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膳厅,赵璇儿便是一惊。
左馨璇身边一身对襟华服俨然正坐的居然是越国夫人。她的面容还隐约透着苍白,却已能下床行走了么?
赵璇儿思量间,晋王已落座正位,问起越国夫人境况来了。
“王爷洪福齐天,不但剿匪有功也照拂着表姐的身子骨渐渐好转呢。”左馨璇笑靥如花,言语间惹着发髻间珠翠叮当,好不惹眼。
晋王转头,深深望了望她,倒叫左馨璇刹那红了脸。
见王爷并不吱声,越国夫人含笑接过话:“就馨璇嘴甜,自王爷去祁山剿匪以来,馨璇不仅衣不解带日日亲力亲为照顾我,更将府中上下打点稳妥,已然是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呢。”
越国夫人这话,语气虽轻可这字里行间的深意却震得在座几位姨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正从膳房出来的三姨娘更是打了个趔趄,好险被倩儿眼尖扶了住。三姨娘赶忙对着王爷与越国夫人服了服身哂笑道:“瞧我这笨手笨脚的,许是见着咱们府上又能如往日一般整整齐齐用膳太过欣喜了。”三姨娘端着两个瓷碗越过左馨璇踱至王爷与越国夫人之间,温柔道:“王爷,令时节将至,妾身准备了些桂圆粳米粥,这桂圆肉细细拨成了丝,化入小火煨足两个时辰的粳米粥内,正是香甜无比。妾身想着这粥最是适合夫人用了,王爷是否也陪着用一些?”三姨娘话说的婉转又小心,端得是滴水不漏,已将左馨璇的风头尽数抢了去。
“有心了。”晋王微微点头,示意开席,更是亲自执箸替越国夫人夹了几样配菜。
待餐毕,越国夫人瞧着左馨璇正揪着帕子擦拭嘴角,缓缓开口道:“王爷,元卿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晋王彼时正与高盛意耳语,交代些许府中事务。见着越国夫人开口,便挥手示意高盛意先行退下。
越国夫人正了正声,接着道:“王爷恩德,视府中下人皆为亲人,从无偏驳。此次祁山一役,元卿亦是听闻可谓九死一生。王爷如今贵为亲王,无比精贵。王府是定不可容下任何与匪类有过接触之人的,王爷您说呢?”
晋王蹙眉,不置可否,等着她把该说的说完。
越国夫人顿了顿,接着说:“昨夜,王爷动用了汴京守城军及皇城外的亲兵,若说是用于祁山剿匪不无错处,可如今街头巷尾都谣传王爷冒然离开西北战场连夜出动亲兵,为的却是红颜!不知可是真的?”越国夫人特意加重“红颜”二字,语气虽稍显无力可其中的怒气溢于言表。
众人听得此言,不禁都将眼光转向了赵璇儿。王爷昨夜抱回来的女人,除了赵璇儿还能是谁呢?瞬间赵璇儿便成了众矢之的。
“哦?”晋王嘴角微扬,沉声道:“竟这么快就给本王编排戏本子了?”晋王以极快的速度瞥过膳厅众人,眼光稍带凌冽,立时夺了众人的呼吸。
“本王入山剿匪曾身陷险境,恰得璇儿以命相救,怎么?本王不该将她带回来论功行赏么?”晋王语带轻松,边说着边轻啜了口茶。
“璇儿……救了王爷?”越国夫人有些不敢相信,王爷袒护的意图也太过明显了。
晋王放下茶盏,微笑着看向赵璇儿,后者立刻上前两步双膝跪地。
赵璇儿曾想过会有人以她被俘之事发难,却想不到竟是由越国夫人亲自过问,如此一来,事情便严肃了许多,她想要脱身更是越发不容易了。
“赵璇儿不是被劫匪绑了去么?王爷,哪怕赵璇儿有功,只怕也不是清白之身。怎能再服侍王爷左右呢?”左馨璇忍不住抢在赵璇儿开口前发难。
“放肆!”晋王也不看向左馨璇,冷声出口:“怎么,你以为本王府中的守卫竟是如此不堪能容人来去自如么?还光天化日绑了我晋王府女眷?”
越国夫人赶忙朝左馨璇摇了摇头。左馨璇顿时清醒,起身对着王爷服了服身子,忙解释道:“请王爷恕罪,是馨璇记错了。”
赵璇儿依旧低着头,也不回话也不起身。她知道左馨璇这次是心急栽跟头了。自个儿确实是被俘了,纵然街头巷尾都这么传,可若王爷认了,那么王府守卫哪怕京畿府都逃不了干系,这护卫不当的罪名牵连下来便会连累许多人。她的德芳哥哥如今刚上任京畿府尹,她怎么也不想将他卷入其中。这件事要怎么处理,还得仰赖晋王的威名。
“知错便罢,赵璇儿舍命救主有功,助本王剿匪更是有功,待明日本王禀明皇上,自会论功行赏。”晋王故意点明赵璇儿有功在身,亦是不想有人再拿这件事做文章。他的眼神若有似无扫过跪在地上的单薄身影,微拧眉心。
落幽漓浅忽的笑出声,打破了满屋子的尴尬。她娇笑道:“王爷英勇善谋,屈屈乌合之众又怎能伤的了王爷身边之人呢。不过王爷,妾身确实有一事容禀。”
晋王边起身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赵璇儿,边扬手示意落幽漓往下说。赵璇儿就着晋王的胳膊起身,她的指尖皮肤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掩藏于衣袖下强健的筋脉。如此一想,她立刻便面上飞红慌忙抽回了手。
哪怕只是一晃而过,落幽漓却真切地看见了赵璇儿面上的变化。他对她如此贴心,竟连半个眼神也不舍得分给自己么?
落幽漓起身朝越国夫人及左馨璇见了见礼,皱眉道:“此事也于赵璇儿有所牵扯,妾身还请王爷容妾身让苦主亲自禀明。”
晋王与赵璇儿对视一眼,两人心中皆有微妙触动。晋王看着眼前的赵璇儿眼中绽放出与往日不同的光芒,忽然心下微震,接着道:“苦主何人,传。”
在座众人的目光都随着高盛意传令的目光至门口望去,却见一个白布遮面,衣衫不洁的女人由婢女搀扶着踏入屋内。
“那不是九姨娘身边的婢女么?”二姨娘好奇道。
“王爷!请赐妾身一死!”那女人跪了下来,听她声音便是九姨娘错不了。她哭诉道:“妾身遭奸人所害毁了容貌,本不该再脏了王爷的眼,可妾身却容不得如此奸人待在王爷身边,还请王爷严惩恶人,妾身便是死也瞑目了。”
落幽漓瞥见晋王并不准备搭话,赶忙对九姨娘说道:“九姨娘你便将事实从头到来,王爷定会为你做主。”
九姨娘频频落泪,抽泣道:“王爷,妾身本是病体,不堪成宠。可竟还有人要置妾身于死地,不但毁我容貌加重我伤,更派人将我的药膏换成慢性剧毒!我日日疼痛难忍,却没想到险些命丧黄泉!”
“咣噹”,是杯盏碎裂之声。越国夫人空悬的右手微微发抖,她眯着眼语带怒气道:“堂堂王府,竟有如此下作之人!”
“夫人,您可别说。幽漓知道时,也给惊着了。怎能想到平时号称巾帼不让须眉的三姨娘竟也使得出如此手段呢。”落幽漓见着越国夫人震怒,赶忙接过九姨娘的话往下说。她就是要在越国夫人尚有怒气之时狠狠惩罚三姨娘,以报曾经之辱!
“落幽漓,你倒是敢血口喷人!”三姨娘猛得起身,怒喝道。将门出身的她本就声音洪亮,此时提高了音调倒是颇有威慑。
“王爷,妾身句句属实,侍卫长阿里更是将妾身服用之药一一查验过,确实是三姨娘的贴身奴婢倩儿所购。此事皆有据可查。”落幽漓被三姨娘喝住,有些气虚,她绞着帕子,眼神飞快地扫过千禧。只见千禧微微点头,她才放下了心。
千禧来早将药方与她过目,其中关节也已安排好,证据从侍卫长阿里手中递出来是最稳妥的。落幽漓如是想。
赵璇儿却是听得懵了!
她此前去求落幽漓帮忙查陷害九姨娘的真相,明白肯定是千禧干的,她不过想让落幽漓看清千禧的伎俩,并不曾想到竟牵扯进了三姨娘!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的内情?
本在门口待命的阿里,也已步入厅内将怀里的一叠单据交于高总管呈给晋王。晋王粗粗翻看两眼,却反手悉数扔于地上。
“阿里,你说。”晋王的语调透着恼怒。
阿里当即低头抱拳置于身前,恭敬答道:“回王爷,属下查到的,与十姨娘相駁,属下得知实乃十姨娘的婢女千禧与人串谋竟往府中夹带剧毒,相关人等现已悉数收押待王爷过问。”
“什么?”落幽漓几乎是弹身而起,惊叫出声。“信口雌黄!”
三姨娘也起身,抬眼瞪着落幽漓,鄙夷地嗤笑出声:“哟,落幽漓,就凭你就妄想将这盆脏水泼我身上了?怎么?就许你栽赃于他人,就不得别人查出真相么?”
三姨娘斜眼瞥了瞥跪于地上的九姨娘,柔声发问:“九妹,你入府也不短了,事实是非总要分的清楚。竟然有人在王府犯下这等傻事,你倒是说出来好让王爷与夫人为你做主啊!”
“王爷……王爷……”九姨娘俯身于地上,看了看落幽漓,又看了看三姨娘,有些为难。
晋王沉声说道:“本王要的是真话,你若说不真话便烂在肚子里得了。”
九姨娘一个咯噔,恍然开口道:“是她陷害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