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打闹,两人终于都将自己喂饱。郑微年收拾好碗筷,擦干手对程嘉玺说:“我考虑了一下,决定辞职。”
程嘉玺正从后面搂着她的腰,听到她这么说时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他知道她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园林设计师,这个理想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如今她如愿以偿,虽然辛苦,但工作时内心却是快乐的。就这么放弃,她的心里难道就没有遗憾吗?
郑微年附上程嘉玺环住她腰际的手,微微笑着说:“我认真想过了,孩子更重要,现在的情况我是必须长时间待在这里才行,再说,这份工作是在法国,这次回国只是恰好有这么个契机罢了。六年了,才这么一个机会,今后难道都要还要赶时髦来个什么远距离恋爱吗?”
程嘉玺收了收手上的力道,将郑微年往怀里搂得更紧,狠狠地说:“恋爱?你还只是想要和我恋爱而已吗?我可不是那么开放的法国人,孩子一大堆都还只是保持恋爱关系,你说要和我恋爱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处得不好还准备一拍两散?哼哼,我不要。我要和你结婚。”
郑微年笑呵呵地任他抱着,说:“你这男人也真好笑,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别的男人听到女人逼婚就想跑,你怎么反而是自己逼婚哪?”
“那还不是怪你,我就是怕你又跑了。”程嘉玺伏在郑微年耳边低沉地说。
倒是说到痛处了。两人一下子忽然都没出声。静默了几秒钟,郑微年转过身来,望着程嘉玺的眼睛认真地说:“对不起,我那个时候不该跑掉的。我应该勇敢一点,和你一起好好面对一切。我那个时候,真得是......”
程嘉玺伸手扶在郑微年肩膀上,打断了她的话:“不,我可以理解你。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那个时候又年纪小,思想单纯,一时无法接受。我都可以理解。那个时候,我都已经做好准备,也许几天后去找你,你会不肯见我,也许再也不会和我说话,更不会对我笑了。那个时候我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跑得这么远,比我想的最坏情况还要坏......”
“你最坏的打算是什么?”郑微年仰头问。
“就是你要抛弃我啊。”程嘉玺叹了一口气说,“可就算那样,我也可以想办法天天看见你,反正我也把你的生活摸得那么清......可是你走得一干二净,我连每天看你一眼都没有办法了。”
郑微年垂下头缩进程嘉玺怀里:“哎......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做。”
程嘉玺伸出手臂拥住她:“阿年,我只是生气,你怎么可以走那么久。如果只是想静一阵子,也不用走那么久啊。那个时候我每天都在想,差不多时间了吧,该回来了吧,可是我等了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你还是一个影子也没有看见,后来我也就放弃这种想法了,我开始想,如果哪一天还能见到你,那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知道,在这段时间里,我等得有多辛苦,你是多么不懂事,怎么可以躲这么久。再再后来,这些想法都不存在了,我开始心灰意冷了,我想,你应该把我忘记了吧,也对,都是因为我你才经历这么多苦痛,你应该想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才对,又怎么会和我想你一样想我呢?阿年,你告诉我,这么多年来,你想过我没有?你是不是很恨我,恨到一点也不想想起我?”
郑微年在他怀里摇摇头,倒像是蹭了蹭:“我是恨你,可是却还是很想你。再加上刚到法国不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段时间甚至想过,是不是要把这孩子打掉......我一想到我爸妈我就禁不住浑身发抖,可是又想到你,单单独独的一个你,没有任何其他的因素,我又心软,开始想象孩子生出来到底会长什么样子,像你还是像我。后来去医院做检查,发现竟然是双胞胎,我就狠不下心来了,我和你之间,好像再也禁不住有谁为这段感情牺牲了,更何况是这么无辜的孩子。我就把他们生下来了。你看,侃侃长得那么像你......”
程嘉玺听到郑微年说她曾想要把孩子打掉,心里吓得猛地一颤,不由感到现在实在是太幸运了,他想起儿子的脸,和他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就连爱皱眉头的小习惯也遗传到了。他脸上放松下来,伸手抚了抚郑微年的头发,说:“谢谢你。”
郑微年笑起来,说:“谢什么呀,人本来就没有什么权利去决定别人的人生,就算是还没有出生的小宝宝也有他们自己选择的权力,事实也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如果没有他们,我也不会像后来那样坚强,做一个母亲,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从前我努力做到最好,可是后来我发现,孩子们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光靠我一个人是远远不能够的,现在,我想给他们他们一直希望的东西,所以就要在这边定下来,辞职就是必须的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又是替我着想了吧?哎,你真的还没有做父母的自觉哎,为了孩子,自然是要做出必要的牺牲啊!况且这都是暂时的,等囡囡好了,我再在这边工作不就好了?”
程嘉玺深吸一口气,问:“你想好了?”
“嗯。”郑微年郑重地点头。
程嘉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味地抱紧她。
郑微年没有拖沓,当天就给公司发去了辞职邮件,公司高层一下子就急了,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郑微年的辞职信里把辞职的原因写的很清楚,公司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理由,可是在中国的项目还没有收尾,这个时候郑微年退出,剩下的重担全落在了小范身上,小范刚进公司两年,一开始就跟着郑微年,是第一次接到这么重大的任务,郑微年也觉得过意不去,可是毕竟孩子更为重要,她满怀歉意地对小范说:“小范,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我一定会帮你。”
小范虽然对这个情况有些措手不及,但却很乐意接受这样的挑战,平时郑微年带她也是尽心尽力,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她倒是很感激,点头说:“嗯,谢谢郑工了,如果你需要我,我也一定会尽我所能。”
郑微年笑着拉住小范的手:“行啦,现在还叫我郑工做什么?今后就叫我名字好了,郑工郑工的我早就听着别扭啦。”
小范笑着点头。
只是凌振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当初郑微年进这家公司就是因为凌振托他父亲帮郑微年写了一封推荐信,所以郑微年一辞职他马上得到了消息。凌振打电话给郑微年是晚上郑微年去医院的路上,郑微年刚走进医院大门,手机响起来,她看见屏幕上的名字跳跃,想了想还是接起来。
“你在哪里?”凌振的声音传来。
他终于还是知道了,郑微年心中叹了一口气,校庆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而这段时间里他们始终没有联系过,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接受呢?郑微年有点苦恼,却还是报上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程嘉玺不在,看来又是在手术室,郑微年在囡囡床边上坐下来,看着囡囡的睡颜。孩子睡得很安稳,就像平时一样。郑微年望着那张纯洁无瑕的面庞,忽然就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光。那个时候,自己也是这样,不需要害怕和担忧,只管呼呼大睡,床边也有这样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安稳香甜。
为人父母以后才知道,原来童年时代的无忧无虑,全是依靠自己的父母所营造出来的。父母尽心尽力,才最终养育出了不知忧愁的孩子。就算自己辛苦至极,也是万万不愿看见孩子的眼睛里的光芒减弱的。
这样大的恩情,她却连说一声谢谢也不能够了。
爸爸妈妈,郑微年在心里悄声说,你们都曾对我说,只要我快乐就好,那么,如果我最后的选择只是为了我自私的快乐,你们会原谅我吗?你们,在长长的生命里面,有没有过,那么一点点不甘,有没有过,那么一点点恨?
不知陷在冥想中多久,身后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笃笃笃”三下,郑微年知道凌振来了。
她站起来,转过身去,看见凌振穿着正装,显然是开完什么会就直接赶过来的。她让了一让,好让凌振看见床上的囡囡,说:“囡囡睡着了。”
凌振走近看了一眼,囡囡睡得香甜。这副睡相他是看了不知有多少次的。从囡囡生下来的时候起他就陪在产房外。医生护士们都以为他是孩子的父亲,两个孩子生下来都是先递到他怀里。那个时刻,他也恍惚了,他想,如果她开口,只要她开口,他完全可以把这两个小生命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养育的。
只要她开口......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带着那样一副坚强地表情看着天花板,孩子放在她身边的时候她转过头去看,眼睛里面柔光闪烁。
她哭了。
却是无声地流着泪,很快就又止住了。
生产后她没有如大部分中国人那样坐月子,而是摆脱他找到了工作,很快就投入了学习和工作。从始至终,她从来没有像他期盼的那样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软弱,没有寻求依靠或是温暖,只是拿出了惊人的勇气,承担了所有的责任。
他其实很生气,气她那么笨,为什么要把没有结果的爱情的烂摊子留下来,她明明是个聪明的好女孩,却偏偏在这事上犯了傻。可是后来看着这一对小精灵长大,他也就收起了“爱情的烂摊子”这样的想法,他们和她一样讨人喜欢,他甚至开始企盼有一天可以从他们嘴里听见那两个动人的字。可是两个小家伙心里的秤却灵清的很,从来没有从他们嘴里听到过“爸爸”两个字。他又嫉妒起来,嫉妒那个远在中国的男人,他偷偷去调查他,情况却令他疑惑,那个男人似乎也过得不怎么样。
她从来没有和他细讲过那段过往,关于她为什么来到法国,她只字不提。慢慢他也平静下来,不再抱有什么幻想,只是觉得,就这样耗下去也行,他看得见她,找得到她,也就足够了。
可是现在,凌振的目光转向郑微年,看见她脸上的神色是他在这七年里从未看见过的柔软。那柔波粼粼的眼,却像是有了什么他不曾了解的光芒。他慌了神,一颗心跳得失去了节奏。他拉住她,说:“发生了什么,我们到外面去说。”
郑微年点点头,跟着凌振走到楼梯间。
一开始只是沉默。凌振反而忽然胆怯了。
最终还是郑微年开了口:“我和程嘉玺重新在一起了。”
仿佛时间冻结,一句轻轻的话语,却让凌振的心瞬间冰冻三尺。他内心无力地笑了一下,你看,最终最终,你还是敌不过他。
郑微年继续说:“囡囡忽然生病了,我也不能放着她不管,程嘉玺他会给囡囡找好医生,过一段时间就会给囡囡手术。我现在住回到我以前的家里去了,徐颂他们家也一直在帮我,我认了徐颂的妈妈做干妈。学长......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们家的照顾,没有你的帮助,我一定不能挺到现在......还有,对不起......我应该不可能,回应你的期待了......”郑微年的声音慢慢小下去,她知道自己实在是很过分,总是伤身边的人的心。可是怎么办呢?她必须说清楚,长痛不如短痛,就这样吧!
凌振看着她,眸子暗暗的看不见底,可是却有什么汇集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别处,苦笑道:“是我错了。”慢慢地抬起脚,擦过郑微年身边,沿着楼梯间慢慢向下走去。
郑微年转身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他步履缓慢,郑微年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样的痛。那样的痛,她也曾感受过,不得不放弃一段刻骨铭心的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