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颜,死了?
我僵直地站着,觉得灵魂中有什么被带走了,我的四肢和心脏瞬间变得冰凉。我感觉到身后有人拥著我,让我不至于当场跌倒在地,但我还是眼前一黑,脚下踉跄着甩开他的保护。李鼐还想来扯我,却被我冷冷躲开。
“珍珠,我要回去看娘!”我蹒跚着搭上珍珠的手,在她的搀扶下,坐上载她来的马车。
李鼐继续纠缠不休,想让我先下车,但我什么都听不到,耳朵里嗡嗡作响,只看见他夸张的神情和动作。我突然觉得一阵厌恶,随手躲过车夫手中的鞭子就朝李鼐甩去。李鼐一时不查,竟然被我打了个正着,一道鲜红的鞭痕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白嫩帅气的脸上。
“如果不是你让我回来,我现在还会陪在娘身边,她就不会死得那么寂寞了……”我冷漠地看着李鼐脸上的鞭痕,右手不听使唤地又狠狠甩出一鞭,这次却被张全抓住了鞭尾,甚至连整条鞭子都给扯了去,我抢不过孔武有力的张全,手心火辣辣的疼,应该是擦伤了。我没有理会手心的伤势,握紧拳头,回到车里坐好。
我的脑子很乱,无数画面涌入我的脑海,撑得我脑袋都要炸开了。
那个温柔地叫我“胭脂”的女人,那个在陆瑶梦中出现的绝世美妇,那个对生活绝望却在一直努力挣扎的女人……我猛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完全依赖着这个女人带来的温暖和付出,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只要一想到会有谢雨颜为我解决,我都会非常安心。这种依赖已经成为了习惯,那种“有她在我就会安然无恙”的心态,已经深深扎根在骨髓里,所产生的每一滴血液都在释放“非她不行”的呐喊。我不想哭,因为害怕一哭起来就无法停止,但是眼前已经凝结了一层雾气。我把头仰向车棚,不敢眨眼,希望眼中荡漾着的那层水膜不会破裂,但是摇晃着的马车还是让它破碎了,眼泪,无休无止,却又静默地流了下来。
这只是一场梦吧?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充斥在我全身,仿佛谢雨颜根本没有离开,还静静地坐在我身边看着我。我扭过头去,似乎听到她轻轻的笑声。谢雨颜的笑从不悦耳,因为她从来没有认真笑过,那种笑,淡漠而冷静,仿佛只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而她内心还是冰冷的。她不在,但是她的笑声还是回荡在这个不是很大的车子里,随着木制车轮碾过地上碎石的“咯吱”的声音,非常有规律地在我耳边徘徊。
“你不想走,对不对?”我喃喃着闭上眼睛,双手毫无目的地摸向周围的空气,期待着会碰到一张细腻的面孔。但是,什么都没有,她不在这儿。
那绝色的容颜终究会化作一捧黄土,再传奇的经历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微弱的水滴。何况,谢雨颜虽然拥有绝世姿容,却一直过着这个时代任何普通女人会过的生活——压迫,乏味。没人记得,甚至没人知道她的存在!那么渊博的学识,那么智慧的头脑,那么不凡的眼界……如果在一名男子身上,他一定会封王拜相,为世人所敬仰;而存在于谢家女子身上,却成为富贵者“奇货可居”的藏品!
马车减慢了速度,最终停了下来。我睁开眼睛,觉得被撩起来的门帘后面的阳光刺得眼睛难受,便又闭上眼睛,被珍珠搀扶着走下马车。挂满白花的大门让我意识到这件事的真实,我脚下一软,却又倔强着不肯倒下,紧紧抓住珍珠的手,也不管她是不是被我的指甲划伤。杨雄站在门外,一身黑色长袍,脸上毫无表情。我以为他至少会在我眼前装出痛不欲生的样子,现在看到他这样,却让我有些惊讶——这种默然,是真正悲伤者的痛苦。
杨雄,莫非是真的爱着谢雨颜吗?
他无神地看向我:“你回来了?”
“娘在哪儿?”我没有看他,只是向府中张望。我突然有点不敢看他,那种瞬间而至的苍老,让我能深刻体会到他此时心中的痛苦。
杨雄指了指里面,什么都没有说。
我也不犹豫,提着裙子就往府中跑,在路上几次险些被绊倒,但我都执拗着继续跑着。灵堂设在谢雨颜最喜欢的小花园旁的房间,那小小的一间房,曾是她手把手教我写毛笔字的地方,我抚摸着自己的面颊,似乎还能感受到她黑亮的发丝被风吹动,轻佛着我的脸。
她静静地躺在那口黑亮的棺材里,仿佛在等着王子救赎之吻的公主。那么恬静,那么闲适,就像睡着了一般。我想伸手进去摸摸她的头发,试试她的鼻息,却被珍珠拦住了。她红着眼眶,哽咽着说道:“小姐,你不能动夫人的,尸气入体对身体不好。”我执意要这么做,但珍珠比我还要坚持:“小姐,夫人特意吩咐我一定要看好你,不能让你碰她的身体。夫人说,这是谢家的规矩,女儿不可以触碰母亲的……尸体……”
我看了一眼沉睡着的谢雨颜,缓缓将手收了回来,平静地说:“她要火葬。”
珍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重复着:“火葬?”
“我要把她的骨灰带回玉州,你让人安排一下。”
杨雄这个时候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正好听到我的话,他疯了一样把我推开,紧紧抱住一侧的棺材壁,涕泪横流地嚷道:“什么火葬,为什么要火葬!你滚远一点,你给我滚!你是个怪物,是祸根!如果不是你,雨颜不会死,她不会死!我守了她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对我笑过,因为她把所有爱和关怀都给了你!你滚远一点,滚啊!”
“老爷,老爷!”珍珠怕杨雄会弄翻棺材,跑过去要拽开他,却被他一挥手推倒在灵前,险些撞翻谢雨颜的灵位。
“你放手吧,她从来没有属于过你。”我冷冷地看了杨雄一眼,虽然觉得他很可怜,但也觉得他非常可恶,忍不住要用言语讥讽他,但说完就后悔了,何必要在娘面前损他呢?我拿了一个垫子,跪坐在棺材前,淡淡地说:“我守灵七日,然后就将我娘火化,我要带着她的骨灰回到玉州。那是她一直向往的故乡,我要带她去看她一直期待的云海日出……如果你要随行,我自然不能阻挡,但是你改变不了我的决定——这也是我娘的决定!”
闻言,杨雄冷静了一些,不再死抓着棺材不放,反而渐渐松开了手。他颓然歪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偶有几个发音比较清楚的词语还是让我能了解他的意思——他在感伤自己终究没有留住她,就算死,她也不会留在他身边。
杨雄自己东倒西歪地走出了灵堂,我让珍珠收拾了一下刚才被他弄乱的陈设,然后跪在火盆前往里面丢金银元宝。其实谢雨颜根本从未在乎过这些,再多的锦衣玉食也不能让她开心,还不如给她烧些笔墨纸砚什么的,还能让她高兴一些。想到这儿,我居然看着火盆里熊熊燃烧的元宝笑了起来。
“胭脂,你没事吧?”李鼐冲进灵堂,从后面抱住了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张全已经被我惩罚过了,他不应该抢你手里的鞭子,你的手一定受伤了,我让小翠给你包扎。”
“我要带娘的骨灰回玉州,这是她的愿望。”我轻声说。
李鼐的身子僵硬了一下,随即问道:“不回去行不行?总觉得你在那个地方,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如果不能回去,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已经让我体会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现在还想让我体会不能完成娘亲遗愿的痛苦吗!”我继续往火盆里丢着东西,珍珠在一旁帮我折纸元宝,小翠也想跪下来帮忙,却被我拦住了,“你去帮我准备笔墨纸砚,我要为娘亲作画!都怪我太懒,那张娘亲的画像一直都没有完成……”
李鼐在我身后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心中此时正在神人交战。李鼐一向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而且他对事态的分析总是准确到令人不可思议。上次的玉州之行,是谢雨颜故意要让他卸下对那个地方的心防,但谨小慎微如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心。事实上,那次之后,他再也不给我任何理由让我离开他的掌控范围之外!如果没有谢雨颜的事情,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他身边了!
“我答应你,但是我需要准备一番,可以吗?”李鼐沉吟着问道。
“你有七天时间准备,七天后,我就会离开,你是否跟随,并不在我计划之内。”
李鼐还想说什么,但小翠已经把画具拿来,还有那张我一直没有完成的画像。我细细打量着躺在棺材里安睡的谢雨颜,开始凝神作画,周遭的事情,已经完全被我排除在外,甚至于李鼐什么时候离开,我都不知道。
夜色渐浓,我终于在画上落下最后一笔。借着摇曳的烛火,那画上的美人似乎要走下来一般。小翠和珍珠围过来,发出“啊”的一声轻叫,珍珠更是捂着嘴险些哭出来:“小姐,你把夫人画得仿佛活过来一样……”
娘,这是你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吗?
我跪倒棺前,泣不成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