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海玉分手的消息，明珠整个愣在那，无言以对。

前不久说过的话，竟然转眼变成事实。

“本来我以为我会很伤心。但是当那两个字终于说出口，我却突然松了一口气。而他，呵，你猜他是什么反应？”海玉苦笑，“他竟然只是怔了那么一下，连个挽留也没有，说什么，‘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没关系。’……”海玉想起蓝彬的表情，好像有什么顶住了喉咙一样，声音也变了，“现在看来，我的决定真是太明智了！这么久了，我终于做了一件合他心意的事情！”

明珠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并不知道蓝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无法为他辩解。

“我准备接受师兄的感情。”海玉决然说。“过去的一年，我实在太累了。为什么要像一个傻瓜一样，只知道一个人傻呼呼地付出？我也希望自己能被人呵寒护暖，而不是天天掂记着别人！”

“……只要你幸福就好。如果这份感情真的让你这么累，也许他真的不合适你。”明珠还能说什么呢，心里唯有一片怅惘和感伤而已。

“嗯。不过我希望你不会因为我，就对他也疏远了。我感觉他虽然很痛快地答应了，但是肯定很伤自尊。他怎么能想到自己也会被甩了呢。”海玉难过地说。

明珠自然明白她心里的不舍，安慰说：“没事的。他就像你一样，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会帮你开导他的。”

但与海玉挂了电话后，明珠并没有联系蓝彬。估计此时他也不会希望有第三人来打扰吧。

明珠坐在床上发怔。

以前她总有一种很朦胧的幻觉，以为人生就像童话一样，只要经过了最艰苦的高中，上了大学就会一切都变好。那时，华丽的人生就会真正开始，除了意气风发的幸福再不会有别的。

现在才知道，大学原来只是个幻灭的地方。

她又想到晓薇。晓薇从来不会主动告诉自己，她与罗志成到底怎样了。但明珠从她平时的闪烁其辞就知道，他们之间恐怕也早已不联系了。

转眼间，她们几个人高中时美好的初恋，现在都已经被风吹雨打去，不复存在了……

暑期很快过去了，家里最终还是没法凑到明珠大二的学费，国家助学贷款也因为太多人申请，成绩不再优异的明珠被挤了出来。幸好班主任和团委书记都为她极力争取，缴纳学费的期限可以一直延长到她能成功申请到助学贷款为止。这对于明珠来说是莫大的幸运和恩典，但却也更加加重了她内心的压力和恐惧。只是这种心情已经渐渐不能再随意说出口，因为对于听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傍晚，明珠从学校附近的山上摘了些花，寻思着找个瓶子水养。正好看到舍友摆在窗台上的一个空玻璃瓶，就索要了过来。她细心地除掉瓶子上的饮料标签，清洗干净，在瓶颈缠上麻绳，然后注入清水插上花。

她专心地摆弄着，心情少有地宁静又美好。她喜欢这种美丽又自然的东西。与世无争，却活得如此生机勃勃，多好啊。

“哇，真是好看！”舍友们看见这韵味十足却又不失自然的插花，都纷纷称赞。明珠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她自己欣赏了一会儿，就拿起包包去饭堂。

吃过晚饭，她得去填表申请一个勤工俭学的岗位。一想起那黑压压的人群她就发怵，脚步也变得沉重。

勤工俭学的竞争总是那么激烈。不管家境是不是真的困难，只要有兼职同学们都蜂拥而至。有的是为了多点零花钱，有的则是为了增加社会实践的经验。为了能申请成功，家庭情况写得是一个比一个惨。

从高中到大学，明珠填写过无数次贫困生资料表，可写得再多也无法坦然。为了钱一次次把心底最不愿提及的事情摆到台面上，任人观看，这对她来说真的很难堪。每次看到同学们拼命向前推挤着递交申请表，她就远远站在后面。直到最后人都散了，才走过去交上她那字写得难看无比的申请表。

好在这一次她很快就填好回来了。

“怎么样？人很多吧？”看到她回来，班上一个很热衷参与这种竞争的女同学，意外很悠闲地倚在门口跟她打招呼。虽然这个同学电脑手机样样不缺，但每次有挣钱的机会她一定会第一个跑去。

“嗯。你回来这么早？”明珠客气地笑笑。

“切，这次我根本就没去。”女同学撇撇嘴，不屑地说。脸上却掩饰不住得意。看样子是有什么很想炫耀一下。明珠强扯着笑容应和着，等待下文。

“我告诉你吧，你不要同别人说哦！我有个同乡师兄在里面，这次的招聘他早就告诉我了！他说会帮我留一个！我昨天就把资料填好了，哈！……要不要，我也帮你问一下？”问到“要不要”时，她故意拖长了音调，想要吊起明珠的胃口。

明珠表面呵呵，心里却十万个鄙视。心想虽然还只是个大学生，外面人会的她可都会了。

“谢谢你了，怕麻烦你师兄多不好。”她跟她点点头，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女同学冷笑地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哼了一句：“看起来就不正常。原来是个傻冒。”

不用说，这次的勤工俭学又是轮不到明珠的了。本来就僧多粥少，奈何还有各路人马各显神通。

回到宿舍，明珠把包包放下，发牢骚说：“找个兼职怎么就这样难！”

舍友凤清同情地看着她，忽然想到什么，就说：“哎，我有个师兄在外面揽到一个活，是个市场调查来着。你要不要试试？”

又是师兄。明珠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过舍友的善意怎能与刚才那个同学相提并论。何况这个师兄又不是挖学校墙角，而是自力更生，性质完全不一样。明珠心动了。

星期六早上8点，明珠准时到达学校门口。没多久，那个传说中的师兄就提着两个大包裹来了。

明珠偷偷观察着这个既是舍友的同乡师兄，又是她们商学院的大三师兄：身高还可以，站在那也算是风度翩翩，五观端正，眉宇间露出沉稳能干的气质。

“麻烦大家集中过来，我讲一下注意事项。”赖海峰看着眼前的七八个师弟师妹们，拍拍手，说。

明珠他们赶紧靠上前去，规规矩矩站好竖耳恭听。

“我现在把手上的调查问卷发下去，每人先拿100份，完成了再来要。你们大概看一下内容，有不明白的到时再问我。为了调查可以顺利进行，这些是给受访者的奖品。”赖海峰分别拿出一沓问卷和一大筒圆珠笔，示范说。然后叫一个同学帮忙把东西发下去。

明珠看了看手中的卷子，原来是工资收入与及使用何种通讯工具的调查问卷。

“有几个同学已经有过采访经验，不熟悉的可以向他们学习，知道吗？”赖海峰派头十足地对手下的虾兵蟹将说。

“知道了！”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到了市区，明珠像其他同学一样赶紧跑到人多的地方开始采访。

她本来就不善于跟陌生人交谈，还没开口就已面红耳赤，说话也嗑嗑巴巴。特别是那种穿得不错的，对她的纠缠很厌烦。直到她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农民工，才得以顺利完成第一份问卷。俗话说万事开头难，终于开了头，后面就顺利多了。

明珠察言观色，知道哪些人对她的走近感到好奇，哪些人的眼神却是充满抵触，很快找到愿意配合采访的人。她认真地提问、填写，忙得不亦乐乎。

到了下午，她手中的卷子已经所剩无几。她心情愉快地往回走，以免离大部队太远。

赖海峰看到她，招了招手。她赶紧跑过去。

“你还有多少？”赖海峰怕她有压力，尽量亲切地问。

“不多了。”她四周看了看，没见其他人，转回头忽然看清楚师兄前面那一大捆交上来的问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大家都已经完成了吗？

“哦，他们大多有经验，做得快些。”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人家有的都做了差不多00来份，而她居然连100份还没完成。现在他不得不在那只等她一个人。

“他们都走了，你赶紧做完我们一起回去吧。”

“啊啊，好的，我马上好！真是太抱歉了，师兄！”明珠正想撒腿就跑。赖海峰在后面哎了一声。她赶紧又转回头，疑惑地望着他。

“其实你不用太认真的。问清楚了职业和联系电话，其他的你可以估摸着填。”他提示道。

明珠哦了一声，幡然醒悟，一丝寒意冒了上来。她僵硬地点点头调头就走。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个个那么快。

明珠终于把剩下的问卷都完成了。赖海峰把那一大捆问卷交到一个人手中，然后和明珠一起坐公车回去。

回去的路上，明珠心里一直闷闷不乐。

“师妹是哪里人？”赖海峰客套地问。

“L市。师兄是X市的吧？我听说你跟凤清是老乡。”虽然不开心，但师兄毕竟给了她兼职，所以她也客气地回应。

“是呢。你很少做这种市场调查吧？”他想不到什么好说的，就随便聊聊，不料正中了明珠的痛处。

“嗯，第一次。给师兄添麻烦了。我这个人比较死板。”明珠自嘲道，心想不会再有下次了。一想到他们这群堂堂大学生竟然为了点钱弄虚作假，心里就鄙薄不已。

“没事。其实像我们这么会变通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赖海峰说得好像真的一样。明珠不由抬眼看了他一下。

“不过也没什么。你以为那些市场调研公司对这些真的在乎吗。他们也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给那么一点钱还想得到货真价实的东西未免不切实际。我们忽悠他们，他们忽悠别人，别人又再忽悠别人，大家都这么互相忽悠。”

明珠无话可说。“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这样的。”进入大学后这句话她已经听得太多。

“我请你吃饭吧。”到了学校门口，赖海峰随口说。

“哦哦，不用，师兄太客气了！”明珠不习惯地说。进入大学以来，这是头一次有师兄主动请她吃饭。

舍友们整天这个师兄那个师兄请客，就她一个人，从没有男生正眼瞧过，更不要说请吃饭了。

“没事。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你就当陪我了。”赖海峰笑笑，说得很随意，却不可抗拒。

明珠只好拘谨地跟着他进了饭堂。

“我住E504，你有空可以去我那玩。”赖海峰往嘴里塞着饭，大大咧咧地说。

明珠受宠若惊，不觉红了脸，点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