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清焉这次真的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郑淮不分黑白昼夜守在床边，一刻也不敢离开。

楚天狂给他下了死命令，若是她一命呜呼，他就得陪她一起去见阎王。

骆清焉昏迷的五天之中，郑淮觉得自己满头黑发至少白了一半，其实对于他来说，给女人打胎只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骆清焉怀孕近两个月，没有妊娠反映，能吃能睡，胎儿发育得很好，很大，骆清焉疼晕了，胎儿也没掉下来。

眼看连骆清焉的小命也难保全，郑淮没办法，只好下令吩咐自己带来的稳婆下手硬将胎儿掏了出来，其间，不甚造成她大出血，这种状况，也就是郑淮这样太医苑的头号御医，换任何人，骆清焉都得死几百次。

大约阎王也怕屈死的人太多，最终还是留下了骆清焉的小命。

当骆清焉虚弱的将眼挣开一条小缝儿，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郑淮忧虑的目光。

一见她苏醒过来，竟激动得忘呼所以地爬在她雪白的小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然后欢呼着冲出屋子，派人禀告楚天狂。

当骆清焉再次从昏睡中醒来，神智清醒了许多，郑淮见状，亲自将她扶起，喂她喝鸡汤。

骆清焉虚弱却又执拗地拒绝了他的好意，颤颤微微从他手中接过碗，一气喝了半碗，浓浓的鸡汤落肚，觉得身上开始有了力气。

郑淮扶她躺好，细心地帮她盖好被子，笑着说“这次，你可把我给吓坏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跟稳婆都得做你的陪葬呢，皇上听说你醒了，下午专门来看过你，这是多大的荣幸啊，你就安心在太医苑呆着吧，皇上说了，要你在这歇足一个月才回去”

骆清焉微闭着眼，对他的话没什么反映，心却象死了一样麻木，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如果娘亲跟爹爹知道了，会不会被自己气死呢？自己不仅没有守住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贞洁，连堕胎这样的丑事也做出来了。

以后还如何在宫里呆，如何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她情愿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昏迷只是身体的痛苦，清醒却是身体与精神双重痛苦。这不是她这个年龄能承受得了的。羞耻与伤害深深将她淹没。

在这个痛苦无助的时候，骆清焉疯了一般想家，觉得现在整个天地间只有那栋破败的小屋是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

“你还想吃点什么吗？皇上吩咐，凡是你想吃的想要的尽管说”郑淮关心地问。

“我什么也不需要，只想回家”骆清焉慢慢说出一句，嗓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哽咽。

郑淮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伤心，皇上对妃子的关心也只不过如此而已，她一个小宫女还想怎样呢？

“这……，下官做不了主，等禀告皇上之后，让皇上吩咐吧”

骆清焉翻了一个身，将脸面向墙壁，无声地宣告自己已不想多谈，想独自呆着。

“你刚醒，最好多休息休息，下官这就去找皇上，你要是有事，只管喊，门外有人守着”郑淮交待了一声，识趣地告辞而去。

走到门边，他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那晚将你转到太医苑时，对人称你是受了意外，那件事只有我一人知道，稳婆下午已打发离宫，你就安心歇着吧”

骆清焉没答腔，混乱的心稍稍从沉重中解脱出一点。听着脚步声远去，晶莹的泪涮涮流下，对以后的生活她充满了绝望。

夜已深。

骆清焉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迷迷糊糊，来回折腾了几回，就是不能安安心心的熟睡，总觉着心里窝了一股无名火，憋了一股子气，对堕胎这件事，她始终不能相信。

她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肚上，小腹因平躺而深陷，她无法想象这里曾经有过一个生命，一个自己与楚天狂的结晶，她除了感到突然，感到震撼，并没太多的不舍，不是她不喜欢孩子，而是她觉得孩子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

窗外有月光透射进来，她静静回忆那天的点点滴滴，想起楚天狂的反常，和他的决定，对这个男人，有理解有怜悯还有更多的鄙视，做为一国之君，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能保全，难道不应该被鄙视么？对他的畏惧感再无一丝一毫。

门外传来轻微的人声，她迅速将眼合上，这个时候，她不想跟任何人交谈。

有人挑帘而入，借着外面的光线，骆清焉从眼缝里看到这半夜三更的来人竟是楚天狂。一股火气立时从心底涌出，激动之下呼吸开始粗重。

“别装了，朕知道你没睡”楚天狂在床边坐下。

骆清焉长长吁了一口气，却固执地不肯将眼睁开。

楚天狂探手在被中握住她一只手，骆清焉又固执地在他温暖的大手之中，将自己的手蜷成拳头。

“你真象一头倔牛，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楚天狂淡淡的声音里有鲜明的失落。

从他的失落中骆清焉猜测对这件事，他或许比她更在意，一念及此，她忽然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慢慢睁开眼，不紧不慢对他冷言相讥“你以为我在乎么？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孩子，以我这样的身份，即使让他出生，也只不过是让世上再多一个受辱受耻受气之人”

“你怎敢如此放肆？谁给了你胆子，竟敢对朕称你？”楚天狂声音变冷，一直抚弄她拳头的手也停了下来。

“你……杀……死……的……孩……子”骆清焉一字一句从齿缝中挤出。

楚天狂紧紧盯着她无畏无惧甚至带着挑衅的双眼，良久，阴沉的脸终于垮下来“唉！算了，朕早发现你是个倔东西，不跟你计较，总之，你记着，但凡有第三人在场，切记不可放肆，朕来看你，还有一事相告，你不是想为你爹恢复清誉么？朕今天已下旨办案司赶赴永和，另有刑部督办”

骆清焉听了他的话，瞪着一双秀眼，心里的恼恨突然象退却的浪潮迅速清散，这个消息在她心中重过了一切，她慢慢松开拳头，垂下眼睑，有心想说句感谢之语，但刚刚的余怒还未散尽，最终只是低声道了句“谢皇上恩典”，声音显得有些勉强。

“怎么？还不高兴？听郑淮说你想家了？”楚天狂侧身在她身边躺下。

骆清焉不着痕迹地将身子往床里挪了挪，莫名其妙，偎着楚天狂高大健壮的身子，她竟涌起一股亲密之感。她一边暗骂自己“没脸皮”，一边回应地“嗯”了一声，那带着撒娇之意的语音传进耳内，边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发出来的，气得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又暗骂了一句“贱”

没成想，楚天狂却温柔地将她搂在怀中，刚硬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里全是宠溺“好，等你养好了身子，朕准你十天的探亲假，这下气全消了吧？”

又是一个意外之喜，骆清焉反手搭上他的腰际，将脸埋在他胸前，无声地表示自己的喜悦。

“你若是朕的妃子该多好呀，这会是件多大的喜事，朕从有女人开始，就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有几个耍心计的美人千方百计想要一股皇脉均未得逞，后来，皇后因意外小产，致使身染重疾，朕更是小心，朕对女人不是无情，只是祖宗的规矩不能违，否则会惹出大乱子的，你可知，从看出你不对劲的那一天起，朕是如何的度日如年？那是朕的孩子，是朕的骨血，不论他的娘亲是什么身份，他都是正宗的皇氏血脉，朕……。真的不想啊！”

楚天狂说到动情之处，不由紧紧握住骆清焉的手。那一刻，两人因为同一件事而觉得心贴得很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