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我不会再帮你了！”明珠故意板着脸说。卫星海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看明珠，又看看被硬塞进自己手里的牙刷。没想到他被伺候的好日子这么快就过去了！他露出委屈的神情，却又不敢反抗，把牙刷放进嘴巴，胡乱刷了几下。

“爸爸，我来教你！”叶舒自告奋勇地说。她弯着腰，拿着牙刷呲着牙齿示范着，就像一个小大人。明珠不由扑哧一笑。

很快，卫星海回家休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的身体恢复还算快，就是人仍然有些朦胧不清楚，行为举止时而小孩，时而成人。

明珠虽然不忍逼迫他，但她真怕他以后傻了，那样的话，他要怎么办，她又要怎么办？所以，她不得不每天逼着他一点点独立并重新适应这个世界。

“好了，叶舒你要去幼儿园了哦！赶紧换鞋子了！”明珠对叶舒拍拍手，提醒道。叶舒还在那看着动画片，听了妈妈的话嗯了一声，身体已经转了过来，目光却还停留在电视上。

“快点哦！不然会迟到了！”明珠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跑过来推着叶舒离开电视。她快速把叶舒的鞋子找出来，拿给她让她自己穿。叶舒接过鞋子，坐在小板凳上有些笨拙把鞋子套上。卫星海也在那穿着鞋子，他正努力系着鞋带。明珠看着他们一大一小有些费劲地各自对付着自己的鞋子，确实很有去帮他们的冲动，但她忍住了，迅速整理了自己，又收拾了叶舒的书包，拿上自己的东西，然后在门口等他们。

“快点了，爷爷在下面等我们了！”她对叶舒说。

叶舒先穿好了鞋子，跟着卫星海也终于系好了鞋带，明珠便带着他们下楼去。

匆匆忙忙赶到幼儿园，还好，正踩在时间点上。明珠看着明珠进了教室，跟她挥手拜拜，然后才和卫星海离开。

“爸，你先回去吧，我跟星海在外面走走，差不多就自己回去。”明珠对家公笑道。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家公对她和蔼地说，然后开车走了。

明珠转头看看卫星海，他正茫茫然地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她温柔地牵过他的手，笑着问：“我们去逛逛街好吗？”她的语气和表情让卫星海感到温暖和安心，他脸上的线条不由也柔和轻松了下来。他对她点点头。

明珠牵着他的手在街上慢慢地走着。“星海，你觉得最近好些了吗？”明珠轻声细语地问道。

卫星海眨了眨眼睛，看着明珠。他并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最近好些”。他的意识还是凌乱的，毫无思路的。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他还没回过神来。

“呵呵，我是喜欢跟你聊天。”明珠怕他有负担，便转移了话题，亲亲热热地挽着他的胳膊，笑道：“你老是不同我说话，我闷闷的。来，我考考你！我是谁？你记起来没有？”

卫星海摇摇头。一丝失望浮上明珠的心头，但她没有显露出来，而是笑笑地，又问道：“那你记得我的名字没有？”

“珠……”他乌黑的眼眸里有一种单纯的快乐，似乎为能识别她的名字而感到分外高兴。

明珠笑得好不尴尬，说真的，她的名字，看起来好看，却不能叫得太亲密，比如就像卫星海现在这样，那么亲切而悠长的一个“珠”，听起来却让人不由自主想起那四肢短短的吃饱就睡的哼哼唧唧的家伙！

“明珠。”她纠正说。

“萌猪。”他郑重地跟着念。明珠却思维发散地扑哧笑了出来。

“卫星海，叶明珠。”她指指他，又指指自己。

卫星海看着她，露出一个颇有意味的笑容，他修长的身体立在早晨的阳光下，笑容好像有一种通透的明亮，亲近又遥远，让明珠不由恍惚起来。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五年前到蝶衣媚影应聘的时候，她就觉得，这种面容干净又明朗的男人，很讨女人喜欢。现在她突然又想起了这种感觉，呵，真的很奇怪。他在她的眼里依然是那么充满魅力，即使他现在的智力也许就与一个孩子差不多。

晓薇最近同她说，她有些后悔结婚了。“他跟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没有一丝共通的地方。”她说，“我觉得我们就像是凑个伴一起生活的人。”她无法想象明珠的生活，要怎样爱一个人，都会愿意如此为他付出。“呵，我的心已经忘记为爱跳动的感觉。”

但是晓薇还是很担心，她一贯直白地问：“如果他以后都没法恢复过来，以后就像一个傻子一样，你该怎办？”

明珠还真被她的问题给问住了。因为她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看着阳光里笑容通透的卫星海，她的心砰砰地跳着。她的心依然在为爱而跳动着。她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法回答晓薇的问题了。因为一个还在热烈地爱着的人，怎么可能有空出来的心去思考不爱的时候？

人们经常盛赞为爱无私付出的人，也常谴责变心出轨的人。其实对于当事人，都是一样的，同样的被心所驱动。不同的是，一种是有爱而热烈，一种是无爱而寂寞。

明珠在广州这么多年，每天在这个城市里来来去去，如果你问她，广州哪里比较好玩，她一定会很茫然地看着你。因为她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好玩。如果要去逛街，她当然知道哪几条街比较热闹，哪里的东西高档，哪里的东西平价。但如果单纯只想去走一走，广州有哪些地方比较适合去的，明珠能想起的，也只有越秀公园和白云山了。明珠本来很想和卫星海去爬山的，但是又担心爬山耗费体力较多，对重伤刚愈的他恐怕不宜，所以她和卫星海就随便在越秀公园走了走。

越秀公园因为是个比较有历史的景点，所以园内有很多婆娑如盖的古树，与及其他各种生机盎然又天然纯美的植被，不全然是人工雕琢的东西。而且更让人感到舒适的是，进入园内，园外的喧嚣热闹便全然听不见了，仿佛进入世外桃源。

明珠与卫星海从谈恋爱到结婚，在世事纷争之下，这样恬淡地走在山林中的机会竟然没有过。她仰视着与她牵手走在园中干净的小道上的卫星海，只见他的脸上也是一片的安静美好。

他们爬了个小小的陡坡，一路看花赏叶，一点也不觉得累。明珠特别喜欢有水，石，树和草的地方。每经过这种地方，她一定要跟卫星海停下来好好看一下。如果能在流水经过的地方捡到一块形状特别的石头，那对于她来说就像是捡到宝一样。而卫星海也是这样。两人就像回到了童真时代，一块石头，一个松果，又或者一朵野花，看起来都是让人快乐的宝物。

“累吗？”明珠笑笑地问卫星海，踮起脚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虽然还只是早春，但中午时分，走了长路后，还是让人感到一丝暖热。卫星海对她笑笑，摇摇头。

但明珠还是决定找个地方坐下来，吹吹山风。

两人翘着脚坐在半坡上的石凳上，隐隐地望见远处像海一样的城市。

“真好啊！”明珠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大自然的气息，叹道。她摸摸卫星海的头，对他温柔又开心地笑着。卫星海对她微笑着，由她把他当一个孩子一样爱怜。明珠自由自在地张着嘴巴，冲着山下哇哇了两声。她喜欢这样，现在她跟卫星海，就是两个孩子。

……

“星海，我们回去了。”明珠说。她跟卫星海两人互相挨着坐在那，太阳很暖，风很舒服，他们差点睡着。

卫星海点点头，站了起来。两人便牵着手悠闲自在地下山回去了。

晚上，叶舒跟爷爷奶奶在客厅看电视，而明珠和卫星海在房间里逗着小宝玩。小家伙已经快四个月了，躺在床上仰着天手舞足蹈。明珠把手指伸进他的手里，他就用力地抓住，力气那么大，明珠怀疑如果她把手举起来，小家伙也不会掉下去。卫星海看着这个小宝宝，摸着他的小手小脚，感到非常的新奇。他用手指顶着小宝的脚指头，然后把他的小脚给顶起来。小家伙高兴地咯咯直笑，那声音就像有魔力一样，听到明珠和卫星海的心里无比的通透舒适。他们不由都笑了起来。明珠一边笑一边看着卫星海，忽然有些失神。她说不出理由，但是感觉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比起刚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那么孩子气了。

临睡，卫星海习惯地从后面抱着明珠。明珠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心跳和呼吸，忽然转过身来对着他，笑笑地望着他。卫星海怔怔地看着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睡觉而是这样看着自己。

明珠挨过来亲了他一下，卫星海不自觉地添了一下嘴唇。明珠的调皮劲上来了，故意又亲一下。这次她更加柔情万种，卫星海不知不觉被她吸引了去，沉迷在她的吻里不可自拔，他的手不由抱住明珠。

“你喜欢我吗？”明珠结束了这个曼妙的吻，看着眼神有些迷离的他，露出娇媚的笑容，低声问。

卫星海点点头。

“我想听你说呢，不要只是点头。”她笑得更妩媚了。她低低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的迷人。

卫星海居然羞涩地笑了笑。“喜，欢。”他不爱说话，是因为车祸后语言能力还没有恢复，说话不利索。

明珠听了他的话，笑得更加灿烂了。他原来都懂！他确实在恢复呢！她不由抱住他，把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卫星海的心就在她的耳边像擂鼓一样砰砰地响着。

卫星海在明珠的照顾下，就像一个快速成长的孩子，每天都在恢复。虽然他还是一直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但他没有像大家担心的那样，变成一个傻子。

明珠知道卫星海不会变成傻子，渐渐就有恃无恐了。

“卫星海，我今天好累哦。”她懒懒地趴在床上，嗲嗲地说，“我累得骨头都散了。”

卫星海坐在她的身边笑笑地看着她。

“你帮我拿睡衣来好不？”明珠侧脸过来看着他有声无力地说。

他点点头，帮她把衣服拿过来，递给她。她却不接，懒懒地侧了个身，半眯着眼看着他，“你帮我换。”

卫星海不由露出一丝笑容，轻轻地解开她的衣扣。他虽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跟这个女人结了婚的，但是他确实不后悔有这么一个老婆。在他车祸后恢复的这段时间里，对他来说，就像是跟她重新谈恋爱一样奇妙。而且他看得出，他的父母也很喜欢这个儿媳妇。他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他醒来后虽然很害怕这个变得陌生的世界，可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却马上拥有了一切。这种幸运，不是谁都会有的。所以，他慢慢不再因为失去记忆而感到苦恼害怕。

他和明珠躲在被窝里相拥缠绵，刚亲手帮她穿好的衣服又被他自己脱了下来……

“卫星海。”明珠轻轻地叫着他。

“嗯。”他应着。

“你活过来了，我真高兴。”她低低地说。

卫星海温柔地亲吻着她。

她轻轻地抓着他的头发，抚摸着。幸福和感激像潮水般在她的心里漫延起伏。

“谢谢你……”她不禁微微哽住。心中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得这一句。

卫星海心中一颤。他虽然不能体会到，她历经了这么多害怕失去的恐惧后重新拥有的感恩，但是，他可以感觉到她对他的深情厚义。而这一点，即使他现在再朦胧不清醒，他心底的柔软还是深深地被触碰到。她的爱，给予了他安全，还有温暖。

他不由用他宽大的臂膀整个把她亲密地包围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比温柔甜美的气息。

“我也谢谢你，这样爱着我。”他在她的耳边低声温柔地说，柔情似水的黑眸，在朦胧的灯光下像月光，又像潮水，轻轻地覆盖在她的身上……

明珠已经有大半年没回蝶衣媚影上班了，近日心情趋于平稳的她，重新在家里的工作室开始工作。卫星海给予她的那些浪漫而温暖的感觉，让她从心底感到幸福，总是抑制不住地雀跃激动。只有设计出完美的服饰，才能把她心中的美好承载出来。

卫星海轻轻地走进工作室，好奇地看着她在纸上走笔如飞，着彩轻盈，不一会儿，一幅灵动而美丽的时装画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对这样的她有些熟悉。

“海，我想过些天去公司呢。忽然有很多灵感，想要赶紧做出来。”她带着喜悦迫切地说。卫星海注意到她的称呼，时常会变换，有时装作不在乎地直呼全名，有时则平和温柔地叫他“星海”，而当她的心情很特别的时候，她会温柔地呼他：“海……”。

他对她笑笑说：“好啊。”

“你要不要了解一下公司现在的状况？如果你想回去工作，我会支持你的。”明珠微微笑地看着他，温柔地说。

“嗯，我会试试看的。只是现在还有些惰性……也许是有点胆怯吧，脑海里一点头绪也没有，完全是未知的感觉让我有些退缩。”他坦诚地笑了笑，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胆小鬼？”

“怎么会？”明珠抓着他的手，笑道，“你在我心里最坚强勇敢了！你以为谁都有勇气像你这样么，昏睡了半年也还努力醒来！”

“呵，我自己也觉得是个奇迹。”他笑道。

“那是个奇迹，但更是我的幸运。”明珠紧紧地抱着他，幸福地笑着。卫星海抚摸着她的长发，也笑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明珠她最近怎样，星海好些了吗？我最近没空去看他们。”程亦凡似乎是偶然经过程浩南的律师事务所，进去坐了一会，漫不经心地笑问。

“都挺好的。星海还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他们看起来很融洽，没有什么烦恼。”程浩南递给堂弟一杯速溶咖啡，笑道。“你就不要再掂记了。倒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也该考虑了。你爸妈三天两头打电话给我，你没压力我可有压力！”

“呵，缘份这东西，我急得来吗？”程亦凡很无辜地说。

“急是急不来。但是不是有话说吗，机会更青睐有准备的人！你把心里清空了，虔心等待，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就会来了！”程浩南半开玩笑说。

“老实说，这是不是你的经验之谈？”程亦凡故意说。然后两人哈哈大笑。

两人聊了一会儿，然后程亦凡就告辞了。

他安静地走在林荫大道上，心里有淡淡的忧伤。但是知道了明珠幸福的消息，他也就没什么遗憾了。人的一生，是漫长的一段旅程，虽然他一直怀念着过去那段青葱岁月，但是他的脚步却不曾因此而停下过。所以，这一次偶然的重逢，也并不会影响到他的行程。下一站，在前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