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祚禄是个纯朴的草原猎手——我自认看人还是比较有一套的，尤其是在那次血蛊发作之后——他非常热情地带我们到他宿营的地方，还拿出非常珍贵的白狼的皮毛让我们垫在草地上。到了荣祚禄的营地我才知道，所谓“宿营”，不过是用几根木棍支起用几张兽皮凑成的一大张兽皮，然后用零碎的兽皮铺在草地上，当作临时居所。这个营地的简陋，大大超出我的想象，荣祚禄到底来这儿干什么？打猎吗？不太像，他有这么多的兽皮，都用来搭帐篷了，也没见他有多珍惜，这张白狼的皮毛他倒是看得挺重，但也只是用来招呼客人时给人垫屁股用的……哎，对了，上次他不是说草原上要发生大事吗？他是逃难出来的？

“我这里只有一些干肉，没什么招待众位的，实在抱歉，我这就出去猎几只野兔，很快就回来！”荣祚禄尴尬地从兽皮袋子里掏出两块儿红黑色的肉干，如果用来自己充饥，这两块儿晒得脱水的肉倒是能坚持一个月左右，但用来招呼客人肯定远远不够。荣祚禄一看就是好客之人，见自己这边没什么吃的，立刻提着弓箭和猎刀，准备出去捕猎。我们过来之前都吃得饱饱的，并不想在深更半夜再吃一顿加餐，周亮连忙拦下好客的荣祚禄，说道：“我们已经吃过了，这位大哥，不用为我们准备了。而且现在天色不早了，出去打猎容易遇到危险。”

荣祚禄看上去不是个固执的人，而且他非常听人劝，见我们几个确实不像在草原上饿了几天的样子，他这才把身上的装备取下来，做到火堆旁边，有些抱歉地说道：“唉，都怪我，平时也不存点鲜肉什么的，都做成肉干了，否则，你们就能吃上我亲手烤出来的野味了！”

“这怎么能算你的错，你也不知道会突然碰上我们几个啊。”大黄非常温顺地趴在我身边，用它湿漉漉的舌头猛舔我的手，那种软腻的感觉虽然让我觉得有点脏，但能让一种生物如此依赖你，总会让人觉得心里暖呼呼的。我任由大黄将我的手掌舔得又湿又滑，迎着闪动的火苗，我想起一个问题：“荣祚禄大哥，现在到底是唐朝什么年代？我们在草原游荡了很久，已经很长时间没听过中原的事情了。”

“怪不得你讲话总是那么奇怪，原来是因为这个……现在是天宝五年，中原地区富庶得惹人艳羡，你们应该回去看看，草原上缺医少药，哪有中原那样繁华。”

“天宝五年？好像没发生什么特别大的历史事件……对哦，你去过中原，不然你的汉语不会说得这么好！”我把大黄毛茸茸又沉甸甸的脑袋从我腿上移开，躺得正舒服的大黄嘴里发出好像撒娇一样的咕念声，不情愿地将脑袋收回去，无奈，这颗大脑袋压得我双腿都麻痹了，处理好大黄，我继续问道，“既然你去过中原，为什么不继续留在那儿呢？你也说了草原上除了草和肉，什么都没有。或者，你为什么不回回纥本部呢？一个人在这片荒无人烟的草原上晃荡，万一碰到狼群你可惨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带着往返于中原与部族之间，进行兽皮等物品的买卖，可能是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我虽然善战，但不好战，骨力裴罗大人带兵攻打突厥的时候，我非常不争气地跑了出来，已经自己一人在草原里游荡两年多了，现在战况如何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想念已经老迈的父母，但他们身边有我几个姐姐照顾，一定会安然无恙。我准备再在草原上停留一段时间，然后就返回部落，希望部落中的战争已经结束……”荣祚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看来，他也觉得自己临阵脱逃不是英雄所为，但面对我们，他尽管有些不愿开口，还是非常坦诚地将自己的大概经历说了一遍，解决了我心中的疑问。

周亮听了荣祚禄的解释有些生气，这个“铁血男儿”最看不得人临阵脱逃，看在荣祚禄为人热情开朗，又朴实可亲，他也不愿惹得人家下不来台，只能冷哼一声不说话，但明显看清了荣祚禄这个人。我连忙掐了周亮胳膊一下，提醒他不要太过分，周亮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将心中的不满表露太多。

我掰着指头算了算，安史之乱是天宝十五年发生的，现在是天宝五年……而骨力裴罗是在……天宝三年被唐玄宗封为怀仁可汗的！这么说，草原上的战争早就结束了，骨力裴罗早就统一草原了！那荣祚禄还躲个什么劲儿啊，他早就可以回去了！算明白之后，我非常高兴地对荣祚禄说道：“荣祚禄大哥，你明天就起身回回纥吧，战争早就已经结束了，你跑出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是战争首位的阶段了……我是说，说不定，说不定战争已经结束了，说不定……”看着荣祚禄猛然瞪大的眼睛，我立刻心虚地低下头去，嘀嘀咕咕地说道。

这时，一直在旁边闷不吭声的卓然突然伸了伸懒腰，用羽族话说道：“这小子既热情又善良，但一看就成不了大事，老头儿不喜欢。胭脂，你说这儿就是另一个时空？老头儿我经常出来走动，倒是觉得这地势什么的都不太熟悉，但总体来说，还是和咱们的草原没什么分别嘛！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好像到这边之后，老头儿我就觉得身上舒服一些了，但总体而言，我对这儿不感兴趣！丫头，你把香囊解下来。”

“你要香囊干什么？它现在只是普通的香囊，没有药用价值了！”虽然已经不能用来做药，但我还是非常喜欢沁缘香的味道，舍不得将它摘掉，现在听卓然说让我把香囊给他，我顿时把它紧紧抓在手里。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让你把香囊给那个人闻闻，看他知不知道这种香料，老头儿还能把你的宝贝给抢过来啊？真是的……”卓然不满地冲我翻着白眼，为我的不信任而感到“伤心难过”。

“胭脂姑娘，你和这位老伯说的是什么语言，为什么我听不懂？”荣祚禄忍不住开口问道。

“家乡话而已，如果你说回纥话，我们也听不懂。来，荣祚禄大哥，你闻闻这个香袋，上面的味道你闻过没有？”我听话地将香囊解下来，递到荣祚禄面前。

荣祚禄看着我，脸上一红，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样不好吧？这香囊是姑娘贴身佩戴之物，我怎么能……”

“贴身”？这香囊和我的皮肤之间还隔着好几层衣料，这也算贴身？我这才知道，原来唐朝即便是中国最开放，最繁盛的时期，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说法还是非常盛行的。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你如果能告诉我这是什么香味，我感激你一辈子！”

“可是，我对香料没什么研究……”

“你麻不麻烦啊，让你闻就闻一下呗，胭脂都把香囊举到你面前了，难不成你要让她一直这样举着？”陆宇昕抢过香囊，一把扔到他的怀里，一脸怒色地说道。

荣祚禄虽然是个猎人，却一身书卷气，放到中原，一定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无用书生。陆宇昕这么一凶他，他着实吓得不轻，立刻就把香囊拿起来，在鼻尖划过一两个来回，说道：“这香味很淡，虽然很像一种名贵的香料，但我不敢确定……”

“什么名贵香料？容不容易搞到手？”周亮焦急地询问。

“好像是龙涎香，但是那种名贵的香料我也只是闻过一次，而且这香囊中的香味实在是太淡了……”

“龙涎香！”我大惊失色地跳起来，也不管刚才好不容易又爬到我腿上的大黄，一把揪住荣祚禄的袖子，大声问道，“沁缘香就是大名鼎鼎的龙涎香？你没闻错吧？再仔细闻闻！”

“胭脂姑娘，我说过我对香料没有研究，龙涎香应该是我闻过的第一种香料，是京城一个玉石店的老板珍藏的，我和他很谈得来，他拿出来跟我炫耀的。但是龙涎香的香味非常浓郁，和这香囊里的味道……”

“龙涎香可以防腐吗？能用在卷轴的保存上吗？”

“我……不知道……”荣祚禄好像是被我吓到了一样，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眼珠也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我。

“胭脂，你的衣服……”周亮连忙把我的衣领扯起来，原来我宽大的衣领因为剧烈的运动已经松散下来，怪不得荣祚禄不敢看我，深谙儒家思想的他，应该非常了解“非礼勿视”吧？

我整理衣服的这段时间，荣祚禄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干咳了两声，建议道：“如果龙涎香真的对你们非常重要，我愿意带你们去中原看看，找到那个玉石店的老板，我想只要价钱到位，他应该愿意忍痛割爱。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去中原了，本来决定不参与草原征战的时候，我也想过要去中原避一段时间，但听刚从中原回来的伙伴说，中原也不太安宁，所以我还是选择到草原深处游猎……胭脂姑娘，你说草原已经恢复了平静，但中原的情况到底如何，我也不知道，你们真的要去中原吗？”

杨玉环入宫十年之后发生安史之乱，这么算来，这个被誉为中国古代第一红颜祸水的美女是在一年前刚入宫成为贵妃的，而荣祚禄则是两年前避世的，那个时侯还没有“一骑红尘妃子笑”这种荒唐事发生，中原哪里会“不安定”呢？他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卓然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得仍是羽族话：“大家睡觉吧，看来胭脂这丫头玩性很大，一天半天不会让我们回去的，老头儿身子骨不结实了，折腾不起喽！”

我嘟着嘴，同样用羽族话说道：“解决谢家血蛊，不是一直都是你的梦想吗？你还抱怨什么？”

“唉，如果真的能够解决，这趟我也没白来！我这么大岁数，容易吗！”卓然学我的样子，把嘴嘟起来，一扭一扭地走到旁边，拉过荣祚禄的兽皮，开始呼呼大睡起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