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去,好不好?”随影支起身子,哀求道。
“你该知道的,”她淡淡地回答,“放心,不过是去复命,很快,很快就能回来。”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再次关上的门,没有挡住外面的冷风。他担忧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这一次,他要准备多少刀伤药才行。
隐门,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在现任隐主修的带领下,同时也是江湖唯一的杀手组织。影在组织中是极普通的一员,在近四年迅速成名,她接手的任务,都是针对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每一次她都要冒极大的风险。隐门的规矩,完不成任务的杀手,要自裁谢罪,有畏罪潜逃者,隐门会发出必杀令,江湖上无论是不是隐门中人,只要杀了叛逃者,都能得到赏金。在隐门中高手众多,影能得名,成为战部排名第三的杀手,并不是因为她高强的武功,而是隐主在这几年,一直给她布置超过她能力的任务,她每一次都完成了,同时受伤,成为不可避免的事。而她,是不容许受伤的。在隐门中她是特殊的,隐主对她的严厉,不同常人,他人猜想这大概是因为她是隐主带回来的孩子。
江湖中关于隐主修,有很多传闻,有人说他是天生妖邪恶毒阴狠,有人说他无情无义杀妻夺位,有人说他武功高强城府极深。隐门近几年的扩张,以及狠辣的行事风格,的确给人这样的印象,至于鲜少在江湖露面的隐主,他们只能从他的处事中出猜测他的为人。
河山城外,影策马快奔,这一次她复命的时间比之前都晚些,隐主一定已经知道她为什么耽误了时间,她又受了伤,她必定要受重罚了。心里纵有千万个不愿意,她还是得回去,她是隐门的杀手,现在是,以后也是,这是逃不脱的命运。穿过一片树林,拐进了河山后面的石涧,她下了马,牵马走在乱石滩中,左边是陡峭的山壁,右边是一条小溪涓涓流动,一会儿,一块巨石挡住她的去路,她走到巨石前,转向左边,用手轻敲布满青苔的石壁,三长一短。石壁“轰”的一声向一边退去,她的面前出现了巨大的洞穴,洞的尽头是细小的光点。她牵着马进了洞,石壁在她身后合上,她放开马的缰绳,快步走到漆黑的洞穴中,前面的光点越来越大,她不由加快脚步。这条路,她不知走过多少次,六岁的时候,她就是胆怯地跟在他的身后,跨过地上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向着面前的光明走去。轻轻吸了一口气,潮湿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血腥的味道,那是萦绕在她生命中无法消散的味道。前面的光线越来越强,她走到洞口,看着刺目的光,不适地眯起眼,一座被青山环绕的清雅庄园出现在她面前的,若有人得幸到此,大概会以为此处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被雾气环绕的奇花异草若隐若现,精巧的亭台楼阁飘动着红色的细纱,处于中间的高楼悬着黑色的牌匾,上面用狂草写着一个鲜红的“隐”字。她漠然地走在这个宛若仙境的庄园中,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带着她熟悉的血腥味,那些修葺庄园的工匠,是她杀的第一批人,当那些人面露不解地躺在她的脚下,她的心中同样不解为何她能如此绝决地下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该如何做,她心中清楚,默默地走向庄园深处,四周一片安静,偶尔会有风吹过,抚动着那些红色的细纱。前左三人,前右三人,后八人,上方一人;她在心中默数着,面不改色地走到隐楼前,恭敬地在门口站定。
“进来吧。”略带磁性的男声伴着女子的娇笑传到门外。
“是。”她快步走进隐楼,低头朝座台的方向单膝跪下,“属下参见隐主。”
“起来吧。”
影站起身,抬头看着半卧于虎皮上的黑衣男子;绝美的脸上,一双绿色的凤眼似怒还笑,半勾的嘴角半讽半誉,粟色的头发垂在胸膛半露的敞开衣襟前,强健的手臂搂着身边的红衣女子,那女子一脸娇笑地靠在他肩上,不屑地看着站在下面的影。影心内冷笑,对那女子略有些怜悯,一个不知道自己依靠的男子是否真的在意她的女子,实在可悲。
“影,你回来晚了。”隐主似笑非笑地说,眼中的绿色变得浓厚。
影忙单膝跪下,“属下……”
“我不需要理由,”他打断她的话,嘴角的笑变得邪媚,“听说林婉茹是个病美人,连南王爷都为她的美色动了心,你说要是让她成为伎部的人……”
“隐主,林婉茹为人愚笨,让她加入伎部,会不利于隐主布置的任务。”
“喔……我倒觉得隐门缺得就是这样愚笨的人,若是让她去行刺南王爷,说不定会成功。”
“林婉茹胆小怕事,手无缚鸡之力,如果隐主需要有人行刺南王爷,属下愿意前往。”
“怎么,你又想承担别人的任务吗?”隐主冷笑地看着她,眼中似有怒意,“为什么昨天就回到了河山城,今天才来复命,难道你忘了你的责任,或者你想让你的小倌代你受罚。”
影眼神微变,“我,属下是去查看林婉茹的下落,与他无关。”
“是吗?”隐主盯着她的表情,略带嘲讽地笑着;难道在小巷中手执梅花、在夜里握住他的手、让他进屋同寝,也是因为林婉茹吗?
她有些心虚地点点头,她是想早点结束林婉茹的事,才会在回到河山城的第一时间去找她,但是心里,她想回家看看得病的随影,复命的事既然已经晚了,也不差再多晚一天。她沉默着想要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却也知在他的面前,一切伪装都是没有用的。隐主讽笑着,心中略带苦涩,难道在她心里,隐门会比不上一个无用的小倌。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他淡淡地问。
影略一惊心,旋即镇定地看着隐门,“只有后背有一道小小的伤口。”
“你该知道的。”他冷冷地说,放开手中的女子,拿起挂在腰际的鞭子。
影背过身,拉下外衣,刚好露出背上的伤,那条丑陋的伤疤,让隐主的眼神又冷了几分。他扬手挥动玄色的鞭子,流光一闪鞭子宛如游窜的毒蛇咬住她背上的伤疤,她略一皱眉,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呻吟。背上的疼痛如火一样煎熬着她的心,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她冰冷的目光带着一抹倔强,默默地承受着他的惩罚。有些事,她终究不明白,曾经会为她的咳疾紧张,曾经会在半夜将伤药放在她的床头,曾经会和她靠在一起静静享受雾气中的阳光的男子,为什么会对她如此严苛。在她选择当杀手之后,他疏远了她,不再正眼看她,她隐忍着自己的失望,或者,根本不会失望,他的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她,算得了什么。那些女人,最多会在他身边留上一个月,她们的下场,她早有耳闻。与其当他的女人依偎在他身边,带着随时会被他抛弃的惊恐,不如成为他的手下,依靠自己的能力存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