,虽然感觉到对方那样炙热的目光,却并不感觉到厌恶或是反感,反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谁?是谁?这种感觉无比熟悉却又让人捉摸不定。
终于……玉藻抬起头来往四周扫视了一圈,将目光往视线投递过来的方向搜索着。
一如以往,整个论政坛中挤满了士子,从十多岁的少年到四五十岁的老者,各种年龄段的男子都有,从服饰上便可以看出哪些是儒家哪些是道家,这些济济一堂的人海中,很明显的,那束炙热的目光是从丑寅方向传过来的。
没错,直到现在,她仍然感觉到那股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准确的说是那跟着她移动却一直锁定在她身上的目光!
几乎是迎着这束目光,她的双眸直直的望向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四目相接,玉藻全身一颤,不知不觉的停下了脚步。
是梦吗?她是在做梦吗?
那个人,那个微笑着注视着她的人,那样的笑容,那样的身形,除了潘儿又会是谁呢?
潘儿他……长大了,变了,变的高高大大的了,变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了。
惊喜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也顾不上去擦拭。只由着眼底慢慢升起一阵阵的雾气,模糊了视线……
仿佛周围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周围的人也全都无关紧要了。甚至这些年来的时光通通都不复存在了,她的潘儿还是当年那个会在被父亲责罚之后一个人默默的望着莲池发呆。仰着小小的脸庞问她:“玉姐姐,我是不是让父亲失望了?”
玉藻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他还活着!真好!他长大了,真好!
可是,潘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她记得,那一年,所有的楚国被俘之男丁都因着始皇帝的一句话被迫迁至苦寒之地,或是到边疆开垦土地,或是从事最最低下的苦力工作,那样的生活不要说是一个孩子了,就连成人也是不习惯的,不知道多少人倒在上路上。虽然没有亲临,但多少总会听到一些消息。
每一次当这样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是一阵一阵的痛,就仿佛被人用手儿狠狠的揪住了自己的心,再拧了拧似的。
这里,是秦国的国都,咸阳。
这里,是扶苏特设的论政坛,为秦国寻找国之栋梁。
潘儿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莫不是她在做梦?还是……人家说的人在死去的时候魂魄会自由的飘荡,随心所欲的去完成他未尽的心愿。
不会的!潘儿他不会死的!
玉藻此时此刻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谭,不知道怎么才好。
“玉藻姐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因着自己突然的停下脚步,跟在她身后的婢女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只好停了下来。
原本走在她旁边的珑翠已经走向前几步了,发现玉藻没有跟过来,转过头来关心的看着她。
听到后身发生的动静,就连扶苏也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不,没有,刚刚有沙子不小心吹进眼睛里,有些迷了视线,看不清楚。现在好了。”玉藻连忙回答到。
扶苏的眼里有着关切。但她却是知道的,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越是对自己表现关心,越是会为她招来麻烦。扶苏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开口问她。
更何况潘儿之事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冒然告之反而对他不好。
那一瞬间之下玉藻决定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既然没事了,那就走吧。”扶苏说道。
“诺。”玉藻点点头,重新移动脚步,快走几步,到了珑翠身边,就像往常一样,与她并肩走着。
不由自主的,再一次将目光转向刚刚见到潘儿处。
却忍不住笑了。
高高大大的潘儿将两只手立在头上,竖着两根手指,嘟着嘴。样子滑稽可笑。
珑翠奇怪得看着身旁还挂着眼泪却笑着的玉藻。
没有人知道,那是玉藻与潘儿之间的小小把戏。
当年在莲池边上,玉藻就是这样竖着手指,咬着嘴唇扮着小白兔蹦蹦跳跳的逗着可爱的弟弟开心。
“笑了笑了,潘儿笑了,好了,那就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潘儿他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他一切都很好,没事。请她不要担心。
虽然不知道他的生活过的怎么样?怎么来到咸阳的,但很明显,现在不是两人说话的好时机。只是这样彼此看上一眼,知道对方安好便是极大的安慰了。
让我们彼此都好好的活着吧,潘儿。
逸辰慢慢的挤出人群,往后退去。他这次前来本来不过是想见一见扶苏,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大家都说他宅心仁厚,心胸宽广。若真是如此,玉藻姐姐在他的府上日子应该过的不那么艰难吧。
没有想到却如此好运的让他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玉藻姐姐。
刚刚扶苏转过头去看她的那一眼,他全都看到了,虽然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却是关心。如果姐姐只是因为掉了眼泪,行动没有跟的上他都会关心的话,那么他也就可以放心了。
没有人在意,为什么会有人在论政坛刚刚开始的时候便往外走。
大家或许以为他不过是一个附庸风雅的商人,过来看看热闹而已,肚子里实际没有什么货。听不懂大家的讨论,所以自动离开了。
慕岭原本想在咸阳四处游玩一番的心情终究被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潘逸辰给搅了,眼睁睁的看着织妤的注意力全盘转移到了那个小子的身上,他的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原本是他与织妤两个人在咸阳办事,他也想趁着这个机会与织妤独处一阵,看得出来,这一两年里织妤对他这个表叔虽然恭敬有礼,却还客气十足,这与他的计划相差太远,好不容易这次老爷特意安排他与织妤前来,为的就是给他机会,之前的全付精力都放在了办事之上,虽然他并不擅于从商办事,但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成败与否与今后常家的家财多少有很大的关系,所以硬是想等到事情办完之后再作打算,却不想被人横插一脚,到如今这个潘逸辰一出现,织妤整个人几乎就无视他的存在一般。
就连昨天花朝节的桃花林里一游,她都抛下了他!
今儿他便自行去找何力去花楼里把酒言欢去了,几杯下肚,慕岭越发愤愤不平,拉着何力不断地问他:“你说,算起来,我才是真真正正常家的子孙,凭什么让那个小丫头管着?!”
何力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喝了几杯酒,也跟着豪气十足的跟着慕岭的话说,“没错,堂堂大老爷们,不能听个小丫头的!”
慕岭啪地猛然将杯子往地上一扔,像是立誓言一般,用手指着何力,结结巴巴的说道:“所以我说,老子一定要把这个死丫头给娶到手!”
何力吓了一跳,凑近了问:“谁?你说你要娶谁?”
慕岭用一付看白痴的样子望着何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何老板酒量不行!”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摆了摆,再叹一声“不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