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渝钱的路途相当平顺,为了不吓到路人,我非常明智的选择了一张普通样貌的脸:高鼻梁可以用东西补满鼻梁下方,变成塌鼻子;眼下的泪痣可以混杂在一堆雀斑中,滥竽充数;大眼睛可以黏住两侧眼角,再把长长的睫毛剪短,这样就变得小眼聚光了……类似种种,借由卓然大师独特秘方调配的粘合剂、填充剂和点涂剂全部有着非常持久的效用,就算跌进水里也不会改变我的“妆容”,我当然可以放心前行。
虽然渝钱是举世闻名的脂粉乡,但它同时也是整个圣朝经济文化交流的中心,无数文人雅士汇集于此,高谈阔论,把酒言欢,不知有多么快活!所以说,各条通往渝钱的道路,都有附庸风雅者吟诗作对所留下的痕迹,就连一间破旧的小茶肆的柱子上也刻满了大大小小的字体,凝神看去,全都是对仗工整的诗句,有抒发心中不满的,也有赞颂渝钱一带美景的。要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其中不乏“远看长城锯锯齿”之类的词句,让人禁不住窃笑。这一路我就靠看这些搞笑的诗句度日了,要不然,路途漫漫,我可得闷死!
入夜之前就可以到达渝钱境内了,我放松心情,坐在一个静谧的小茶寮一边就着茶水吃干粮,一边看着桌子上不知是谁刻的词句,也算是中享受。这时,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坐到我邻桌,点了几样干果和一壶凉茶,开始闲聊,看他们的样子,也就十**岁的年纪,但是个顶个的眉头紧锁,似乎把天下大任都一肩挑了似的。
“你知道玉州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一代佳人就这么香消玉殒,真是人间悲剧!前一阵儿,奉国公的三夫人,也就是那位佳人的母亲,也因病逝去,谢家的传说,就这么断了!真是可悲可叹啊!”其中身着黑衣的书生一边感叹,一边用右手小指挑了一滴眼角的泪水下来,好像多么难过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谢胭脂交情有多深呢!
一旁灰衫的书生也是摇头叹息,恨不能也流一滴同情泪出来,只是他的眼睛不争气,眨巴了半天还是干巴巴的,没有任何药流泪的迹象,但他还是用袖子象征性地沾了沾眼角,说道:“谢家女子历来是各方文雅之士的灵感来源,现下我等还未为其作诗一赞,这等佳人就落崖而亡,实在是可惜可惜!”
“正是如此!这里距离玉州并不是特别遥远,我们不如在这里吟诗一首,以纪念佳人!”黑衣书生提议道。
“好主意!”灰衫书生附和着,随即用扇子点了点额角,灵光乍现似的,“我这里有一妙句,郑兄不如指点一二!”
“好说,好说!”
看他们已经开始拽些酸词了,大热天的我居然觉得后背“嗖嗖”冒凉风,本来想放下两枚铜板离开的,但我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屁股刚刚离开长条凳,又情不自禁地坐下来,还把耳朵伸得比兔子耳朵长,凝神细听。
那灰衫书生“啪”一下甩开扇子,非常帅气地说道:“二八年华欲断魂,花前月下总相逢!”
我一口茶水没含住,险些喷出来,在我再三压制之下,只是从嘴里流出来,湿了前襟。好诗啊,好诗!真会信口胡邹,什么“花前月下”的,这些明明都是从淫词艳曲中偷窃的句子,稍一加工就变成他的了!胆子真大啊!我说的“淫词艳曲”绝对不是《西厢记》、《牡丹亭》之类的高水准的戏剧,而是真正的小黄书!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女性,我对这些古旧的东西非常感兴趣,曾经让小翠给我偷来几本研读。里面的激情场面的描写可谓入木三分,看得我都脸红心热起来,而且其中的诗词都是非常优美的,虽然不能说能够流传千古,但刨去那些香艳的情节,这诗词还是很有看头的。就像灰衫书生所做,一看就是对《鸳鸯渡》这本黄书甚是喜爱,居然眼都不眨就把这艳词用出来。
那黑衣书生会心一笑,说道:“果然妙句!吕兄在文辞方面的研究更胜一筹啊!小弟佩服佩服!这下两句不如就做——‘生不见月年年泪,死亦无欢缕缕愁’,如何?”
这黑衣书生好像真的有点见识,居然说出还算不错的原创诗句,让我另眼相看!我仔细打量着两人的长相,发现那姓郑的黑衣书生长得要比姓吕的灰衫书生周正许多,也正气许多,宽鼻阔口,浓眉大眼,一张应该当将军的脸。这两人又互相称赞一番,已经问茶寮的老板借来小刀,开始往桌面上空白的地方刻画着什么了,估计是在把刚才的句子记录下来。我对这名看上去却是对谢胭脂动了怜悯之心的男子心生好感,毕竟他所说的那两句诗,充分表明了谢胭脂生时的苦闷和死后的无奈,像是亲眼见到过一样。大多数人都以为嫁给帅气逼人的三皇子是件幸事,很少人知道其中的凶险与恐怖的。
“那边那个穿粉色衣服的姑娘,不知道你是不是对我们又什么意见啊?为什么一直在那边偷笑?”灰衫书生突然怒气冲冲地转过头来盯着我,一脸不满。
怎么,我笑了?看来我真的隐藏得不够深啊。
我正想文弱地笑笑,然后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装深沉,但我猛然反应过来,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必须保持完美仪态的谢胭脂了,而是一个普普通通,可以有自己个性的女人!于是我不屑地笑笑,翘起腿来说道:“我笑我的,干你什么事?难道在这里笑,还要被征税不成?”
“你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说话这么冲!我们在这里随性赋诗碍到你什么事了,为什么要笑话我们!”那灰衫书生还不依不饶起来了,要不是黑衣书生拦着他,没准儿他这就冲过来跟我撸袖子了!
以我现在的武学素养,对付那些练家子当然连一招都接不住,但是对付这两个肩不能抗的“百无一用”,还是绰绰有余的,有本事你就过来跟我挑衅,我把你打得连你妈都不认识!心里这样想着,一向活在小心谨慎中的我居然生出了惹是生非的念头,脖子一耿耿,斜眼看他道:“那我在这儿笑又碍着你什么事了?我只是觉得你那两句‘花前月下’比不上你身边这位仁兄的‘生死之论’,不配和他那两句连在一起出现。这位郑大哥,如果你想让自己的这两句诗达到纪念那位佳人的目的,还是单独刻画比较好。”
“你……”吕书生气得青筋暴起,看样子想要飞扑过来给我来个连环腿,但那郑书生仍然拦住他,只气得自己的同伴几乎七窍冒烟,昏倒当场。
我皱皱眉头,知道这吕书生是个气量狭小的无能之辈,而郑书生的才华早晚会给两人本来就不坚固的友情造成非常大的问题。才华这么出众的人,为什么看不出自己结交的是个小人呢?
“这位姑娘,请不要在此胡言乱语,我们读圣贤书之人不会与你口舌之辩,你还是赶快离开吧!”郑书生在给我解围,他控制住拼命表现自己愤怒的友人,一个劲儿地冲我使眼色,让我离开。
我摇摇头,拿起包袱,在桌子上放好茶钱,走到他们两个身边,对郑书生说道:“你的才华不止于此,而且你还有那么强烈的情感,你的成就不会就此结束。‘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不要让任何人拖住你前进的脚步,也永远不要妄自菲薄,知道吗?”
两个男人被我说得忘记了行动,只是呆呆地站着,不知该作何反应。我知道隐藏在我潜意识中,作为现代人的优越感再次奔涌出来,放我忍不住开始说教。我马上拍拍自己的嘴巴,转身就跑,生怕被人摁在地上狂扁一顿。
灰色衣衫的吕书生最先反应过来,他推了一把旁边还在发呆的伙伴,有些犹豫着问道:“她刚才在对你讲学吗?她是在教训你应该怎么做吗?我没有听错吧?居然有人敢跟你说教!还是个这么小的女孩子!”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她刚才说的,是这两句吗?”
“嗯……好像没有错,怎么了?”
“她随口就说出这样的诗句,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脸在这个地方继续呆下去!”姓郑的书生转过头来,一把推开吕书生,转身就往外面走去,“我要回去,在这里继续游历下去,也不过是浪费青春,倒不如书海云山上畅游,总会真正实现我的治国之志!”
“你疯了,我们不是要在这里呆半年才离开吗!”吕书生追在他后面着急地叫嚷着。
但郑书生根本没有理会,大步流星地往与渝钱相反的方向走去,看样子已经归心似箭了。
我当然不知道我的这席话会为圣朝创造出一名刚正不阿、博学多识的丞相出来,如果我知道,我就多说点李白的诗句了。
不管怎么说,醉八仙那栋别致的小楼,已经遥遥在望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