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脚,他的血液冰冻凝结,一眨不眨的望着地上躺着的拓跋戎。
拓跋戎已经没了知觉,周身细碎的伤口,汩汩朝外冒着血浆,衣服完全被鲜血染红,他是被拖着过来的,一路是血,长长的血迹延伸到极远,极远...
为什么不跑,以他的身手,若是先行离开,完全可以!
答案已经很清晰了,清清楚楚的印刻在心里,他自问自答,为了他啊...
为了蠢货一样的他!
为了来求杀母凶手的他!
花千忽然很想笑,原本酸涩的眼睛,眼泪瞬间倒流,他真的笑了,像一朵妖异的曼陀罗,绽放在唇畔,一步一步的向拓跋戎走去,一步一步,完成着他悄悄的蜕变...
他走到拓跋戎的身前,在花重立杀意森森的目光中,蹲下身子为他将脸上的血,细细的擦拭干净,整理了湿漉漉的头发,然后缓缓的站起身。
他朝花媚的方向走回去,忽然脚腕处被人轻轻的握住。
已经昏迷的拓跋戎,若有所觉的,忽然就睁开了眼睛,他无力的拉住花千的脚腕,目光先是茫然,渐渐有了焦距,然后定格在眼前一个深深的镌刻在了骨子里的身影上。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抬头看向他。
目光相接,拓跋戎心中一震,这不是他熟悉的花千的目光!
里面除了眷恋,除了温情,多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他就那么怔怔的看着,仿佛一个世纪之久...
拓跋戎松开了手,敛下眸子恢复平静。
他明白了。
七年的时间,足够他明白花千所想的一切,不论方才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也许现在的花千,再不单纯,再不稚嫩,再不是那个又哭又笑的孩子,但是只要是花千,只要还是他的花千...
他不由得记起了当初的那个戏文,轻轻的,以虚弱的气音,哼唱起来:"则不如寻个林间,你耕我织,从此神仙眷侣好一双呀..."
最平凡的愿望,永远最难。
身后的戏文,若有若无的飘进耳里,花千走到花媚身前,跪下:"姐姐,你放了他吧,我不会再见他。"
戏文一顿,继而接上。
花重立皱眉怒道:"不行!"
花媚淡淡看了眼,地面上跪着的花千,再看眼烂泥一样,浑身是血的拓跋戎,闪过丝厌恶的情绪,若非她需要林家的助力,定会杀了这两人算了,蝼蚁一样的人,早已不值得身为皇妃的她出手。
更放不到她的眼里!
她高高在上的如神祗般俯视着,俯视她眼中的两只小小的蝼蚁,不屑失了自己的身份,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在十年之后,面对南韩覆灭,她如丧家之犬一般自刎而死的一瞬,脑中浮现出的,便是今日的一幕。
这两个蝼蚁一般的身影。
那时的她,曾悔不当初,若是当初不放,若是不放...
然而此时,花媚只温婉一笑,淡淡飘去两个字:"拖下去,一条贱命而已。"
拓跋戎被拖走,再次留下一道长长的猩红血迹,刺的花千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两人都没有再看对方一眼,然而对方的心意,已经明了。
断断续续的戏文越来越远:"则不如寻个林间,你耕我织,从此神仙眷侣好一双呀..."
一滴眼泪,顺着颤抖的眼睫滚落。
他闭着眼,跟着轻轻唱和:"则不如寻个林间,你耕我织,从此神仙眷侣好一双呀..."
半年后。
南韩后宫中的传奇——花妃,因喜怀龙子,晋为贵妃,一时独宠后宫。
梅氏身体微恙,卧病在床,小小的伤风却断断续续,掏空了整个身子。
林家小女的尸体,被发现在林府池塘,疑似腿疾发作,不慎溺水身亡。
花府鲜为人知的小公子,以娘娘腔的姿态,风骚的出现在了世人眼前。
拓跋戎拖着尚未恢复的身子,孤身踏上了陌生的北燕土地,认祖归宗。
日出东方,相隔千万里的两个男人,自大陆的南北两方同时仰起头颅,看向那一轮红日,彤云万丈。
花千,老子会回去!
拓跋,我等你回来!
这一年,花千十三岁,拓跋戎十六岁。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百姓的声声恭贺,喜庆的悠扬乐声响在耳际,然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么两个人影,所有的场景尽都模糊,一切的喧嚣尽都湮没,唯一亘古的,只余对方的脉脉眼波。
冷夏望着自宫门口缓缓走来的战北烈,一身大红喜服英姿勃发,明耀的似天上的太阳。
走到近前,就在她以为会被背起的时候,他执起她的手,在她一愣间,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吻手礼,优雅而绅士,站起身,将手臂弧成个半圆,一口灿白的牙齿明晃晃耀眼。
冷夏莞尔一笑,勾住他的臂弯。
"爹,帅!"身后不知何时,小歌谣奶声奶气的欢呼,一字一蹦。
战北烈回头飞了个眼儿,乐颠颠的找不着了北,冷夏赶紧拽住他,就怕他飘到天上去。
战十七哼哼唧唧:"天天对着镜子练,总算有点样子。"
战北烈瞪他一眼——拆老子台!
战十七回瞪六眼——你咬我啊?
回头一看,小十七和小歌谣手捧花篮,粉雕玉琢似两个初降人间的小天使,一岁半的小歌谣一身白净净的纱裙子,朝着冷夏甜甜一笑,一旁的小十七竟是穿了个黑色短打,尤其那短褂的后面长长尖尖的翘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