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寰,你为什么……”子衿感觉自己和沈慕寒根本无法抑制幽寰向下坠落的趋势。
幽寰抬起头,满足地笑道:“那年,他离开碧台谷,一走这么多年都不曾回来,我想,他一定是很爱他的锦绣河山吧?”
“不是的,幽寰不是的,世子宸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弃你而去的。”子衿拼命地摇头,努力地拉住幽寰的手。
幽寰的手松开,“哇”地吐出一口乌血,染在白色法袍格外刺眼。幽寰虚弱一笑,“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我……我已经不行了。”说着,幽寰连连吐出几口乌血来。
“幽寰你不要再说了,我们先拉你上来。”子衿咬紧了牙关,无奈下方的幽寰已经松手,任凭子衿和沈慕寒如何用力,都无法阻止幽寰下坠的趋势。
“幽寰司命,你抓紧了!”沈慕寒大喝,手腕用力,想将幽寰提拉上来。
“王姬,其实我……我一直不曾将……将王族……使命放下,但是……请……请你原……谅……我……”
幽寰被握住的手腕一转,突然击出两掌,击中子衿和沈慕寒拉他的手。
子衿不知武功,幽寰这一掌,将她击得后仰倒去。沈慕寒虽然挡住了幽寰的这一掌,但是担心子衿安危,所以情急之下松开了幽寰,抢身前去救护子衿。
幽寰借两掌的反震之力,身子急速下坠,瞬间就消失在雾霭弥漫的悬崖间。
“幽寰……幽寰……”子衿被沈慕寒拦腰抱住,手却是拼命的向前伸,努力的想要抓住幽寰。
只是那个一心决绝的人,早已消失不见了,消失在雾霭弥漫的悬崖间。
……
子衿随沈慕寒离开碧台谷的时候,天空的雪花犹自飘飘洒洒的不曾停过。
子衿的腿已经摔折了,虽然经过沈慕寒的接骨包扎,并无什么大碍,但是沈慕寒仍旧怕再出什么意外,所以不顾子衿推脱,一直将她抱在怀中,两人……还有一只白痴,共乘一骑。
子衿坐在沈慕寒的怀中,深深地回望了一眼渐渐从自己视野里淡远的碧台谷,沉默地一言不发。
子衿对碧台谷有的不是留念,不是不舍,而是一种异样的感情,就好像冥冥之中即将得到一样阔别已久的东西,但是,突然又在自己不明了的情况下,与自己,就这样失之交臂。
子衿并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样来的。只是觉得就是这种感觉让自己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她忽然想到了世子宸,那个在方丘托玉的男子,转过身去时寂寞寥落的背影。其实碧台谷中的幽寰又何尝不是寂寞的,这一点子衿在竹舍已经想的清清楚楚。只是他们两个人都甘于寂寞。世子宸对于寂寞,只想将一切与过往有关的东西埋葬,连同他的过往和记忆,只是这样他又何尝忘得了,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当他知道这么多年来幽寰还一直守护着碧台谷等着那个多年前的的背影回头,却在等到他要将一切埋葬时决然坠崖,或许,只会让他旧痛又添新伤罢了。
子衿的怀中只有磨白齿趴着子矜的衣襟睡得香甜,没有了那块碧台玉——子衿看见幽寰祭出了那块玉佩,想来是幽寰在子衿昏迷时拿了去,现在已经随着幽寰的坠崖而永葬谷底。这样,倒也是完成了世子宸的托付。
只是那张沈慕寒写的纸笺,自己一直宝贝着,也在自己坠崖之时,不知被风裹到什么地方去了。子衿想到幽寰说过的话,“要想出谷,须的留下你最重要的东西”,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沈慕寒发现怀中的子衿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来看自己,于是用披风将子矜揽紧,低下头来轻啄了一下子衿的额头,笑道:“想什么呢?”
子衿冷不防的被沈慕寒吻了一下,脸颊立即染上霞红,左右看了看,重焱正率领一干手下在前方开路,沈慕寒怕子衿颠簸,所以刻意放下了马速缓步行走,与重焱拉开了一段距离,所以没有人看见沈慕寒刚才的偷吻。
“是不是刚才马速放快了太颠簸,弄疼了脚?”沈慕寒见子衿不说话,轻轻勒住马缰,小心翼翼的将子衿移调一下位置,好让她更舒服的坐在自己怀中。
子衿微微摇头,道:“只是刚才在谷中发生了太多事,我一时不能反应过来。”
沈慕寒策马缓缓前行,“矜儿,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碧台谷,然后又和幽寰干上了么?”沈慕寒知道子衿喜欢彼此坦诚相对,不希望两人之间有一丝一毫的隐瞒,所以他打算到了就近的阳关,等一切都安顿休整之后,就将一路上发生的事都告诉子衿的。
然而,子衿只是将头依靠在沈慕寒结实的胸膛上,微微摇头,“我本来是在一座废弃的驿站汲水的,谁知马儿受了惊,一路狂奔,将我摔晕了过去。”听见沈慕寒的心跳在得知自己被马儿摔晕时有些加速,子衿赶快接着道:“但是我醒来时就到了碧台谷中,然后接着看见了司命幽寰,他说他等我很久了,并一口认定我是什么王姬……”
子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在谷中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沈慕寒。其实把一切都说出来,子衿自己都迷惑了,不知自己是不是最初就处在了画壁之中。可是,如果那是画壁,那么幽寰又怎么能够和自己交谈,当她被幽寰震倒在地时,又怎么会感觉到疼痛,还有坠崖,耳边呼啸的风声,扑面而来的刺痛感……可是,如果那里不是画壁,自己现在就已经摔入了了崖底,尸骨无存……还有自己进入的另一个画壁,看到多年前的世子宸和幽寰,然后自己就再次走出画壁……进入一个现实的世界,遇见了沈慕寒!
子衿把自己弄迷糊了。
“矜儿,可以肯定的就是,你在碧台花海看见的少年世子宸和幽寰,绝对是在画壁之中,而你最初遇见幽寰,”沈慕寒顿了顿,“则可能是在‘非境‘之中。”
沈慕寒的眼神蓦地阴沉,那是在遇见了真正的对手时,才会有的孤桀,“如果你遇到的是幽寰布下的‘非境‘,那么,倒真是遇到了对手!”
“‘非境‘是什么?”
“这是一种高阶的幻术,但它又突破了幻术的限制,它已经进阶为——奥义。”沈慕寒一字一句的耐心解释,努力的要将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说得深入浅出,“幻术不过是一种用来迷惑人眼睛的东西,不具备实质和攻击性,那些可以攻击人对人造成伤害的其实正是幻术的进阶,被称为灵灭,意为用灵力消灭对方,但是这两者之间已经没有过多的差别,现在修习幻术者,又有几个人不用它来杀人。”
子衿突然想到了顾青城,他也会一点幻术,可是他说他不会用它来杀人,只会……子衿很果断的消灭了脑海里不应该出现的念头,但是,不由自主的还是会浮现顾青城的模样来,不是很深刻,却无法彻底根除。
“真正与幻术有区别的,就是‘非境‘!一个人缔造了‘非境‘,那么,他就缔造了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与现实世界并无半分不同,只是换了一个主宰,这个主宰,就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沈慕寒回头看了一眼碧台谷的方向,那里,雪花依旧飘飘洒洒,而碧台谷外,冬日中午的阳光,也有几分毒辣,“或许,一开始,你,我,还有娄远山,都处在了幽寰的‘非境‘中。非境与现实世界是并行不悖的,二者甚至可以结合的完美无缺,我们走入了它,就像走入了空气中的画壁,而我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那样,不是很可怕,”子衿环着沈慕寒的脖子,但语气中好像有一丝丝的喜悦,“幽寰是世界的主宰,那么主宰一定不会死对不对。”
“也有可能,从一开始,主宰就死了!”沈慕寒想到子衿提到的,在悬崖下的岩洞里看到的垂挂在铁链上的另一个幽寰。
子衿心中跳动的欢欣的火苗扑闪了一下,就被无情的熄灭了。她无力的靠在沈慕寒的身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的沉默,只有马脖子上的铃铛随着马踏着碎步小跑发出撞击的清脆声。
有风吹来,将子衿的长发吹佛起来,沈慕寒一手缆缰,一手轻柔的将子衿的长发拢在耳朵后面,露出了小巧的耳垂,沈慕寒不禁俯身低头,轻轻啃啮着子衿的耳垂。
子衿只是隐隐有些担心,将沈慕寒推正,道:“你没有从幽寰手中拿到上古卷轴,得不到北幽冥,你就不能顺利接质子白回齐,怎么办?”
沈慕寒本来对子衿的推拒有些悻然,但是见子衿是在为自己担心,不禁喜上眉梢,自信的挑眉,其实对此,他已经做好了第二手准备。沈慕寒大声道:“抱紧了!”然后手中的长鞭扬起,抽在马的臀部,骏马仰头长嘶,高高的撒开四只矫健有力的蹄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奔驰起来。
子衿被陡然加速的骏马吓得直往沈慕寒的怀中缩去,以为又遇到了当日骏马受惊之事,头顶却传来沈慕寒意气风发的笑声,才知道自己受了沈慕寒的当,于是不停的揍着沈慕寒的胸膛。
女子柔弱的拳劲只会激起男子的英雄豪迈。沈慕寒手中鞭影叠加,骏马跑得更快,有如风驰电掣。
白齿正打着呼噜,在梦中欢快的磨着自己的一口小白牙,估计是梦见自己正在大快朵颐,然而猛然受到颠簸,在子矜的怀里被高高抛起,一睁眼,就发现四下星移斗转,天旋地转……
重焱等人在前方探路,回头不见了沈慕寒,所以就停在路边的树林里,拴马歇凉。然而只是转眼功夫,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快如闪电,极速奔跑带起的劲风拉扯着树叶哗哗响动,如狂风骤雨打在树林里。
那些拴着的马儿正在低头啮草,被这阵狂风吓到,都撒开前蹄人立而起。
重焱靠在树边,拔开塞子高举水袋准备喝水,见那匹神骏四蹄生风,马背上的沈慕寒抱紧怀中的子衿,意气风发,不由心情激涌,将水袋高高抛起,跃身上马,眼见沈慕寒已经策马扬鞭远去,反手抽刀,干净利落的斩断拴马的缰绳,伸手接住水袋,狠狠拍在马臀上。重焱胯下骏马一声仰头长嘶,四蹄生风,追赶沈慕寒而去。
沈慕寒的手下皆是万里挑一的精英,在沙场上以一足可敌百,眼见重焱已经策马追出,也不甘示弱,纷纷效仿重焱,抽刀断缰,策马奔驰,一时之间,只见树林之中尘土飞扬,隐天蔽日,马蹄所踏之声有如翻雷滚滚,这阵势有如在战场奋力厮杀呐喊的千军万马!
很远的山头,青铜面具覆面的素袍男子放下千里目,在有些激烈的山风中,修长好看的手紧握成拳,微微喘着,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从内脏传来的喘动,“果然是战神沈慕寒啊,力量当真不能小觑,看来,是棋逢对手了……”
更加激烈的山风从两边高高的夹峰中吹来,有白色的雾霭云烟如同从九天倾泄涌流,似写意的泼墨,又似有一支恢宏的军队在奋勇冲锋!
风撩起了他的衣袍和长发,刮得猎猎作响,他自岿然不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