惺忪睁开眼时,眼前哪里还是王府金玉满堂景象,一张竹椅,一扇烂了半截的纸窗,是这屋里的所有了。墙面视乎是以砂石混着泥灰涂抹而成,若是不经意碰着,定会硌的生疼。
赵璇儿并没有被绑着,只是觉着后脑极不爽利。她用力揉了揉脖劲处,使劲儿想回忆起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
第一幕浮现脑海的,便是那双妖精般的青色瞳孔。
怎么会有人长着青色的眼睛呢?
耳边传来“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由左向右拉了开。
“果然是醒了。”沉重嘶哑的嗓音随着踏步有声的强壮身躯走进了屋内。
赵璇儿依旧盯着墙角,头也不抬。倒不是愿意,还真是怕。她从心底害怕这个男人。他的眼,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他的声音,好比阴晴不定的猛兽;他这个人……她更不愿去想。
“难道晋王,就好这么坏脾气的女人么?”男人伸出手硬是将赵璇儿的脸对着自己。她不看他,那他便偏要让她看。“还是怕了?如此长相竟招的专宠。啧啧啧,看来这草包王爷的眼光真是不咋地啊!难道好货色都被他哥哥挑走了么?”
此话一出,引来周围几个喽啰哄笑。赵璇儿想躲,脸庞却被牢牢扣在他五指之间。“看着我。”他靠近她的耳畔,狠狠命令道。
随着手中力道加深,赵璇儿的疼得皱眉,不得已将目光对上他的脸。若撇开那妖邪般的眼,他脸庞黝黑,五官却倒分明。他的眉眼粗狂,鼻尖高挺,俨然是个赛外人士模样
她静静这么打量着他,有意避开他的眼。他便也甘愿被她瞅着。他对这世间上大多数的女人,是唾之以鼻的。眼前这个相貌下等,身材更是一般的的女人,也不例外。胭脂俗粉,也只能配那些大腹便便,满脑子坏水的官员贵胄。
“你放心,我绝不会杀你,也不会动你一根汗毛。”男人紧紧靠着她的脸颊,一字一句说着:“我的人,与那些贪赃枉法的走狗不同。我要让你的草包王爷知道,我劫了贡品,那也是焰青我看上了!我若高兴,哪怕是贡品,妃子或是当朝王爷的女人,我也照抢不误。如今你的男人,正在这山脚下安营扎寨,他的大军,在我山脚下吃喝拉撒已经三日却动也不敢动一下,我看他倒是怕了。这时候若是我再差人跟他说一声,他的心头肉都被我拐跑了,你说,到时候他们那些只知道金银女人的脑子里,还能想出什么三十六计?只怕是连我的影子都看不到,就灰溜溜的跑咯!”
焰青话音刚落,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嗤。”赵璇儿轻轻发出一声不屑冷笑。
“哟?”焰青眯了眯眼,看着她,道:“没想到你这个丑女人,还有几辆骨头?怎么,骂了你的金主,你倒还不开心了?”
“你说你不会动我一根汗毛,那么你现在捏疼我又作何解释?你说你与狗官不同,可你们有谁何尝不把女人当成工具?你绑个女人吓唬王爷逞威风,又有几斤几两的英雄胆?若说王爷按兵不动是害怕,你们窝在山上不也不敢冲下山拼个你死我活么?哼,你所说的漂亮话,还不就是安慰自己的懦弱罢了!”
焰青的脸,随着赵璇儿的话由黑转青,越发让人毛骨悚然。周围的喽啰们大气不敢喘一个,眼神里对赵璇儿倒多了几分异样。这世上,能与他们大哥如此叫嚣的人,原来出生了啊!
“你这个女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么!”他的手从脸庞抽开却紧紧扼住她的脖颈。他就这么掐着她站了起来,单手将赵璇儿拉离地面,就这么吊在了空中。
喉头随着他的手升高越来越近,赵璇儿的小脸涨的通红发紫。她的手脚不断踢打着,可怎么也够不着他。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用力喊叫着:“小……人!拿……女……人……出……气!狗熊!”
焰青的手又突然松开,赵璇儿立刻向断了线的风筝般倒栽在地上。“咳咳咳咳咳咳”她本能的大口大口吸气,咽喉已然麻木。焰青盯着地上挣扎求活的女人,明明就像只如若无骨的兔子,却竟长着一张如此不饶人的嘴。他嫌恶的闭上眼,捏了捏拳,大步转身离开。“给我看好了,一只蚊子也不准放进去!赶紧给我派人让那边派人验人,若是他要的趁早拎走!”
赵璇儿身后的铁门,吱吱呀呀一阵又合了上。屋里又变回冷清昏暗。
“你怎么会让那赵璇儿被抓了去!”
“主子,这赵璇儿自个儿撞刀尖儿上,谁拦得住啊。更何况,阿里侍卫长也不知得了啥失心疯,不要命了的救那死丫头,弄得如今半死不活,当时的情景,可别提多可怕了。”
秋夜微凉,汴京起了薄雾。晋王府花园的角落里,有人窃窃私语着。
“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那个人被抓了去,岂不更完美。”
“主子,奴婢有事禀告:您想啊,这王府里各个姨娘哪个没有显赫娘家,可又有哪个能进得了王爷的禁地。她赵璇儿名不正言不顺,还知道私下里使了什么狐媚法子。奴婢说她是王爷心头肉,这王府里又有谁不是这么想的。如今主子您顺手将她除了,一来除掉了那个人放在王爷身边的棋子,叫她知道您已经识破了她的算盘;这二来,就算那赵璇儿命大死不了,也万万是回不来了……”
微风习习,树梢沙沙作响。新月穿过薄雾洒下点点银光,于周平添些许朦胧。
被称为主子的女子沉默了半晌,对着另一个低着头的丫头说道:“事已至此,倒也不错。你也算是个能办事儿的,以后点醒着点儿,少不了你出人头地的时候。”
玉手自锦缎间滑出,松开手上沉甸甸的绣包,另一双手赶忙小心接了过去,连连致谢。
夜越深,透过窗子照进来的光便越发少了。
赵璇儿双手环抱着腿儿,靠在凹凸不平的泥墙上。这儿听不到往日街角敲锣的更夫,她常常还觉着他烦,扰人清梦。可如今突然安静了,却竟又有些想念。
她倒是很久没想起,从前还是左府大小姐的日子了。那时的她,满心满意只知道为了德芳哥哥琴棋书画,知书达理。她甚至为了她,生生背下了许多治国之道,兵书阵法。虽然她不能懂,却也巴巴觉着或者哪天在他说的时候,能衬着说上一两句。
那时的她,哪儿懂得以一个奴婢的眼光看见的人情世故,人生百态。那时的她,又哪里懂如何于那一环套一环的漩涡中置身事外。如今伶囵被困,她反而觉着有些安心。至少,没有人会嫁祸她;诬陷她;利用她;在性命有关时,踩上她一脚。
赵璇儿的心里,藏了太多太多的谜团。谁是要害死九姨娘的真凶?又是谁嫁祸与她?是谁诬赖她是王爷的心上人害她被抓?又是谁要来确定她是不是什么想要之人?千思万绪的谜题她却毫无线索。
想着想着,璇儿的眼皮渐渐往下沉,经历了一天的惊慌与恐惧,此时的疲倦加倍袭来。正欲合眼昏睡之时,却在余光间瞥见不远处的墙边一条黑影慢慢拉长。
双眼瞬间瞪得老大,困意全消。赵璇儿还没来得及叫喊,影子突然消失不见,眨眼间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心,跳的好快。
不,是两个人的心跳。
她听见了自己“砰砰砰”如野马脱缰般的心跳。还有从身后传来,沉稳有力的搏动。
“璇儿,本王在此。”
他说话的时候,他用胸膛抵着她的背脊。煦煦暖意由他的身子传递至她的心肺。他几乎是从背后圈住她,大掌捂在她的面上,清楚感觉到那勉强支撑着的单薄身子秫秫发抖。
突的,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手往下淌,他将她圈的更紧了些。
“璇儿,你委屈了。”晋王顿了顿,确保她有些平静了,这才缓缓将手掌抽开。他起身来到她身前,面对面看着她,轻轻替她拨开额前沾满灰尘的发梢,别过耳后。
赵璇儿的觉着自个儿抖的厉害,心中似乎有着什么要冲破她的身子,她正全力想要阻止它。怎么会是他?
看着眼前的小身板颤抖的越发厉害,他赶忙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并无烧。“走,本王带你离开!”
赵璇儿陡然拉住他正欲将她拦身抱起的胳膊,拽了拽他的衣袖。她瞧着他,他望进她好似碎了一地珍珠般晶莹的眼眸里,不禁蹙眉。
“王爷,奴婢不走。”
“璇儿,你知道这里是哪儿么?你知道这帮盗匪的渊源么?”他蹲了下来,平视着她耐心道:“先离开这里,有什么话,回头慢慢说。”
“不”璇儿摇了摇头,哪怕自个儿心里真的怕得要死,恨不得立马逃出这鬼地方,她还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王爷,请您给奴婢一个立功的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