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明鸿自问还不至于像有的人一样,有点事情放在心上就坐立不安的,要不是此次晏殊邀请关系到她的终生大事的话,想来她也不会在意的。即便是如此,她心中的紧张也多半来自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来自还未见面的晏殊身上。
是佩服?
还是敬仰?
亦或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明鸿不知道当初绛仪拒绝皇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反正自己此刻是非常纠结的,即便是没有小晏的事情,自己想必也很难有勇气拒绝晏殊吧。当然,没有小晏在其中,晏殊贵为当朝宰相,也没那么容易就邀请自己。彼此的身份天差地远,如果说晏殊是月中人的话,那么自己顶多算是地上普通的一棵小草吧。
宽厚仁义,不知道晏殊的这种品行在遇到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方式表现?
于是,两天时间很快的就在明鸿的心事重重中度过。
初十早上,陈师师带人来的时候,明鸿已经自己收拾好了。这两天,也没少了麻烦陈师师跑里跑外,别的不说,就光准备穿的衣服就足够麻烦的了。陈师师说的没错,绛仪果然有不少珍藏,平时不舍得给别人看的。这次借着这个机会,陈师师终于找到了门路,带着明鸿恣意的在绛仪藏衣服的房间里仔细查探了一整天。
最后还是明鸿拿了主意,因为再怎么打扮妆饰,也不大可能压过晏府的气象去,干脆还是简单一些,不要太寒碜就好了。抱着这样的想法,最终选定了一套银质的珠钗首饰,虽说不怎么华贵,但是胜在做工精细,纤毫毕现。带在明鸿身上,衬上她略显白皙的肤色,果然自有种与众不同的风采,被陈师师赞不绝口,一直在说,明鸿已经得到了绛仪的几分神韵,如此下去早晚有天会把绛仪压倒。
明鸿倒是没有和绛仪争胜的心思,再说,那天她那段莫名其妙的介绍,至今在明鸿心头挥之不去,仿佛有某种预感一直压在心上。
为了送回晏府的东西,所以需要多雇了一辆车,另外还派了几个可靠的人跟着沿路护送,到时候也需要他们动手搬运。
这种时候,陈师师自然不可能跟着了。
明鸿一个人孤单的坐在轿子里,期待着片刻后不甚明朗的未来。
晏府的宅邸大小自然不用说了,从看到院墙开始,轿子走到门口就花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工夫。晏殊这一辈也有兄弟几人,除了一个弟弟早逝之外,其他兄弟当然也是以他为主体了,从府邸建造上也能看出来,晏府旁边大大小小的依附着小晏的叔伯辈们。明鸿一行人的轿子早在巷口的时候就被人盘问,出示了请柬之后,跟着专人的带领,很快来到了一扇大门前。有人进去通报,轿子也就在门口停下了。
明鸿从轿帘看出来,只见两扇红漆的大门,门两侧一对一人多高的小角门。虽说也是气势恢宏,但不知怎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对了,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这不是晏府的正门,绝对不是!然而,这种感觉并不是全部,还有种更玄妙的东西,是什么呢?
我仿佛曾经来过这里,明鸿的心底有个声音响起,有种遥远的模糊的带着一丝屈辱的记忆逐渐的浮现出来。
许多年了啊,再次见到这扇大门,恍如隔世。
“贤俊做曲子否?”
那个声音虽然柔和并不激烈,但是却说不出的讥诮,蔑视,甚至有些许的无视。
“姑娘,我们到了。”
轿外的一声轻呼把明鸿惊醒。
耳边的声音,眼前模糊的场景倏忽不见,换上了实实在在的假山回廊庭院楼阁。这里就是晏府了么?虽说只是暂时的,但是自己这一步迈下去,就踏上了一片梦寐以求了许久的土地了吧。
小晏就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生活,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曾经阻隔了两个人之间的思念,也许小晏曾经对着这些东西抒发思念之情吧,明鸿一厢情愿的想着。
“姑娘请随我来。”
紧紧捏在手中的帖子已经被收走了,明鸿紧跟着对方的脚步在亭廊中穿梭着。如果这个人是如同李深一般狼子野心的坏人,自己就这么消失在晏府深深的院子里,估计也没人能够找到吧。明鸿忽然对这庭院深深产生了许多恐惧。
既然到了这种地步,想要退回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在来之前,明鸿真的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危险的情况,直到真的身在如此广大的院落中间才真正的为晏殊所具有的力量而震撼。人家其实也不用怎么样,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把自己置于死地了。
胡思乱想着,她连忙加紧脚步,不敢离前面领路的人太远了,此时此刻,能看见个人影对她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慰藉了。
“到了。”也不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回廊小门,终于前面的人停住脚步,“相爷就在里面,小人就不便入内了,姑娘一个人进去就是了。”
“辛苦你啦。”明鸿身上也带了不少碎银两,连忙摸出几两就要放在那人手里。
那人连忙的摆着手,一脸紧张:“这可万万不行。”
明鸿见他严词拒绝,也不好怎样,只好讪讪的收了回来。抬头看时,眼前只是一间普通的房子,和路途经过的也没什么区别,晏殊就在里面?明鸿不禁怀疑,想要问几句时,刚刚那人却已不见踪影了。明鸿心里咯噔一下,那种恐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算她再无知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不太对劲,何况以她的聪明见识,哪里不知道没有任何人会是这样接待请来的客人的。就算是对方完全把自己当作歌姬来对待,也不可能!
这下可真的糟了,万一此时有人冲出来,随随便便的给自己按上个什么罪名,就算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明鸿知道,被这样的方式陷害过的前人已经数不清了,不过作为女子受到这样待遇的还是首次,最起码自己不知道还有别人。
既来之则安之,明鸿壮着胆子走上台阶。一边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六阶台阶被她小心翼翼的走了挺长一段时间,然而再怎么听也听不见屋内的任何气息。
不管了,明鸿火上心头,她本来就不是那种能沉得住气的性子,如果稍作忍耐也就罢了,但是往往忍上一会之后她就想要爆发。
哼,就算是歌姬又怎么了?就算你是当朝宰相又如何?大不了一拍两散就是,明鸿干脆咚咚咚的敲起门来。
“请进!”
出乎意料,屋里居然马上有人回应。声音听起来有点苍老,想必是晏殊无疑了,要是有什么埋伏的话,不至于让这么老的人对自己下手吧。
既然有人招呼,明鸿也不客气,推开门就走进去。
屋里只有一个人,不是她想象的十面埋伏的样子。那人见明鸿进来,才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道:“来的是明鸿姑娘么,顺便把门带上吧,人老了,怕见风。”
“明鸿拜见晏相爷!”明鸿不顾衣服,直接拜倒在地,无论如何,就算单从年龄来说晏殊也绝对当得起她这一拜了,这一拜,绝对的真心实意。明鸿曾打算过许多的应对方法,包括想象中如果遇到的是盛气凌人的场面该怎么办等等,却没想到,刚见面晏殊就自称老人经不起风寒。
算起来晏殊今年也六十多岁了,见他两鬓几乎全都白了,眉目间带出熟悉的小晏的模样,明鸿忽然对这个老人产生了一丝敬意。
这曾经纵横一生,年纪轻轻就达到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的人,给明鸿的第一印象不过是一个喜欢读书的老人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