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责罚，肌肤受痛，即使泥人也会有怨恨，何况骆清焉并不是泥人。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贵为天子皇子的楚家众人在人群的簇拥下离去，孤独地站在空无一人的青石路中央，没有热度的阳光无力地照耀着她每一寸肌肤，心被后背的疼痛折磨得几近麻木。

她只是宫女，没人关心，没人过问，她现在只能独自一人躲在无人的角落，象受了伤的小猫小狗那样伸出自己的舌头自我舔伤抚慰。

拖着沉重的步伐漫无目的走着，心里闪过一丝嘲笑，楚天星不是很喜欢自己么？怎么这时也走得如此爽快？而对楚天狂已几乎再没一丝感觉。

冲天的号角在宫中响起，是皇后起灵的时间到了吧？她抚着水榭的栏杆停下脚步，伤口太疼，疼得她再也迈不动一步。

不过，受此一顿责罚，却摆脱了看护皇子的差事，也算值得，不然，真不知哪天会连小命也丢掉呢。

“咦，妹妹，你怎么了？”一声惊呼传至耳畔，她强撑着抬眼望去，正看到查金萍小跑着过来，心一松，一下顺着栏杆滑坐在地上。

“妹妹，怎会伤得这么重？走，跟姐姐回素女宫去”查金萍情不自禁掉下眼泪，小心将她搀起。

去素女宫的路上，骆清焉并没象个怨妇一样诉说自己的怨屈，只是情绪平静地说自己犯了过失。

“跟了这么久，皇上还能如此狠心，真是……。唉！”查金萍忍不住对楚天狂流露微言。

骆清焉依然脸色平静，没有附和，虽然对查金萍的义愤感激不尽。

一路走来，人人皆一身雪白，到处昭示着丧事的隆重。

到了素女宫，查金萍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寝处，细心地为她擦上伤药，叮嘱她安心养息“放心吧，现在举朝上下都在为皇后的事烦忙，没人会注意你的”

骆清焉微微一笑，听话地闭上眼，是啊，在这个重要时刻是不会有人注意她这个小宫女的，就好好睡一觉吧！

听着查金萍离去的脚步声，她却没有丝毫睡意，揪心的疼痛一直没有停歇，她根本没办法入睡。大脑也不停地快速转动，最后定格在楚天狂冷漠的面容之上。

仔细想想，似乎又有些同情他，刚刚如果他两个孩子真的遭遇了不测，那对他会是多大的伤害啊，皇后还未入土，两位皇子就遭人暗害，别说他贵为君王，即使是一位普通的凡人，也必定怒极恨极。

心情渐渐平缓，药效也开始发挥作用，她陷入迷蒙的似睡非睡状态。

“妹妹”迷迷糊糊中，突然被一声惊叫吓醒，睁开眼，看到查金萍正弯腰俯视着她。看她紧张的面容，心一紧，莫非又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姐姐”

“真的要出大事了呀，刚才听人说，镇南王要谋反，已被押至刑部了，哎呀，都猜测皇后一去，宫里会出大事，看来，还真的……。”查金萍无意识的搓着双手，神情很焦虑。

骆清焉听了她的话，联想刚才的事，心里朦胧有些明白“姐姐，你还听说了什么吗？”她下巴支在枕头上，尽量不牵扯伤口。

“妹妹，你就是为了两位皇子才受的责罚吧？”查金萍求证地盯着她。

骆清焉眨了一下眼，以示默认，既然她这样问，说明刚刚的事已经传播开，看来楚天狂杀一儆百的效果出来了。

“依我看，这件事应该奖赏你才对，若不是你急中生智，两位皇子还不定出什么事呢”查金萍有点替她打抱不平，骆清焉有点失笑，也不知宫里是如何传播此事的。

“不能这样说的，若是我遵照皇上的旨意，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唉！说来说去，谁叫我们是下人呢”查金萍似乎有些感伤

“姐姐，刚才你怎么说镇南王要谋反，这话从何而起？”

“不是有四名侍卫么？听人说，金阳宫莫大人根据你的描述将宫中所有地方都查了一遍，最后在宫门处，把守宫门的侍卫说有四个拿镇南府腰牌的侍卫跟你形容的很象，不过已经离去，所以……。就将镇南王抓起来了”

“仅凭这些就认定镇南王的谋反大罪，是不是太草率了？出了事，下人们走了，王爷还留在宫里等着被人抓，是不是有点太不合情理了？”骆清焉有些奇怪。

“管他呢，反正只要与我们无关就行，妹妹，姐姐求你一件事成吗？”查金萍不想再提那些，转变了话题。

“姐姐有什么事只管说，干嘛用求那样的字眼”骆清焉怪责地看了一眼查金萍，却见她欲言又止很是为难。不觉一笑而言“什么事呀，你我之间难道还有难以启齿之事？”

“我……。姐姐有个堂弟，在顺天府做知府，一向奉公守法，清正廉洁，前些日子忽然听人暗暗报信，说有人心怀不轨，写了污词上奏到皇上那儿要加害于他，他很是担心，虽一直未见有朝中之人下去，却总是块心病，给姐姐写信，要我帮忙打探一下，是否真有此事，姐姐能去哪儿打听呢？后来就想到妹妹……”说到这儿，她打住话头，小心地观察骆清焉的神情。

“姐姐，你不会是让我翻看皇上的奏折吧？”骆清焉惊得不由抬高了音量。

查金萍急得赶忙拿手捂住她的嘴，一边小声急切地说“傻妹妹，你就不能小点声么？万一隔墙有耳，那我俩还不得脑袋搬家啊”

骆清焉拿开她的手，压低声音责怪“你能怪妹妹吃惊么？既然姐姐知道此举攸关性命，还让妹妹拿命去做”

“姐姐这不是没办法么，再说，皇上现在哪里有心上御书房啊，你自己一人在屋做什么，谁会知道呀”查金萍轻声开导。

骆清焉被她说得没办法，暗想，她对自己一直关爱有加，自己就为她冒一次险又能如何？却总觉得心里惶惶的，有点没底，这可不是小事啊，刚刚才受过责罚，就去犯这大罪，太不该了。

“妹妹如此机灵，怕什么呀”查金萍看她眼神，已猜到她的想法，赶忙加紧打气。

“姐姐，咱们可说好，只此一次，绝无第二回”

“当然，姐姐明白”查金萍知她答应，不由喜上眉梢。

用过晚膳，骆清焉回到御书房，屋中跟她预料的一样，空无一人。

她坐在椅上，盯着桌上如小山一样散乱的折子，心又惶惶地开始不安起来，这每一份都有可能是惊天奇闻，岂是她一个小小宫女碰得的？悔意在心中升起。逃也似的跑进自己的小屋。

趴在床上，脑中却怎么也无法驱散查金萍喜悦的眼神，算了，就此一次而已，自己已然答应，怎能反悔？

等到三更时分，确准楚天狂不会再来，才大着胆子坐在桌前，翻看那些折子，惊慌之下，她不时会将折子碰掉于地，一时，又捡又翻，搞得她手忙脚乱。

却始终翻不到那张上奏应天府知府的折子，这时，已近五更，她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又耐着性子继续细心地翻阅，她只顾专心翻找，却不知门突然被人推开，惊骇之下，她瞪着一双恐惧的大眼，望着楚天狂阴沉的脸，完全傻了！

楚天狂一步步走过来，灯光将他伟岸的身影拉得很长，那长长的影子就象一座高塔向骆清焉压过来。

“你在做什么？知道这是什么罪么？”楚天狂冰冷的声音犹如一道寒风刮过，屋中气温骤降。

骆清焉失神地点点头，一颗心猛地坠入深渊，大约此番真的要一命归西了，会不会连坐呢？

一念及此，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自知犯下杀身大罪，只求皇上开恩，能网开一面，放过奴婢可怜的娘亲和小妹”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血顿时顺着额头流下。

“即知是死罪，为何要做？”楚天狂没有丝毫怜惜，宫中繁杂层出不穷的事，令他头痛欲裂。

骆清焉嚅嚅着说不出一个字，她能将查金萍供出吗？让黄泉路上多一个伴儿？如果连坐，那要死多少人啊，打定主意，绝不将查金萍供出。

“你真是狗胆包天，刚受过责罚就又犯此重罪，是觉得朕不会杀你么？”楚天狂在椅子上坐下，脚尖勾起她的下巴，骆清焉被动地抬起头。

楚天狂眼中浓浓的忧伤，瞬间象电闪雷鸣击打在她心头，他怎会是这样的眼神，不该是怒火涛天么？

“你怎能象那些人一样伤害朕呢？枉朕对你一直以来的宠爱，在朕心中，你如今是朕最可信赖之人，所以会将两位皇儿托付与你，而你……在朕刚刚痛失皇后，两位皇儿刚刚遇险之际，做了什么呢？难道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信任吗？”楚天狂越说越激动。

骆清焉无力的垂下眼睑，在楚天狂义正词严的责怪下，她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皇上，其实奴婢并没做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啊，真的，奴婢永远也不会伤害皇上的，因为……。奴婢好爱好爱你呃”骆清焉受不了良心的折磨，禁不住痛哭流涕。

听了她真情表白，楚天狂怒气稍减，长叹一声，将她拉起，“是不是有人给你好处，托你帮忙？”

骆清焉大惊，事情虽然不象楚天狂说的收人好处，但却是为人帮忙，他怎会知道呢？

“看你神情，朕没说错是吧？可知你之前的宫女去了哪里吗？”看骆清焉傻瓜一样的摇摇头，他又自顾接着往下说“在你之前御书房换过三名宫女，已一一命丧黄泉，都是在金钱利益的诱惑下犯了跟你刚刚犯的一样的罪过”

“皇上，我确实是帮人忙，但绝没有收过任何钱财好处，我死不足惜，却不想让皇上误解”骆清焉急切地申辩，不是怕死，是怕这误解令楚天狂更加伤心。

“朕知道依你的脾气，绝不会说出是在帮何人之忙，但能告诉朕，你帮别人的是什么忙吗？”

骆清焉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心说出实情会不会牵连到查金萍，但转念又想着楚天狂或许不会有心情去追查，便三言两语将实情说出。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么？”楚天狂不相信的看着她。

“奴婢句句实言”骆清焉眼神镇定地望着楚天狂。

“哼，这只不过是托你之人一个诱子，顺天府为官清正，做人光明磊落，是朕非常器重之人，哪里会有人加害于他，你好天真！你若不信，就将你所查结果告知那人，依朕预料，不出多久，她必再让你帮忙”楚天狂嘴角扯出一抹轻蔑之色。

骆清焉好象在听天方夜谈，眼睛瞪得溜圆。她怎么也无法将楚天狂言下之意与查金萍联系在一起，她总是那么关爱自己，怎会害自己骗自己利用自己呢？

“不要不信，日后你一试便知，念你被人利用，无心犯过，朕暂饶你不死，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依你之罪，必得重打五十大板”

骆清焉脸一下煞白，五十板？不一样要人命啊！

“不过，若你能做好朕交办的差事，活罪一样可以免掉”楚天狂顿了一下，注视着骆清焉的反映。

“能有如此大的代价，一定是极难办之事”骆清焉轻声嘟嚷。

“不是极难办，而是极不好办，朕想让你今后周旋于吕妃与慧妃之间，密切留意她们的动向，随时向我回禀”

这算什么差事啊？骆清焉两眼又是一阵迷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