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玉州,一路上气氛明显不同。上一次,我虽然心里对李鼐又埋怨,但李鼐一直不认为是自己的错,还为自己能成功地将我和几个哥哥隔离开来而感到高兴,所以那次出行更像是一次组团旅游;而这一次,虽然李鼐还是随行,但他不太敢面对我的目光,总是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状态,生怕我有一丝不妥。在他心里,可能也觉得愧对谢雨颜吧,毕竟真的是因为他,我才没有见到自己娘亲的最后一面。
这种压抑蔓延开来,居然提升了整个队伍的行路速度,上一次走了两个多月的路程,这次居然用一个半月就解决了!这让我有一种非常厌恶的被欺骗感,原来玉州到京城的路程并没有那么远,完全是李鼐搞的鬼!我怀抱装着谢雨颜骨灰的木匣,将窗帘挑起来一条缝,对我想象中正在冲我微笑的谢雨颜说:“娘,你看,就要到玉州了,我们就要到家了!这次过来这边很快,你也可以早点看到万峰岭间的云海……现在天气已经酷热难当,根据山间空气湿度的特性,还是看不到日出的……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常来,一定有一天会看到的……”
“小姐,你在跟谁说话?你不要吓唬小翠啊!”小翠见我神神叨叨的对着谢雨颜的骨灰念念有词,真个儿吓得不轻。古代人嘛,非常敬畏鬼神,他们坚定不移的地相信人死之后会有灵魂存在,只是一般人看不到而已。我现在这个样子,倒真像是突然开了阴阳眼一样,也难怪小翠会害怕了。
“我只是在跟自己的心聊天,也许娘就跟在我身边,她会听到也说不定。”我摸了摸那个用铁木制成的华美盒子,只是七天的时间,李鼐就让人把非常不易找到,就算找到也非常不易成树,就算成树也相当不易加工的铁木盒子做好了,真是让我感叹这个时代的工作效率。
一阵马蹄声由前方渐渐靠近马车,我把窗帘放下来,一个恍惚的影子映在天蓝色的帘子上:“王妃,就要到‘十里亭’了,王爷问您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可怜的张全,自从被我害得丢了侍卫长的饭碗,开始当李鼐的贴身保镖之后,就时不时地受到我的波及,三天两头被惩罚,估计现在还在心里骂我呢。
“不用休息,继续赶路。”我把盒子捧在胸口,语气僵硬地说,“必须赶快到地方,我娘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也许是因为我的表情太凶险,我看到小翠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把眼睛瞪得超级大。而看不到我神情的张全也被我冰冷的声音噎得说不出话来,犹豫了一下,答了一声“是”,便匆忙趋马迎上前面的车驾。
“小姐,你还是不肯原谅殿下吗?怎么每次过来这边,你都不高兴呢?”小翠试探着问道。
“怎么去原谅?他这辈子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不会原谅……”我再一次把窗帘拉开,看着笼罩在一层薄雾中的阳光,一种疲倦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我累了,本来还有人帮我承担大部分的痛苦与煎熬,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小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小翠有些讶异地看着我。
我冲她淡淡一笑,转而继续看着窗外的阳光,故弄玄虚地说:“你会知道的。”
杨兴一袭黑衣,面色憔悴地站在驿站门口迎接我们的到来。当他看到我手捧木匣,泪眼朦胧地走过来的时候,他居然也红了眼眶,大滴的泪水瞬间就晕湿了前襟。
“小妹,一路上辛苦了。”他颤抖着接过木匣,一时有些失神,居然忘了跟李鼐行礼。李鼐面露不悦,但在我的注视下,却不能发火,只有在旁清咳一声,以提醒杨兴现在应该做什么。
“见过裕闲王殿下!”杨兴连忙回神,冲着李鼐躬身一礼,随后做了个“请”的动作,指着不远处的马车说道,“前路崎岖,还请两位乘坐已经被下官改良过的这种抗震马车比较好。因为时间仓促,所以只赶制了一辆,剩下那辆是下官的车驾,特意让出来给两位乘坐,希望殿下和王妃不要介意。”
“三哥,我和你共乘一驾!”我扯过杨兴的衣袖,头也不回地坐上了杨兴的马车,杨兴还要说什么,却被我一把拉下了门帘,彻底把李鼐挡在了外面。
“小妹,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可以对殿下如此无礼!”杨兴说着要去撩帘子,却被我拦了回来。
“这是他欠我的,我做这些事情,也只是让他好过点而已。”我透过窗子扫了一眼正在气愤中登上马车的李鼐,抱着母亲的手又紧了紧,“三哥,我们走吧。”
杨兴见状只能叹了口气,让车夫赶车往尚未平整的路上驶去。
“三娘是好人,她总是很照顾我,我娘更喜欢文武双全的二哥,所以对我的关心很少,事实上我一直将三娘当成我的亲生母亲。殿下派人送来消息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拉住信使一个劲儿的摇晃。你知道我的力气向来不大,但那次居然差点折断那信使的胳膊,其他官员拦着才没出事。”杨兴抚摸着骨灰盒上精美绝伦的纹饰,有些哀伤地说,“这不适合三娘,她不会喜欢这么华丽的东西,就算是选衣服,她都只会穿那种素色的衣衫,这样的盒子,她住不惯。”
“你真的很了解我娘,的确,我知道这不适合她,但是这种铁木能够长久保存,而且是李鼐安排这些事情,我没有办法插手。他甚至还考虑到铁木异常沉重,担心我抱不动,竟然将铁木中层给掏空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抱着这个现在也并不是很轻的木匣,心中有一丝凄然。
杨兴摸摸我的头发,说道:“三娘不会怪你,你是个孝顺的女儿。这不,她嘱咐你的事情,你千里迢迢而来也要满足她……”
“我娘没有嘱咐我什么……如果说有,那也是梦中的事情……她让我把她的骨灰带到第一峰峰顶的山洞里,然后……”我顿了顿,猛然瞥见杨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待我想要捕捉的时候,却又消失无踪了,我只有继续说道,“然后回去和李鼐好好过日子。她让我不要记恨他,但是我目前为止还做不到。”
“三娘真的这样跟你说的?我是说,你在梦里真的听到这样的劝告?”杨兴不甘心地追问道。
为什么感觉他有些急切地想听到相反的答案呢?看他对李鼐毕恭毕敬地样子,我以为他是一个非常懂得官场事故的能人,没想到他其实并不是想要依附于这个即使变成了“闲王”也没有失势的皇子,反而是更加替我着想呢——看起来是这样的啊!
我还是不太确定他的心意,只能含糊着:“哦,是啊,我娘在梦里是这么说的。”
“三娘让你过来玉州,是为了……”
“为了看一次云海日出,然后我就会回返京城,过着庸俗而平碌的生活。”
杨兴叹了口气,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神情说道:“胭脂,梦都是反的,你知道吧?”他似乎在暗示什么,又似乎在回避什么,一副“你懂的”的表情,但眼神却完全是另一种严肃认真的状态,让我无从捉摸。
我突然想起梦中谢雨颜对我的另一个重要嘱托,连忙补充道:“玉州的瓦多族有一种非常华美而阴暗的民族服饰,听我娘说,那是谢家族人早年间传给瓦多的,她希望我能穿上这样的一件衣服送她最后一程。不知道三哥有没有办法弄到一套这样的衣服呢?听说瓦多民风彪悍,不好接触啊。”
杨兴听我这么一说,仿佛猛然间松了一口气,他得意洋洋地说道:“放心,都安排好了……我是说,知道你喜欢那种新奇地东西,三哥早就给你备齐全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穿都行!”
“越快越好,我希望这一切都不要再困扰我了。”我淡淡笑着,将手中的盒子裹得更紧。
杨兴果然没有说大话,他真的准备了一套华美无比却又以深沉的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瓦多族服饰给我。那些繁琐的刺绣,即便我自认女红了得,也无法模仿其分毫,还有那变幻多端的黑、灰、蓝,竟然分出了不同的境界,也不知瓦多人是怎么漂染的。整体来说,这就是一套非常贵气的出席葬礼时的服装,但是听说瓦多族人在有什么重大的庆典,比如婚礼啊、节日啊之类的,才会穿这种衣服,真是觉得瓦多人被谢家先祖给耍了,怎么会以为这种颜色是喜庆的呢?
李鼐明显不喜欢这件衣服,从我这身打扮走出来开始,就一直眉头紧锁。
“这衣服真不吉利,为什么要穿这件?我给你准备的绫罗绸缎随便挑出哪一件都比这身好看。”
“因为我还在为我娘守丧,所以自然要穿这种衣服,更何况这衣服和谢家的渊源,我不是都已经让小翠告诉你了吗?”我没有理他,只是在铜镜前随意摆弄着衣袖。
“你明天就要穿这么沉重的衣服上山?”李鼐有些心虚地问道。
我转过身来,对他灿烂地笑着:“没错,你觉得好看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