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陡然间一个惊雷乍响,我从半睡半醒中心脏狂跳着清醒,我捂住胸口,感受里面那种疯狂的疼意带来的呼吸急促。
随后便是一道闪电,紧接着便是又一道雷声。
不知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雷声阵阵。
我蜷缩着,抱住自己的双肩,咬住自己的袖子,我怕极了。
我想要大声叫出来,可是叫了又怎么样?没有人会明白的。没有人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他们只会好奇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闪电与雷声。
蜡烛不知道为什么全熄灭了。殿里一片黑暗。
我猛地抬起头。
却原来是殿门开了,有人进来,带着湿漉漉的凉丝丝的雨水的气息,我看着那里站着的那人,那人的头发不知怎么的有点散下来,他肤色白皙,身材高大。
他沉默的向我走近,一步步的接近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我捂住自己的嘴,克制自己的尖叫。
那张脸熟悉的厉害,是代渊,是代渊。
我克制不住的尖叫着,“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抓住我能扔过去的所有东西向前扔过去,我不要回到那个夜晚,屈辱,疼痛,恐惧交织的那个夜晚。
而现在明显是恐惧站了上风。
我身边没有什么能扔的,于是我扔过去一整只铜质的香炉。那香炉狠狠的砸在他的肩上,我听见他隐忍的闷哼了一下。随后那只香炉落在地上。咣当当一阵乱响,但是他依旧向前过来。
那咣当落地的铜炉动静实在不小,终于引来了外面的人,“陛下?”
我越发的害怕,面前的人想要上来搂住我,我摇摆着,拼命后退,“不要过来,你滚开,你滚开!”
外面的人进来点上了熄灭的灯,我急匆匆的冲向了那点燃的一树灯火,我是那般的急切,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衣袖从一只蜡烛上划过,险些被火撩了,我残留的理智让我快速的收回手,袖子却挂在树枝上,带着整棵树都微微晃动了,几只蜡烛落在地上,明明灭灭。
那人终于一步上前来扯住我,把我一把带进了怀里,“青璃。你不要这样……”
那个声音似是而非,我借着光明带回的一点理智看向那人,却发现那人是白璧。
我心里一松,竟然就那样的闭上了眼,任凭黑暗带走我。
起初我是喜欢雨天的,代国王宫所在之地少有雨水,所以更加喜欢。
那日晚膳时新上了一种酒,起初喝起来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觉得色如琥珀,香如百花,入口又甜如蜜糖,甘美柔顺。倒进杯子里都似乎有些粘稠之意,比之我之前喝过的都要甜蜜好入口,于是便不由得喝了许多。
那夜之后我才知道那种酒叫春风醉,酿造的时候分为两种酒而酿,一种甜且酒劲单薄,一种辣而酒劲强烈,一直到喝之前才互兑。
而他们上给我之前又往里兑了许些蜂蜜。
那是我喝过的最甘美润滑的酒,喝下去几乎尝不出酒水的苦涩,只剩了蜜糖的滋味。
只是那夜之后我再也不肯喝酒。
看起来那么甘美甜蜜,不过是为了哄骗你喝下去,至于之后的醉酒就是你的咎由自取,怨不得他。
旁人看起来自然是千好万好,你又有什么不满意?若是真的不满意,又何必要喝?
代国王后嫁了代王直至第六年方才有孕,终于诞下代王嫡子,也是他的第四个孩子。
伴随着代王将尚未满月的嫡子立为太子,代夏两国的秦晋之好终于算是成立。
晚膳过后,我觉得有些晕眩,知道自己酒喝得有点多,却还想着这酒实在是甜美。
却不知道酒也是像人一般的,看上去无害实则并非如此。
正因为喝了酒之后浑身燥热之时,外面轰隆隆的一阵雷声。
“下雨了呢。”侍女们说着,正准备上去关紧门窗,我挥挥手,“别去了,本来晚风凉爽,现下下雨更佳。替我把这大衣裳除了,我好吹吹风。”
她们答了是,上来解我的衣服带子,解了之后我还不满足,也是酒劲上来了,非要到廊下坐着,她们拧不过我,何况我宫内也很少有人来,只要我宫内管束紧了,也不会有人说我失了仪态。虽不能只让我就穿着柯子,也不过就是半强迫我披了件夏季常穿的纱织外衫,然而接下来她们就有些管不住我了。
我坐在长廊的一边,将腿从阑干里伸出去,抱住阑干看着雨。清凉的的雨水大颗大颗落下,打湿了我的全身,而我的足衣湿湿的黏在足趾上,我嫌那种感觉难受,就脱了扔在一旁。
阑干底下是一池子水,那水深达两丈,而我在阑干上扭来扭去,吓得她们纷纷劝我,娘娘,娘娘,这可不能再脱了,要注意仪态了。娘娘,这可不能再动了,掉下去可怎么得了。
我烦她们那些呱噪,便只得应了,她们又扛不住我伸出手去接那雨水,纷纷劝我赶快回去,然而坐在阑干边上,我身上早就湿透了,又哪里怕那点雨。
我厌烦极了,便告诉她们,不许再和我说话,谁再和我说一句话我就要杖责谁。
在那之前在那之后我都没有喝的那么醉过。
可惜一个喝醉酒的人是不可能记住这点的。
我起初还是在借着雨水掩着泪水,然后陡然间就嚎啕大哭起来。
我想起长啸死的时候的事情了。
他和我说的话,阿嫣和我说过的话。甚至是那个要求我亲手杀了她的赵国公主,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的名字,我记得她和我说,“我叫真真,情真意切的真真。”
我记得那个女孩子死在我的怀里,我记得她和我说,“不管怎么样我都喜欢你。”
我骗了她,连我都后悔了,可是她不。
我为了不让那个只有十岁的孩子出来看这世界上残忍的一面所以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我骗了很多人,甚至还害死了她。
我是个坏人,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而长啸是个多好多好的人,他比我好多了。
长啸说,这乱世若是没有人命来警示,四国之中哪一国都不会明着反对赵国。
所以他杀了自己。他不肯杀别人,他就杀了自己。
我想起我去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牢里面那么黑那么脏,他的头发都是散乱的,嘴角的血迹干涸都没有逝去。我想起他和我说话的时候眼里是那般的温柔。
他说,“红玉,你毕竟是个女孩子。”
他知道我是个女的,他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夏断情。
他本可以不用死。
我抱住阑干,喃喃自语,“长啸,长啸。”
他死的时候,也是下了好大好大的雨,是枭首,赵国嚣张到毫不顾忌他的魏国太子身份,一个全尸都不给他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