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贤见到月夕,微微一怔,迟疑道:“这位姑娘的声音好生熟悉。”
“是么?将军从前见过我?”月夕笑道。
“姑娘的声音和一个人有些相似,”赵贤突然话音一变,恨恨地道,“若让我见到那个小妖女,定饶不了她,抽她的筋扒她的皮……”他挑眉瞪眼,对他话里的小妖女简直就是恨之入骨。
“将军被人抽过筋扒过皮么?不然你怎么晓得如何做呢?”月夕“咯咯”地笑起来,越笑越开心,笑得几乎都靠在了赵子服的肩上,笑得赵贤面上大有窘态。赵子服淡淡一哂:“赵贤将军既有要事在身,在下便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月夕却不肯走,笑问道:“那位公主要寻什么东西?”
“说是方才在这里遗失了一根簪子……”赵贤见月夕笑得天真,也不像是故意嘲笑自己,便也释然一笑,随口答了她一句,又忙着指挥着士兵到处搜寻。
他对月夕还算友善,对她方才的胡言乱语也没放在心上,月夕的问话也都一一回答,显然并非傲慢之人。可他从头到尾也不好好称呼赵子服一声,态度十分倨傲,像是对赵子服不满已久。
赵子服只欲带着月夕离去,却见到月夕正望着他,笑中包含深意。忽然间心念一动,想起方才在这里遇见花五的那个女子,他借用的簪子还在怀里,未曾归还。再想到她雍容秀雅的面容,突然幡然醒悟:“莫非她就是……”
“她是谁啊?”月夕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却猛地将手一挣,赵子服早有防备,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她转身便扬声叫道:“喂,那位将军,有人捡到了一根簪子,不晓得是不是那位公主的?”
赵贤闻言,立刻大步走了过来,狐疑地望着两人。赵子服无奈,只得从怀里摸出了那只白玉簪,上前递给了赵贤:“玥公主要寻的,可是这个?”
赵贤接过白玉簪,一瞥之下便大喜道:“就是这支簪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便是在那边拾到的,”赵子服随手指了一个地方,“既是公主之物,便请赵贤将军代为交还。”
“也好,”赵贤将白玉簪往怀里一放,终于对赵子服客气了两句,“我等下自然会在玥公主面前为你美言……”他又瞥了一眼月夕,转口道:“为你遮掩今夜之事……”
赵子服淡笑了一声,拱手为礼,便拉着月夕离去。月夕笑咪咪地在他耳边问道:“他要为你遮掩什么?”
赵子服叹了口气,转过身苦笑道:“没什么。可有一件事,再迟些便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是什么?”
赵子服却再不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继续走着。不过片刻,便见到前面一个当街的房子,支出一个简陋的竹棚,挂着一盏已经被烟火熏黄了的风灯,门口的石阶上坐了几个人,人人手中端着一碗面。屋外支了一个大锅,正烧得热气腾腾,屋内只是铺了一张席子,连个席案也没有。
一个老头,满头白发,一脸的皱纹,手里拿了一个大勺,正乐呵呵瞧着门口的一群人。
赵子服拉着月夕走近了些,那老头一瞧见赵子服,忙不迭地从屋内出来,指着屋内的席子。叫道:“快进来,快进来坐。”
他又瞧见月夕在一旁,赵子服正握着她的手,愣了一愣,可又立刻咧开了嘴,笑咪咪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月夕好几眼。才连忙从锅旁拿了一块抹布,在席子上抹了抹,埋怨赵子服道:“这么个清清爽爽的小姑娘,你也不先跟我说一声,我好打扫一下。你看这里脏的,叫人家小姑娘怎么落脚?”
“福伯,不妨事。”赵子服坐到了席子上,对福伯道,“我们来吃面……”
“晓得,晓得,你来了自然要吃福伯做的面。”福伯乐呵呵地招呼,“刚好只剩下两把面了,你和小姑娘,一人一碗。”他转身正要去下面,看到月夕仍是站着,他忙伸手拉了拉月夕:“坐,坐,福伯给你做一碗面吃。”
福伯的手上又是油污又是灰尘,月夕眉头一皱,正想躲开,可一瞧见他开怀的样子,犹豫了一下,默默地坐到了赵子服的身旁。
她一向是爱干净的,可这又脏又油腻的席子,她却坐了下来。
“福伯,要两碗素面。”赵子服高声叫道。
“好嘞……”福伯爽快地答道,可嘴里仍是嘟囔,“怎么突然改吃素面了。”可他又“嘿嘿”地笑起来:“素面好,素面好,还是吃素面好。”
他虽然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却同赵子服月夕一样,曾经年轻过,卉姬明白的事情,他也一样看得明明白白。
他麻利地做了好两碗面,一手一碗,端到了赵子服于月夕面前。只是这一碗素面,虽然没有臊子作料,可上面还是洒了不少香葱。月夕伸手接了过来,又放在了面前的席子上,一动不动。
“姑娘,吃啊!”福伯好心的劝月夕。月夕蹙着眉,踌躇着去端面,赵子服却伸手将她手中的碗接了过去:“福伯,她不吃荤腥。”
“哎哟,吃得这么素净啊,那还有什么味道……”福伯一看月夕的表情,拍了一下大腿,“福伯给你再下一碗。”他才走出两步,又退了回来,为难道:“只剩下这最后两把面了,这……”
“不妨事,我来。”赵子服拿着箸子,将月夕碗里的葱一颗颗地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福伯就一直站在一旁看着,有些惊讶,又咧开了嘴,笑着笑着,突地拿起手里的勺子,猛地敲了一下赵子服的头:“死小子。”
“咚”的一声,将月夕吓了一跳,可赵子服仍是笑嘻嘻的,不以为意。福伯却又抹着眼睛,抽噎了两声,咧开了嘴,面上都是祥和与欢喜,看着赵子服和月夕。
“算了,给我罢。”这样的场面,月夕异常尴尬,便伸手去夺碗。赵子服以肘轻轻一挡:“就好了。”
月夕讪讪地收回了手,心中只觉得又怯又拘束。她自小到大,随性所为,从没有不敢做不能做不晓得如何做的时候,可此刻却分外的束手束脚。
是因为她从未面对过福伯这样的老人,所以有些怕么?可福伯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不过是这世间一名最普通不过的老人家罢了。
她抬头看了福伯一眼,福伯又擦了擦眼,转身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胳膊搭在一个吃面的人的肩膀上,嘴里还在念叨:“素面好,当然是素面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