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羽族的一路上，凡是有城门的地方都在设卡检查；就算没有城门的地方，只要是人流过往相对密集，也会有人巡视——总之，我的变形药水虽然能保持三天左右的功效，还是不够应付这些频繁而密集的检查的。而周亮也无法忍受我终日用这种剧毒的药水残害自己的脸，更何况我的药水只剩下小半瓶了。他极力说服我说，这些小打小闹的场面根本用不着在我脸上这么兴师动众，还是把珍贵的药水留在真正需要的地方。所以，我们卖了马车，买了六匹高头大马，从山路绕行。我的脸经过药水的折磨，已经有些浮肿，就算药力已过，脸色还是发灰发暗，整张脸仿佛一张虚假的面具！这下可好，不用易容我都不怕被人认出来了！周亮给我买了个带有纱缦的斗笠让我在骑马的时候挡风，但在我看来，它作为遮丑工具的用途更为重要。

李鼐大概不认为我有那个本事从密林中穿越出境，毕竟我只懂拳脚功夫的一点皮毛，根本无法安全通过满是野兽甚至土匪的丛林，而我当然也不可能用身上微薄的银两去雇佣保镖，所以其实李鼐的考虑是正确的，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把所有人力物力都放到枢纽道路的检查上去。虽然我们现在避开了许多“骚扰”，但当山林不能再成为我们的屏障的时候，我们还得面对那些恼人的检查。幸好，周亮说，最后避无可避的大型检查点只有两个，凭借卓然的药水，它们不会成为我们的困扰。

但是，穿越山区的这一路上，我们碰到的人竟然越来越多。有拖家带口的，有独身一人的，他们都是贫民，看到我们骑着马，一个个非常害怕地绕行，好像在躲避着我们突然从马背上给他们挥下一鞭子似的。他们在逃难吗？这个时节会发生什么自然灾害？雨季还没到来，冬天的冰雪刚刚融化，现在正是开荒播种的季节啊，他们为什么会背井离乡逃往他处？碰到的人越多，我越是心惊。这些普通百姓衣衫褴褛，各个瘦得面黄肌瘦，明显是家境贫寒，长期的营养不良。前两天，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晕倒在路边，我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对她施以援手，但还没等我下马，那堆难民中突然扑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一把抱着那女孩儿开始往人群中拖，我以为她是小女孩儿的妈妈，想要给她搭把手，结果那帮难民却对我横眉冷对，一起掩护那妇人的行动，还有人对我冷言冷语地说道：“不用你这种贵族假好心，就算我们饿死了，也不会接受你们的帮助！”

这种事情发生的频率逐日上升，让我心中的困惑也滚雪球般增长。我当然不会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多管闲事，所以只能尽量不去理会那些出逃的难民。这片山林中有很多动物，虽然我还没见过老虎啊、狼啊之类凶猛的野兽出现，但有一天我碰巧看到了狐狸！也许是过去童话故事看多了，我觉得有狐狸的地方一定有狼，没碰见不代表不存在。这些贫穷瘦弱的百姓，万一真的在山林中碰到了狼群或者老虎，一定死伤过半，要是碰到了熊，那结果更是不堪设想……真是的，说好不想了，怎么越想越多！

“胭脂，在山林中奔波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是不是很辛苦？”周亮递来干粮和水囊，体贴地询问着。

我的大腿内侧因为长时间骑马而被磨得伤痕累累，现在一沾到马鞍就钻心地疼，尽管我拼命忍耐，但每次上马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疼得叫出声来。所以我央求周亮和我共乘一骑，这样我就可以窝在他怀来里，侧身坐在马上。虽然屁股被颠得够呛，但总算两条腿不是那么遭罪了。我从周亮怀里抬起头来，微笑着说道：“我没事，倒是你，整日带着我这个累赘骑马，一定非常不舒服。”

“当然不会，你知道的，我巴不得每天都这样抱着你。”周亮用下巴抵着我的额头，似乎憋足了全身的力气要给我他最厉害的甜言蜜语，“哦，对了，你的脸恢复得怎么样？我们快要进入广川王单贵的地界了，恐怕还是需要你涂抹那种药水，因为再往前除了大路，没有别的山路可以绕行了。”

“我的脸应该没问题，但是，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个名号非常耳熟呢？”我疑惑地看着周亮说道。

“你见过广川王？听说这个家伙非常之混蛋，李鼐和他还有什么交集不成？”

李鼐？我脑中猛然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我不知道我娘在信里有没有告诉你，醉八仙曾经绑架过我，因为李鼐手下的情报站——广乐宫在为单贵捉拿他看上而跑掉的女人，好像叫沈什么，星儿还是杏儿的。也不知道那姑娘跑没跑掉，在那么强大的信息网络的笼罩中，她最终逃脱的机会基本上是没有的。”

“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知道你的经历，我都不相信他居然会这么猖狂！”周亮犹豫着说道，“单贵的地盘很大，就算我们快马加鞭也不可能在三天之内离开他的势力范围。有一点是单贵这个家伙给我们带来的便利，他所管辖地区的治安状况非常差，也没有‘商户不能接待羽族商人’的规矩，为了赚钱，没有人遵守这种不合理的法令。但是，一定会有很多不开眼的人上前找麻烦——这没办法避免。”

“单贵怎么变成的土皇帝啊？为什么没人管管他？连朝廷颁发的法令都不遵守，他是要自立为王吗？不，他是广川王，已经是‘王’了……搞什么啊，这片地方很偏僻吗？是，广川一代的确距离京城很远，但玉州不是更远吗？朝廷还不是年年往那里派人！这帮皇帝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周亮第一次看我这么歇斯底里，惊得他一时不知所措，只能按住我的肩膀阻止我手舞足蹈得从马上摔下去，等我稍微冷静下来，他才试探着安抚道：“其实，往好的一面想，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我们才有地方住，如果真的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官员，我们恐怕会很辛苦。”

我深吸一口气，舒缓一下情绪，说道：“你说的对，但是……我总是这么嫉恶如仇！”

“嫉恶如仇？听起来特别正义！”周亮知道我已经不再生气了，所以非常随意地跟我开起玩笑。在我还是陆瑶的时候，我的爸爸——我曾以为的养父——对我说，他觉得我特别像他，气性非常大。在我十岁的时候，和家人一起在小区的花园里散步，听说小区里有几家住户被小偷光顾，我都能凑上去和那些被盗的人家一起声讨那个无良的小偷；再长大些，有了自己的政治见解，会被那些贪官污吏气得眼泪都流下来；上大学了，跟同学们讨论起美国对伊战争，气势汹汹的好像自己手里握着枪……现在回想起来，我还真的对得起“嫉恶如仇”这四个字。

“放心，我不会多管闲事，我现在只想跟你回去羽族。”我乖巧地说道。

“你是胭脂，全圣朝人都知道胭脂样貌无双、德才兼备，如果你面对单贵的暴政毫无反应，我倒要奇怪了。”周亮笑着捏捏我的鼻子，说道，“别人可能以为你是只温顺的小白兔，我却知道你是只缩着爪子的猫！”

刚一迈进单贵管辖范围内的第一座城——贺嘉，我就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气氛。荒凉，荒芜，或者空旷？我不太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样的景象，一座城，可以用荒无人烟来形容吗？城门口负责检查过往行人的官兵的数目，都要比我现在看到的百姓的数目多。城中户户紧闭，满是沙土的街道上偶尔被风卷起几片叶子，有几家店铺是开门的，却门可罗雀，负责招揽客人的小二也没精打采的，客栈外面的栏杆原本的颜色已经剥落，甚至还有些已经缺损，外表已经无限趋近于鬼屋，看上去，只要一进门肯定蒙一脸沾满灰的蜘蛛网。我想起那些在山间碰到的平民，难道他们是从这里逃出去的？单贵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那些百姓举家出逃！

见我们走近了，一个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店小二马上从地上跳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挤出满脸笑容：“几位客官，外地来的吧？要住店吗？我们云来客栈有很多空房，众位客官可以随便选择！”

“这位小哥，请问，城中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如此景象？如果城中有大事发生，我们也好避过，以免惹到麻烦。”我头戴纱帽，因为已经易容的关系，害怕吓到那小二。

那小二听我说话，马上浑身一哆嗦，一双灵活的眼珠子来回查看一番，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听姑娘的声音，应该是个美人儿，我劝众位还是赶快离开吧，我们……唉，广传这片地界儿已经没有美人儿了，那位大人物最是好色，这片地方，凡是家里有女儿的，全都迁出去了！别看你不是我们这块儿地方的，只要你生得漂亮，一定会被那大人物盯上的！你们还是快走吧，我可不想造孽啊！”

“你是说，单贵，公然强抢民女？”我瞪大了眼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