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走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却仍然感到身体冷得直打颤。6月的太阳竟然也无法使她感到一丝温暖。
“卫星海……”明珠终于发软地瘫坐在路边上,抱着双膝痛哭失声。
“我该怎么办?卫星海,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她在耀眼的阳光下簌簌发抖,无助地痛哭着,哭得泪水满面,肝肠寸断,经过的路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哭累了,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她知道自己必须振作起来。她不能如潘永年所愿!她一定要度过这次难关,保住蝶衣媚影!这样,当卫星海醒来,他就会看到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依然在正轨上。
“卫星海!你一定要给我撑住!我也一定会为你而撑住的!”她深深地咬着下唇,疲倦的脸上忽然燃烧起一双不屈的眼睛!
“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下午不用上班吗?”家公忽然看到明珠,很惊讶。
“嗯,今天没什么事,就先下班了。”明珠勉强笑道。
“明珠啊,你看是不是辞了工回来帮忙比较好?星辰他对业务一点也不熟悉,今天他打电话给我,叫我跟你说说。他是怕把公司给搞坏了,以后没法跟星海交待啊。”家公忧愁地说。
明珠怔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现在是全乱了套,一大摊子还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收拾。
“爸,可能,可能还是得麻烦大哥帮忙一段时间……我现在也遇到了麻烦,分身不得。”
“你也遇到了麻烦?什么麻烦?”家公一听,慌了起来。
“爸,您要不着急,我慢慢跟您说。是这样的,我现在的公司跟星海的公司其实一直是死对头……”明珠只得简单地告诉了家公她的事情,她语速缓慢地说着,害怕心底的波澜又被掀起。
家公的脸色凝重起来,双眉间深深拧出了一个川字,不觉长叹了一声。心想,真是飞来横祸,而且祸不单行哪!
“孩子啊,这次你们确实遇到了一个大坎了!你要撑住啊!”他沉重地说。
明珠怕他心里难过,不由握住他的一只手,宽慰他说:“爸您放心吧,一切都会解决的!只是妈那您得想办法让她宽心,我怕她太担心,对身体不好。”
她眼中的坚毅和不屈服,让年近花甲的卫建国也不禁动容。他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反过来又安慰她说:“你放心,家里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无论你怎样做,我们都会支持你的!你别看你妈现在这样,她就跟你一样,遇事扛得住!”
明珠感激地笑了笑。家公的话确实给了她宽慰。家婆因为星海的事,已经卧床十几天了,她不知道多担心。如果这个时候,家婆也出点什么事,那她真的不敢想象!
她看了看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卫星海,忍不住伸手去摸摸他的手,感觉到他的体温,让她安心了很多。
明珠看过卫星海,然后就去了蝶衣媚影。
卫星海的大哥卫星宇正好不在,去了工厂。
看到明珠突然出现,以前的老员工,何姐和玉贞等都惊喜地围过来。虽然大家都参加了她的婚礼,也时常联系,但这是她四年来第一次回到蝶衣媚影,大家都感到不同寻常。
“明珠,你什么时候回蝶衣啊?现在老大不在,公司都乱了。”玉贞急切地问。
“快了,我处理完一些事就回来。”明珠笑道,“这段时间又得辛苦大家了。我们很快又得跟花漾干上一场了。”
“啊?”大家都吃惊地看着她。她自己就是花漾的设计师,这要怎么干上一场?这是什么状况?
“大家不用担心,只要像平时那样正常上班就行了。之所以告诉大家,是想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明珠微微一笑。看样子大家都还不知道暴风雨将至。
“东明,麻烦你跟我到办公室一趟,我有些问题想要了解一下。”明珠对星海的金牌助理小陈说。因为卫星海很喜欢他,所以明珠对他也很熟悉。陈东明和他的女友,就是花漾的前台客服,还是卫星海和明珠的婚礼上的伴郎和伴娘呢。
“好的。”陈东明点点头。
明珠走进卫星海的办公室,惊讶地看到办公桌上的玻璃瓶里插着满满一瓶小雏菊,竟然还很新鲜。
注意到她的目光,陈东明轻声说:“老大一直很喜欢这花……”
明珠轻轻一笑,心里却泛起一片酸楚。卫星海,你也真长情。等下回去我送一束给你。
她把目光转回来,翻了翻桌上最近大哥处理过的文件。
“公司怎么最近接了一些单,用的设计图并不是蝶衣媚影自己的?”明珠想起潘永年丢给她的那沓资料,目光不由变得严峻起来。
“你说的是这半个月来的一些订单吗?最开始有一个客户带了些设计图过来,说是你推荐过来的,还说那些设计图都是你让拿来的,要照图下单。所以代理总经理就让我们接了。后来那些新款还得到了很多老客户的喜欢,订单一直在加……”
“那些确实是我的设计,问题是,那个人并不是我推荐来的。”明珠心一沉,“你们怎不打电话问一下?就算是我的设计,外面来的图纸,怎么可以乱用呢?”
“怎么,不可以用你的设计图吗?老大在的时候,对设计的产权问题一直都很小心,公司明文规定,如果设计师抄袭造成侵权,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所以我们一直都不乱用外面的设计。只是代理总经理以为那是你为了公司特意设计的,而且我们也没发现花漾有使用你的那些设计啊……”陈东明震惊地问,不会是出问题了吧?
“你忘了我现在的东家是花漾吗?我并不是蝶衣媚影的人。”
“啊,你就当兼职也不行?”陈东明不明白。
“这兼职不是随便可以兼的。我跟他们签有合同,不可以在合同期间兼职其他公司的设计。而且那些本来是我为花漾设计的这季度的新品。虽然他们确实没有用上,但他们还是要起诉我违反合同中的保密协议,而蝶衣媚影也会被再一次控告外观侵权!”明珠痛苦地说。
“天哪!我不知道还有这事!”陈东明冷汗都冒了出来。
“事到如今,也只能面对现实,想办法降低损失了。你知道怎么联系蝶衣媚影的法律顾问吧?我想见一下他。”明珠说。
“好,我马上帮你约他。据我所知,这个程律师就是以前为我们打过官司的那一位。老大很信任他,他应该会有办法的!”
“希望吧。”明珠点点头。
某咖啡厅。
明珠提前了十几分钟等在那里,而程浩南,蝶衣媚影法律顾问,同时也是卫星海的朋友,没多久也过来了。他在卫星海的婚礼上与明珠有过一面之缘,但是那日宾客太多,明珠并没有记得他的样子。
看到他过来,明珠赶紧站了起来。程浩南的年纪与卫星海相仿,因为四年前的那场官司与卫星海成了朋友。他长得也很帅气,目光中透露出稳健和睿智,让人看了非常信赖。不知道为什么,明珠觉得他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好像以前见过一样。
“你好,你来得挺早的。”程浩南礼貌地伸出手与她相握,然后落座。
“呵,也是刚来。”明珠笑了笑。“这次又得麻烦您了。”
“你不必跟我太客气,我跟星海是哥们,他的事就是我的事。”程浩南笑道。
明珠感激地对他笑笑。然后简单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不用说,这是一个局,做得非常明显,一眼就可以看穿。”程浩南听完,对潘永年的卑鄙感到非常不耻。
“但是因为蝶衣媚影有过案底,又有你本人与星海之间的关系,法官有可能会听信他们的言辞。除非你能证明这件事不是你所为。”他目光忧虑地看着明珠,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将要面对如此多棘手的事情,真是让人揪心。
“最开始下订单的那个人,也就是他拿我的设计图过来蝶衣媚影的,现在都找不到了。那个人的订单并不多,才千来件,倒是后来的客户订得多,而且竟然都是熟客。问过他们,都说是看到公司订货网站上有新款才来下订的。”明珠为难地说。
“公司网站怎么会上了那些新款呢?”程浩南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问了负责的人,都说不是很清楚。星海他哥对此也是一头雾水。他见后来一直有订单,还以为是好事。”
“那么说,潘永年先让一个人来告诉星海的哥哥,那些设计是你的,让他放心,然后又让人把新款上传到经销商平台,让熟客来下订。”程浩南说。
“好像就是这样。”
“现在是既找不到第一个下订单的人,也找不到上传新款的人。”程浩南直摇头,这样就算报警,警察也会认为蝶衣媚影是贼喊捉贼,不会相信的。
“如果你一定要坚持说自己是冤枉的,这场官司可能要打上一年也不一定有结果呢。”他担忧地说。
“那我们只能任人宰割了?”明珠的心凉了下来。
“目前对于蝶衣媚影来说,要面临的困难太多了!官司拖下去只会使公司的状况雪上加霜。首先,星海不在,公司乱成一团。其次,再一次的侵权丑闻会使公司的名誉遭受重大打击。再者,如果这场官司败了,侵权的赔偿金和你违反保密协议的违约金将是一笔很重的负担。”
“看来是这样。”明珠拿咖啡杯的手不由抖了起来。
其实她面临的还不单是上面所说的几个问题,还有一个现实的问题是,撞了卫星海的肇事司机的经济状况不大好,按交警的说法,他有可能没法支付卫星海的治疗费。抢救所用的费用三十几万虽然支付没有问题,但现在医院每天的支出需要差不多上千,如果卫星海一直没醒过来,以后需要的费用还要很多。
也就是说,就算不是为了保住卫星海的心血,就为了他们一家人以后的生存,蝶衣媚影也必须要保住。
“花漾打算起诉蝶衣媚影和我,索赔五百多万,这个数额是不是太夸张了?”明珠想了想,问道。
“是有点夸张。”程浩南说,“他要求蝶衣媚影赔偿损失一百来万,还不算怎样,但针对你个人的违约金数额差不多五百万,就有些夸张了。这天价违约金在国内基本还没有先例。最有名的案例也不过是赔了00万。我国的劳动合同法,一般比较偏向劳动者而不是用人单位,这种明显不合理的天价违约金一般是不被承认的。但是你们的合同比一般的劳动合同法有些不一样,附带的保密协议才是最关键的。虽说保密协议中的违约金也不是就可以随意设定,没有上限,但是你现在涉及了侵犯商业秘密罪,性质就不一样了。如果花漾强烈要求按照合同上的违约金赔偿,法官会考虑的。就算不要你全部支付,也要支付一半以上。”
明珠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你看看能不能先反对花漾的起诉?然后再想办法收集证据?啊,不行,如果我反诉,就意味着我跟他们的合同没法解除,我就没法回蝶衣媚影。我如果要回蝶衣媚影,我就一定跟他们解除合同,到时还是得付违约金……啊,真是头大!”明珠都快要疯掉了!
“那你干脆还是应诉吧。先打着官司。我另外找人查一下这里头的猫腻,如果幸运,及时找到证据,到时我们就反过来起诉他们。”程浩南安慰她说。
“也只能这样了,就看老天愿不愿意帮忙了!”明珠叹口气。
“自古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的力帮你打这场公司的!”程浩南慷慨承诺说。看到明珠一介女子,遭遇接连的打击却依然勇敢面对,他是既敬佩又怜悯,不由义愤填膺,决心为她一博。
“那就拜托你了!如果不是你帮忙,我现在就更焦头烂额了!”明珠感激地说。
告别了程浩南,明珠还一直想着这件事。
她苦苦思索着,差一点撞上迎面过来的人。
忽然灵光一闪,她赶紧调转头返回刚才的咖啡厅。她一边快步走一边打程浩南的电话。
“喂,你还在附近吗?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想跟你再讨论一下!”她兴奋地说。
“哦,好的,那我现在回来。”程浩南有些惊讶地说。
“你想到什么了?”程浩南走回咖啡厅,看到明珠正紧张地握着自己的手,就笑问。
“啊,我突然想,你看能不能这样,干脆就把重心放在我的违约上,我承认我是违约。为了我丈夫我不得不中止了在花漾的工作,而是转而为蝶衣媚影设计。星海现在是没有民事行为能力的人,是我个人擅自决定回来为蝶衣媚影工作的。所以蝶衣媚影不存在主观的侵权行为,你觉得可以吗?”明珠目光灼灼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程浩南愣了一下,笑道:“如果从这个角度入手,也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既可以转移法官对蝶衣媚影侵权的注意力,又为你违反合同找到了合情合理的客观原因。公司法人目前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那蝶衣媚影就谈不上刻意去侵权了。你是为了丈夫才单方面违反了劳动合同。因为他们没用上你的设计,所以你就擅自把设计图给了蝶衣媚影。主观上你并不存在出卖公司商业秘密的目的,不能算是侵犯商业秘密罪,而是为了陷入困境的家庭所做出的不得已违约行为!如果法官认同我们了陈述,我们再以星海巨额医疗费用为理由,并强调合同设定的天价违约金是花漾的霸王条约,一年前你是为了得到这份工作才不得以与之签订的不公平合同,由此申请减免违约金。”
“啊,如果真的可以那样就太好了!”明珠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有乌云拨开重见天日之感!
“也许我们还可以利用舆论的影响力来引导这个案件向良性方向发展呢!”程浩南也是突然想到,他兴奋地说:“我认识不少媒体工作的朋友,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让公众更倾向同情蝶衣媚影,而不是花漾!”
“怎说?”明珠来了强烈的兴趣。
“你本来是花漾有名的设计师,过去的一年,你为了花漾立下了赫赫战功。后因缘机巧,你与蝶衣媚影的总裁卫星海喜结良缘。婚后,你依然严格遵守合同,继续在花漾努力工作。直到卫星海不幸遭遇车祸,家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你作为孩子的母亲和重伤丈夫的妻子,不得不担负起所有的责任,接手了蝶衣媚影的管理。而这就是你违反与花漾合同的开始,也是最根本原因。你将不被花漾采用的设计用于蝶衣媚影,并因此无意中违反了保密协议,遭到东家花漾的起诉。试问,这样一位一直只专注于服装设计的年轻母亲,要怎样承担这接踵而来的困难和新的责任?既要守护家人,又要养家糊口的弱女子,如何承受得了突然面临的侵权和违约的双重指控,并支付巨额的违约金?我们只要让公众知道你面临的困境,与及迫不得已,社会舆论必然会倾向同情你的遭遇。这样,我们就可以化解蝶衣媚影侵权所带来的不良影响,而且,法官也不得不正视花漾合同中的天价违约金的不合理。还有最后一样,如果舆论倾向蝶衣媚影和你,那么即使最后蝶衣媚影还是需要赔偿巨额赔偿金,蝶衣媚影也会因为你的加入而名声远扬,因祸得福,获得扭转情势的机会!”
明珠默默地听着他的分析,觉得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虽然她不喜欢为了赢得同情而当众揭露自己的伤痛,但为了蝶衣媚影和卫星海,如果这个办法有用,她就愿意尝试!
“不过,我还有个想法,那就是,制造舆论的文章最好是在开庭期间才发出来,不能让潘永年有时间找到新的对策!”她想了想,补充说。
“没错!如此一分析,我忽然比刚开始增加了不止十倍的信心!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潘永年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定了!”程浩南哈哈大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