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壁伏在我的床边守着我,我略微有些恍惚,伸出手在他额上轻触一下。
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见我醒了,惊喜的道,“你醒了!”又对着旁边的睡莲道,“快去告诉紫琉,青璃醒了。”
我喉咙里干涩的很,他扶我起来,喂我喝水。
一口水下去,又觉得嘴里苦涩的很,喝了一口略微润了润后便摇摇头,示意他叫人进来帮我漱口洗脸。
他答应了,觉得看着我梳妆到底奇怪,便索性将还没走开的睡莲唤回来,自己去叫紫琉了。
睡莲双眼红通通的,“都是那唐国七王惹得祸,不然怎么惹得殿下你又病起来了?”手里的动作也不停,不断的给我递水,递盐,递竹枝,。
我接过竹枝的时候问她,“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道,“唐国七王派人递了消息过来,宵禁的时候策马狂奔,虽然是急病,但还是喧嚣……”
我慢吞吞的吐了口盐水,和她说,“如果你弄坏了别人很重要的东西会怎么样?”
“殿下?”她不明白,但我知道她其实明白,只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他是个好孩子,没什么坏心眼。”我把手揽在她的肩上,将头靠在她的胸口,她新倒了水一口一口的喂我,“他要是真的是个坏人,就该随我去死,你们又能知道是他把我抓走了?”
“但是凛他们看见他和殿下说话了,想来他自己也知道。”
“他把我毁尸灭迹了,你们还真的找得到我?话又说回来了,我记得半夜我醒过来了一次,你们那个时候大概还没有找到我吧?”
“他们唐国公馆里面的人,说唐国七王去赏花了未归,可能是去了谁家里借宿,然而这整个魏国但凡和他熟悉些的人的别院都被大殿下和二殿下翻找过了,到底未曾找到殿下你来,然后天黑宵禁,大殿下和二殿下索性赌了一把,就没有回城,只是继续搜查京郊别院,但是最后却是唐国七王亲自派人过来,说殿下您在城外錾家的别庄内,又犯了病,叫我们带着白大夫去找您,于是我们便带着白大夫深夜出城,到錾家别庄里找到了您。”
“錾家是什么?”我问她。
“是魏国丽妃的娘家,也就是那一天到晚喊着叫着不安分的朝颜公主的舅家。”
我揉揉头,“她舅家就这样由着她胡闹?”
“怎么会,錾家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由着她这样胡闹?”睡莲接过新拧好的帕子过来替我擦脸,“錾家的那别庄许久都没有人用了,下人们看见唐国七王带了信物,就直接将他迎进去了。”
我漱完了口,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和她说道,“睡莲,你看,那人多么容易**控,我都晓得那女人如何操控他,不过是哭着掉两滴眼泪,说些什么我真没有这样想过害你,只是我真心一片对那夏国大殿下。”说着说着,又觉得喉咙干涩扯得生疼,忙又接过水喝了两口,接着道,“他本性倒是不坏,要是真坏,只怕索性将我弄死,烧成灰一了百了。不过朝颜大概是心心念念想着我死,我要是在他旁边死了,只怕朝颜马上就能哭天喊地指天发誓自己并不曾知道他会干出这种事情来。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来,这样不仅可以弄死我,还可以不嫁他。这样说起来,我没有死在他身边,也算是他的运气。”
睡莲道,“殿下就是素来心肠太软了。”
“软?”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紫琉在外面道,“这你听见了?她还一直夸你心肠不错,原来心肠不错就是这样的?”
我抬头一看,见是紫琉白壁并着那唐国三王。
我有些头痛,“我刚刚起来,才洗漱完,你就带着外人来看我衣衫不整了?”
“你再不起来,我都不知道我要拿他怎么办了。”他说着,但看着唐国七王的眼中殊无笑意,“你说,我拿他给你祭天好不好?”
“得了吧,祭天之前,你也先让我好好梳洗一番才是。”我挥手示意白壁把紫琉稳住,让睡莲替我披上外袍,“唐子夜。”
他只是看着我。
“你不要说你把我捉过去了,就说在路上看见我犯病,不知道我是谁,就把我救回去,待到半夜我醒来,说自己身份,你才发现是我。所以特意派人回来报我平安。”
他目瞪口呆。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不想娶我,我不想嫁你,要是你把事情如实一说,只怕朝颜一定会用你居然和我孤男寡女呆了半夜,毁了我清白什么的要求悔婚,估计还会污蔑我清白说我勾引你什么的,所以你就这样说,只要你我都统一了口径,魏国看在你是皇后母国的侄子份上,又看在我是自己属国国王爱女的份上,想来这件事也就结了。”我说着,见他依然瞪大了眼睛不说话,便只好又继续解释下去。
“你不要这么吃惊,有很多话看上去很温和,但一定会让人想到不好的事情上面去。我素来出门不爱带太多人随侍,这是我的过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就算说实话确实是因为她所以你把我抓去了,但众人都只会觉得是我自己不小心的缘故,在我们看来虽然有你的错,也有她的错,可是大部分人看着,估计更是我的错。何况现在这个情形,虽然她那几个兄弟一定会拦着她,但是她闹的太厉害了只怕魏王也怕了,她吃定了你人老实,定会实话实说,这样一招下来,又兼之你那回说的话,只怕人人都会觉得你我之间有私情,又偏偏要嫁祸给她,你不娶我,就等于是毁我一生。虽然我本不想嫁人,但我不想嫁人和我嫁不出去这两件事情中,我觉得还是有点区别的。”
我说多了,有点渴,又喝了点水,“我真的很累,也不想嫁人,我晓得朝颜心心念念嫁我大兄,但那关我什么事……”话未说完,竟是呕出了血。
我因为呕吐而带来的生理性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滚下来,却依旧能看见被我大口的呕出来血,滚烫浓稠,自己不由自主捂住了嘴唇的手是那般的粘稠滚烫,烫得连自己都有些愣住,而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竟是全部异口同声的唤我,“青璃!”“殿下!”以及那个似乎极其陌生又极其熟悉的声音,“夏青璃!”
我朦胧中抬头看向唐子夜,竟是觉得这一声夏青璃喊的是那般的熟悉。
但是很快,我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只是大口大口的继续吐血。接连呕了五六口,方才停下来。
这么会……有这么多血?这不可能。一个人怎么能吐出这么多血还没有死的?难道我这是胃癌?
天,这么多病的身体,谁知道会死于胃癌?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死于心脏病突发或者哮喘发作,谁知道会死在胃癌这样相对慢性的疾病上面?
白大夫蹭蹭的跑进来,“怎么了?怎么了?又怎么了?”
见我还未曾从床上起来,脸颊,下巴,甚至连衣衿和被褥上都全是血迹,忙上来替我诊脉。我心里知道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便不曾怎么听他讲话。只是满脑子都在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想了会,又开口,“唐子夜,你不用担心了,我估计我活不了多久了,随她怎么做吧。”紫琉一把捂住我的嘴,“你一天到晚能不能不要说什么死啊死啊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一语成真?”
我懒得理他,住了嘴,把他的手从自己嘴上拿开,看见自己唇上的血到底染在他手掌上,端得难看,便和他说,“你把手擦一擦。”
他争取冷静的看了我一眼,但是最后还是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和我说,“你还在生我气?都这个样子了,你还在生我气?!”
他又这样莫名其妙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大夫就怒斥他,“殿下就不能安静些,让我给三殿下诊脉么?三殿下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也就罢了,二殿下也想助她一臂之力么?”
倒是奇迹般的止住了他的话。
他手指搭在我的手背上痉挛一般微微蜷缩着,一直在抖。
本来不该怎么样的,但我皮肤细嫩,他指尖指甲滑动着,刮着我手疼。我也不好直接推开他的手,只是强忍了,过了一会,终于被白壁发现后轻轻拿开,白壁低声和他说,“你划疼她了。”他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左手握住右手,就坐在我旁边发呆。
一时间倒是鸦雀无声。
我神游天外,而他们几个人却是如临大敌。我晓得现在自己面目估计无比狰狞,忙叫睡莲弄块帕子来替我擦脸。
先前送进来的热水虽然温吞了些,但急切之下睡莲也没时间叫人重新打水,只是就这样用点温水替我抹了两把,雪白的帕子被染成了红色,然而这种红色并不正,带着点橙色。
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人的血液稀释后往往会变得偏黄而不是成为粉色。
在这一片肃穆之中,神游天外的我显得那般不识好歹。
但其实很好笑的。
因为我知道自己是活不下去了,所以我才能冷静的审视这一切,甚至无视那些血,而那些认为我还能活下去的人,往往都做不到冷静。
或许会有个医生出来,他或许知道如何切除胃,但他绝不会知道如何手工制造手术刀或者其他的东西。他更加无法保证在失去胃之后我如何生存。
没有消毒酒精,没有输血设施,没有正确的手术刀具的现在,他们切开我的胃部,就算手术再怎么成功,我也绝对活不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