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了一个星期，林政总算把前段时间累积下来的事情给处理完了。难得早点回来，他跟女儿玩了一会儿，困意却升了上来。他把女儿哄去睡觉，自己也爬上床铺。

郑芳玲坐在客厅里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她偷偷回着信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怎么还不睡？”林政突然冒出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见他走过去倒水。她的脸一热，赶紧低下头，装作上网，一边说：“还不困。”

林政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喝了水又回房去。郑芳玲余光看见他走了，松了口气，赶紧把信息回了：“我要睡了，别再发信息过来。”

早上。郑芳玲像往常一样在闹钟响起的第一声就把闹钟关掉，爬起来换好衣服然后推开女儿的门。

她心里想着事一边把女儿从被窝里拉起来，说，“快点起来了，要去学校啦！”她的语气居然不像平时那么干巴巴，而是带了些许人情味

郑芳玲督促孩子们穿戴整齐，然后简单吃了早餐，正准备送她们出去，林政却说：“我来送你们吧。”郑芳玲惊讶地看着他。

把孩子们送到了学校，林政又问：“你等下去哪儿？”郑芳玲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嗯了一声，说：“去买点菜吧，没去哪儿。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就行了。”

“哦，好吧。”林政见她这么说便算了。他今天没什么事，晚点再去上班也可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懒得跟她解释。

郑芳玲走到学校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等车，想着刚才的心虚，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回到家里不久，拿在手上的手机便振动了起来。

她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你准备出来了吗？”曾广茂问。

郑芳玲仿佛看到他嘴角弯起的似笑非笑，但心情却像被束缚住了一样，欲展不展。“还没。”

“那我先去了，到了打我电话。别放我鸽子啊，不见不散！”曾广茂感觉到她的犹豫，便不容她多想，说完就挂了电话。

郑芳玲见他挂了电话，一时没了主意，磨蹭着，看着时间很快过了一个小时，她不情不愿般坐上公交车，又过了大半小时才到了约好的地点。曾广茂笑着走过来，伸手就挽过她的手，为了不让她挣脱开去，还稍用了点力。果然郑芳玲挣了一下挣不脱，只好随他而去。

下午五点过了十几分，郑芳玲才急匆匆赶到学校。

“您不知道您先生已经把孩子接回去了吗？”老师看着因为着急赶来而满脸潮红的她，惊讶地说。

“哦！”郑芳玲整个人刹时就蒙了。林政极少这么早下班，甚至还把孩子也接了！她紧张得连跟老师说声谢谢和再见都忘了，转身就走。

“妈妈回来了！”看到她推门进来，女儿们都高兴地说。林政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听到声音便转头过来看了她一眼，说：“你回来了。菜买了吗？”

“买了。”郑芳玲说，一边换了拖鞋走进来。

林政没再说什么，继续看电视。郑芳玲揣摩不透他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从他一贯漠然的脸上她没发现任何不同寻常的端倪，紧悬的心稍稍放松了些。回来的路上，她想了各种的借口，但现在却似乎用不上。

“我去做菜。”她说。

林政嗯了一声，眼睛依然没离开电视。

吃过饭，林政便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搜了部旧电影来看。而郑芳玲在客厅追泡沫剧《百万新娘之爱无悔》。一晚的相安无事。

……

“我都说了，你老公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听郑芳玲说起那天林政的反应，曾广茂轻笑道。郑芳玲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曾广茂却丝毫不在意她眼中的怒气，开玩笑道：“跟这样的老公做什么，还不如跟我过算了！”

“跟你就一定好？你这么好，你老婆怎么还是跑了？”郑芳玲恶毒地说。

曾广茂不提防她这么不留情面，一时讪讪。“我老婆头脑构造太复杂，我也猜不透。”

郑芳玲哼了一声。踩曾广茂并没有使她的心情变得好些。作为了一个女人，被人说自己的老公心里根本没有自己，这是一种耻辱。虽然这也许确实是事实。她看也不看他，自顾自的向前走。

“哎，你这就走了？”曾广茂从后面抓住她的手。

“没心情，你自己逛吧！”郑芳玲赌气说。

曾广茂赶紧堆上笑脸，摩挲着她的手，说：“别生气了。我们不谈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好不？”

郑芳玲被他这样哄着，心里好受了些，虽然还嘟着嘴瞪着眼，但脚步还是缓了下来。

“要不要去看电影？”他讨好地问。

郑芳玲摇摇头。她已经过了那个爱逛电影院的年龄了。

“那我们去喝点东西吧。”他笑着说，拉着她进了一个装修看起来蛮高档的冷饮店。“这家店有很好喝的果子酒，你要不要试试？”

林政坐在办公室里，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无人能感知他此时内心的波澜。妻子最近一个月来的变化，就算他再迟钝，他也感觉到了。莫名其妙的微笑，不自觉地翻看手机，特意打扮过的痕迹，没有理由地在外面逗留……这几年他的心虽然变得麻木，但不代表他会忘记那段相似的经历……

他该怎么办。一股烦躁的热冲上头顶，让他对眼前的一切有莫名的厌弃。一直在他庇护之下的妻儿，忽然也如同陌生人般，仿佛在远处看着他冷笑。他放在桌面的手不觉蜷成拳头，手腕狠狠地摁在桌上，呼吸也分外地用力。“郑芳玲，你要跟我玩背叛的公平吗？”

人们常说困兽。林政觉得此时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困兽。他满心的怒火，却没有发泄出来的力气，也没有任何安慰的出口。这些年，他到底是怎样活过来的，竟然活成了这茧一般的模样？他不但失去了爱与守护的能力，甚至连痛苦也忘记该如何表达。他憎恨这种麻木的状态，可是却连呐喊的力气也没有。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没事做，但他不想此时回家。他疲倦地开着车在市区里转。

“前面10米往右转。”导航说。他漠然地打了方向灯，然后转了方向盘。

砰！车子竟然迎面撞上了什么。林政赶紧刹车，下车一看，一个告示牌赫然卡在车头下，而前面不远，一个长坑就在那张开大口等着他。一丝冷意划过他的脊背。灯光昏暗，他懒得去查看车头处的刮痕，把那个修路告示给拽出来，然后又返回车上把车倒退回原来的道上，重新设定导航。他这才看到，导航仪上的前一个目的地是“明珠楼”。他怔了怔，苦笑，按下平时常去的酒吧的地址。

林政在酒吧里浅斟慢酌，看着灯红酒绿下醉生梦死的人们，嘴角隐隐露出嘲讽的笑。

不远处一对男女在那纠缠，趁着女的有醉意那满脸猥琐的男人便想动手动脚。林政对这种事见惯不怪，加上心情不好，更是连看的兴趣也没有。没多久，那女的便被那男的给半抱半搂着带走了。这时，一直坐在林政旁边的一个女的忽然说：“呵，那女的在装。再怎么醉，除非昏迷，不然男人想要干什么她肯定知道。这是本能。你觉得呢？”

林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便说：“你是在同我说话吗？”

“那当然。你看这里，不就只有我们两个吗？”

林政淡淡一笑，不由对眼前这个主动与男人搭讪的大胆女人打量了一番。她看上去约摸三十出头，波浪长发披肩，皮肤白皙，眼眸明亮，干脆的性格中略带一丝妩媚，算得上“美女”。

“那你是想说，如果要拒绝一个男人，就算她喝醉了，她的意识也是可以清醒做到的？”林政笑问。

“我不知道男人是怎样的，但是女人，除非是喝得晕了过去，不然头脑里都有残存的意识。只是看她愿不愿意沉迷作醉而已。”美女修长的手指轻轻夹起酒杯抿了一口，说。

林政又是淡淡一笑。他并不觉得她的话有多么惊人，因为这并不是多难理解的事实。对于男人来说，也是如此。那些以醉酒为名跟女人上床的，其实都是为了找个上床理由的伪君子或者懦夫。身为男人，他对这种伎俩心知肚明。

“你看起来心情不大愉快。”美女又说。

林政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看起来很寂寞？”

“那当然。不寂寞干嘛要找陌生男人聊天。”美女毫不避忌。

“是不是还想有更深入的交流，除了聊天？”林政又笑了。这种话题就是提到这个层次才稍微有些刺激，能让麻木的心有一点点感觉。

“哦。那就得看情况了。”美女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但他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没有一丝可以让她猜度的端倪。

林政轻轻地呷了一口酒，没有再说什么。如果在以前，眼前这个女人对他来说，确实很有诱惑力。但在广州打拼了这么多年，他还有什么诱惑没有经历过呢。

他在这里与别的女人暧昧，而他的妻子也在别处与别的男人暧昧。都是因为太空虚的原因。只可惜，越暧昧，越无力。肉体上的需求容易达到满足，心灵上的空虚，却永远也无法填满，反而越放纵越扩大，让人灰心丧气。

美女看他居然不为所动，骄傲和自信不免有些受打击。但他的表情看来也没有轻视的意思，她难抑心中的好奇。

“你是不是失恋了？”

林政差点笑出来，但这种愉快的感觉持续不了一秒，那扬起的眉毛就懒洋洋地回落原处。“你看我现在这个年纪，还像是会失恋的人吗？”

“也是。那你怎么看起来这么落寞呢？”美女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好笑，但她还是不明白。

“真想听吗？”林政自嘲地笑了笑。

“说来听听。”美女表示很感兴趣地托着下颔专注地看着他。

“我老婆有外遇。”林政平静地说。

“哦！她告诉你了？”

“没有。她不知道我已经知道她的事。”林政端起酒杯喝了口。

“那真是很难过的事。但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愤怒？”美女奇怪地问。

“因为我不爱她。感觉就像外人一样。但，好像又不是这样，所以痛苦。”林政苦笑。

“啊，这种。我能理解。两个早就不相爱的人，同床异梦，却又因为现实，不容易分开。”美女说。

“对吧。同床异梦的两个人。为什么还要这样下去呢。我现在就是弄不明白这个。”林政有些失神地想着。

“也许你也是害怕吧。维持一段关系，比争取新的爱情或幸福要容易得多。”美女笑道。

林政不由又看了她一眼。这么聪明的女子，让他想起某人。

“那你呢，你还没结婚吗？”林政问。

美女笑了，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对她有好奇的问题。

“我离婚了。”她坦然道。

“哦。你真勇敢。”林政叹道。

“没法子，我这人性子烈。没法跟一个心里没有我的人过一辈子。”她笑道。

“有孩子吗？”林政觉得这个最重要。

“有啊，5岁了。跟我一起生活，现在由我妈帮带着呢。”说到孩子，她的神色还是暗淡了些。

“一个家庭的破碎，首当其冲的是孩子。”林政抿了一口酒，抑闷地说。

“是的。只是如果一直都不幸福，就算家表面是完整的，对于孩子来说，也是一种伤害。我是这样觉得的。”美女说。

“呵，只能说，你真的很勇敢。”林政想着两个孩子，心有不忍地说。

“你有几个孩子？”美女好奇地问。

“两个。我想，现在这样都是我活该。”林政黯然地说，“我虽然一直不爱她，但是结婚四五年后，我还是顺其自然地要了第二个孩子。现在第二个孩子也三岁了。”

“这种惯性，或者说是惰性，是很多人都有的。其实也不是多坏的本性。因为这种惯性，人们才可以维持枯燥乏味婚姻，不是吗？”美女笑道。

“呵。只是即使再万能的惯性，也阻不住想要逸出轨道的心，对吧。”想着自己一直不爱，现在却忽然与别人恋爱的妻子，林政不禁又陷入了沉思。

“做人总是很为难的。”美女同情地看着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