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帖子不过是个起子。

两个月后我基本上只要一出门就能遇见有人特意过来和我递帖子问好，我向来不为所动，睡莲倒是极为欢欣，她总觉得有人喜欢我就是很好的。甚至和我说，“殿下的性格想来真的是令人又爱又怕的，这些日子下来，倒是有很多人喜欢殿下的了，可是殿下为什么一直看都不看一眼？”

我向来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什么兴趣，男欢女爱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欺欺人。

这世界上向来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

所以那些写的或含蓄或露骨的诗词我向来是不看的，睡莲因为每日都看着，反倒比我显得更像是一个怀春少女。

她才二十一岁。

等等，是已经二十一岁了。

我便问她，“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锤我一把，“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你到底到了世人所说的年纪了，就算我再怎么舍不得你，也不能总是把你困在我身边，要是有喜欢的人，我就帮你嫁给他。”

二十一岁，多好的年纪，当年我二十一岁的时候，也有特别喜欢的人来着。

她却笑着跑开，“殿下十几岁的人，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好来操心我的事情？不劳殿下费心，要是真有这样的人，我就自己去求娘娘去。”

我撇了撇嘴，“人家好心才问你的，母亲到底是皇后，要顾及面子，不好问的太彻底，又那里有我一半自由？我年纪小，刁蛮一些也就是憨蛮，说起来也不算特别讨人厌，要是等我年纪再大些，人家只怕会说我无理取闹了。”

她听闻此言，笑着过来把我揽在怀里，“殿下从来都只是娇憨，从不无理取闹。”手指伸进我背后领子里试了试衣衫干湿，将我在怀里揉搓了一会，“殿下是不是又长高了些？这几日我替殿下穿衣，觉得衫子似乎都紧窄了些。”

我笑着坐在她怀里，伸手抱住她脖子，“睡莲是嫌弃我胖了么？”

“殿下之前实在是太瘦了，”她说着，把我的袖子往上拉了一点，露出手腕来和我比着，“殿下看见没有，睡莲的手腕差不多有殿下的两倍粗呢。”又和我说，“殿下还应该再胖一点。”

这些日子将养下来，也不知道是不天气开始转凉，确实也不若之前那样的爱出汗，肌肤因为有了油脂的滋润，也确实变得润泽了些。

早上敷粉的时候也并不觉得自己肌肤滞涩难以抹匀，甚至因为肤色变的润泽而白皙了许多。

面上凹陷下去的脸颊现在也开始变的丰盈起来，看来中医西医强强联合到底是有用处的。除了白大夫与陈飞扬，我还另外有几个从小就开始给我看病的先生，只是现在那些人都纷纷的折服与白大夫与陈飞扬的医术之高超，竟是渐渐的就变成了以他二人为主的形式。

众人都觉得这病在我身上逐渐的消失，我却发现自己一日比一日更加离不开醉生香。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就嘱咐过了白璧要去告诉魏国太子小心醉生香这个东西，但是因为我依然要用这个东西，所以就成为一种非常尴尬的状态。

我总觉得我们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宫中由十四传来的消息中也可以看出来，朝颜对于醉生香的沉迷只怕比我更甚，她现在已经根本不出宫门，日日只在宫中点着那香，不思饮食，端的是骨瘦如柴，如同一把骷髅。

就如同过去的我一样。

但是这件事情到底还是有点好处，魏国太子对醉生香的防备越来越重，白璧说他在等待一个时机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只希望到时候我们早已经回到夏国，不然要是说起来，起初是他们不让我断，现在是我自己根本就断不了，太子要是真查起来，肯定要拿个人出来开刀的。他本就知道我在用，不拿我开刀就已经给足了白璧面子，可若是又被人说出我也在用，一查发现果真如此，那才真的是尴尬的很。

罚我也不是，不罚更不是。

现在已经是九月下旬，瞧着魏国太子的神色，倒是对我态度软化了些，大概明年紫硫来了后我就能和他们一同回去了。

我许久未曾经手金银之事，睡莲她们则是从未管过金银，这几个月下来，我略微问了问白璧，算了算，发现自己与白璧在魏国不过半年时光，竟是花掉了一整年的用度。

还好父亲母亲向来体谅，早早的就同睡莲他们问过了我们用度结余，上个月刚刚送来足够我们按照现在的开销维持大半年的用度。

之事这次我身子好些了，有没有事做，便开始监管用项，想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大窟窿。

结果你猜，那个窟窿在哪里？

就在我身上。

先不说我平日的药钱，单是夏天用冰就是一大笔开销，这也就罢了，我们没有冰窖，只能买人家的存冰，这笔钱不花我只怕是活不下去的。

可是这突然离不开的醉生香，是真的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而且依着我眼下的用量来看，这个窟窿只有越来越大，没有小的。

我用量大也就罢了，现在它的价格也在节节攀升，起初不过是相同于等量的黄金，现在竟是十倍黄金也往往求而不得。

我这样一算，才发现原来吸毒者往往家破人亡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因为开销实在太大了。

养我这样一个半残，竟不知道要等同于养多少个无病无灾的人。

现在将手中的账簿伴着一旁用来计算的草纸推开，想了想叫人把陈飞扬叫过来了。

他一看就知道我在算什么，马上和我说，“我觉得我工资已经够低了，你不要再准备从我身上扣钱了。”

我摇摇头，“要你工资做什么，你过来瞧瞧，我算了的，你的工资比起醉生香来可是便宜多了。”

“我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还准备让我给你做醉生香来省钱吗？”

我笑眯眯的看着他。

“……制毒是犯法的。”

“这不是毒。”我说着，招呼他坐到我身边来，“我算过了，这个药天天点所以才会花费这么多，充满一间屋子需要的浓度是多少，我实际需要摄入的量有是多少，所以如果我们把它做成膏状……”

“你就准备抽鸦片了是吧。”他想打死我，“你是不是疯了？”

“不是我疯了，我觉得这个东西来源蹊跷，怎么说我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会流行这个，就算流行五石散我也忍了，可这不是五石散……”

“你就这样点着吧。”他安抚性的摸摸我的头，“你知不知道很多哮喘药都是管制药品？总之我现在又没有化学实验室来给你做实验，所以没事的，你哮喘就这样点着吧。”

“不不不，你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认真的道，“我盘算了下这个药最近的流通量和涨价速度，我发现他的流通量虽然有缩小的趋势，但是价格的上涨实在是太快了，我怀疑，有人在靠倒卖醉生香挣钱。”

我说着，将自己画的曲线图给他看，白璧很聪明，在醉生香的价格初初有了上涨的苗头的时候他就买了许多，现在用的都是那个时候囤着的，同时他还不断的派人去询问价格，将醉生香的数量与价格都做出了统计，我现下画出了图表，就可以看见随着时间的流逝，数量虽然有所下降，但是价格已经近似于直线上升了。

他看着我画出来的图表，表示吃惊。

“你一个文科生还会做这个？”

被我一个暴栗打趴下。

“你看懂了没有？”

“我知道了，你就是说，有人在倒卖这个醉生香。”

“不仅如此。”我说着，将自己的香盒打开，小心的取出一颗圆圆的香丸给他看，“你猜，现在这么大一颗值多少钱？”

“等同于黄金？”他说着，而我摇摇头，“十倍于它体积的黄金，而且有价无市。”

他咻的一声站起来，“什么？怎么这么贵？”

我冷笑的将那一丸子扔回去，“有人靠他救命，有人靠他敛财，还顺便害人呢。”

他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这比。。。。这比真正的……还要贵……”

“人是一种特别奇怪的生物，明明知道一个东西对自己有害，却还是要靠近，贪图享乐却不考虑后果，贪图舒适却从来不曾考虑舒适背后隐藏着什么，正如同现在的我。”

“你帮我戒了它吧。”

我说着，将手中的那一小盒药递给了他，“我相信你，你帮我戒了它吧。”

他看了我一眼，收了盒子，“你是不会听我的劝了？”

我抱住自己的胳膊，笑，“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人们只说对毒品上瘾，却从来不说对吃饭，喝水，睡觉甚至呼吸上瘾的，明明这些比毒品对我们更重要更加难以戒除。”

“因为那些对你的身体无害。”他说着，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没错，这个东西你们称之为药，可是对我的身体其实是有害的，所以我不要这个。”我看着他，“你知道的，这个无论现在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处，其实到最后都是害处，没有什么别的道理。”

我转了转头，“陈飞扬，你我比谁都清楚，这就是毒，这并不是药，你再怎么样的欺骗自己，这也永远不会变成医我的药。”

他看了看我，“你心意已决？”

我笑，“难道要我虎门销烟？”

“什么是虎门销烟？”他突然呆头呆脑的问我一句。

我简直无话可说，“你连林则徐都不知道？你们理科生学的都是什么？”

“不知道，那是谁？”

我还未曾来的及开口，白璧就过来找我，问我，“新出了几部戏，你看不看？”

我怕他看见陈飞扬拿着的盒子，便当机立断的道，“好。”

然后就让陈飞扬先退了出去，自己只拉着他问今日穿什么好。

他笑我像个小孩子，却还是认真的答，“前几日你穿过那个石青的衫子我看还挺好看的，石青颜色近黑，显得你肤色白些，石青配金饰也很好看，我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突然就开始流行唐国衣裳了，连你也多做了几件。”

我估摸着陈飞扬还没有走开，又看见自己桌子上依然放着账本，便索性将他扯到自己的妆台前，闹着要他替我挑配饰。

他被我闹的没有办法，就打开了我的妆盒，从发钗开始一件件挑到手镯，最后又按照我的要求帮我选了一双薄底白色绣燕栖柳树暗纹的鞋子，鞋子前面坠着两枚如意锁，是现在流行的样式。将最耗费工本的刺绣隐而不见，将钗镮的款式从复杂变为简单，然而里面的每一颗珍珠每一枚宝石都要圆润的能在圆盘上不断滚动。

不过我素来不爱太圆滑的东西，所以他为我挑了一幅棱形的耳坠子，我虽然个子小了些，但脖子也不算短，戴起来与众不同，倒显得有些别人没有的别致。

他对穿戴的喜好倒是从来都和我一样。

我见他挑完了，估摸着陈飞扬大概已经走远了，便坐在原处，只催着他走开。

他素来脾气好，就算这样，也只是笑着站起来退了出去，就在外面等我。

睡莲和凛过来替我穿衣，梳头，待到我收拾好后，随着开门身，那旁的青年侧过正在看着天空的侧脸望着我，长身玉立，温文尔雅。

他在对我笑。

我的手指在袖中略微弯曲，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伸手去**他面颊的念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