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醒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流苏绷着身子站在桌子旁，攥着罗裙的手心全都是汗，而柳芽坐在那里正用手撑着额头，乌黑的头顶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画棠则是坐在矮凳上磨着她的杀猪刀。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瘆人。

画棠拿起刀，仔细的端详了一阵。随手抓了一缕头发放在刀刃上方，然后吹了一口气。只见发丝刚刚碰到刀刃就全部割断。画棠很是对此很是满意。含着笑站了起来，却不料起身的时候被裙子绊倒了脚下的矮凳。

一直在绷着的流苏听见动静吓了一激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忍不住叩头道：“小姐，息怒。小姐饶命！”

“……”

还不待画棠反应，坐在那里打瞌睡的柳芽被吓醒了，口水都没来得及擦就冲着画棠扑了过去，还不忘大喊：“小姐小心，我来保护你。”这下子画棠可是被吓的不轻，要知道她手里还拿着杀猪刀，还是刚刚自己打磨完的，柳芽这么一扑多半是会撞到刀子。画棠吓得忙把刀扔在地上，但还是把柳芽的手背划出了一个口子。

不知道是被手背上的血迹吓醒的还是被疼醒的，反正此时此刻柳芽才算是真正的清醒。

“哎呀呀，疼死了，疼死了……小姐你为什么拿刀砍我啊？”

画棠真是欲哭无泪，从左彦兆在这出去后画棠就翻出了杀猪刀开始打磨。如今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了，她磨刀都快累死了，结果刚刚站起来就被吓了一身冷汗。她也很无辜的好不好。

“哎呀呀，流苏你怎么在跪着啊，快起来帮我包扎，啊啊啊，疼死了。”

被点到名字流苏还是一脸懵，倒是画棠动作利索的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角欲往柳芽的伤口上缠。却不想柳芽果断的躲开了。

“哎呀呀，小姐你做什么啊？家里有绷带的呀。衣角什么的好脏啊！”说完不顾画棠一脸的阴郁继续招唤流苏：“还是流苏来吧。我还要上药，上YN白药。”

“我说你一个小丫鬟怎么比我还娇气，还YN白药。没有！”画棠翻了个白眼，手中的衣角又要往柳芽手上缠。

“不行，不行……疼疼疼……要止血，要止血的。”

看着仍在较劲的两个人，跪在地上的流苏默默地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到矮柜前，默默地拿出了药箱，又默默地走了回去对着两个人道：“要不……我来包扎吧……”

画棠的手顿住了，柳芽立刻应道：“好！

看着流苏动作娴熟的拿出了几个小瓶，对着柳芽的手捣鼓了一通，又仔仔细细的包了起来。当然，过程中还时常传来柳芽的惨叫。

“要是没事的话，我先去睡了。”觉得在旁边也帮不上什么忙，画棠就讪讪的起来，几步走到床前，蹬下鞋子就翻身躺了上去，蒙上被子呼呼大睡。

流苏望着床的方向，心里涩涩的发堵，看着柳芽怯生生的问道：“柳芽，我是不是惹小姐生气了……”

柳芽随着流苏的目光看去，只见画棠已经睡着了，床榻间萦绕着浅浅的呼声。

“不会的，你想多了。小姐人最好了。好了，我们也睡吧！”

“嗯……”流苏淡淡的点头，心中却仍是有几分惧意。她一小就被牙婆领到左府，也服侍过几个主子。虽然主子们的脾气秉性不同，拿下人们撒气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却没有人像左大小姐那样，言语间的不和就要置人于死地。她不知道当时夫人说了什么让大小姐如此生气，所以她害怕，怕自己哪天不慎说了什么错话，就会和夫人一样。不，夫人还有老爷罩着。要是换做她的话，怕是连尸骨都不会留的吧！

流苏越想心越是慌，直到天亮才要睡去。但还没等她阖眼画棠就起了。流苏忙起身上前服侍。反倒是把画棠吓了一跳。

“你怎么起这么早？”

“婢子……婢子……”流苏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不能说昨晚她一夜没睡吧。

“你不会一夜没睡吧？”画棠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有些了悟道：“你……怕我，对吗？”

流苏一惊，又要跪下。被画棠伸手拉了起来，画棠看着被吓的不清的流苏，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好了，你去睡吧。我自己来就成。哦，还有。一会儿我出去有些事，早饭就不吃了，嗯……中午也不用留饭了。”说完，画棠套了件外衫，捡起昨晚仍在地上的杀猪刀，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画棠走出府门后，回头望了一眼那高高的匾额。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十年前，她和娘亲就是在这里被赶出来的。那时候，她娘亲拉着她一步一步的从这门前的石阶走下去。石阶两旁的石狮子呲着牙望着她们，似是在嘲笑她们如今的落魄。

那时候，她年纪小不懂事，拉着娘亲的手傻傻的问：“娘亲，爹爹为什么要咱们离开啊！”

娘亲说：“因为，他现在要的咱们已经给不起了。”

“可是，娘亲不是说我马上要有弟弟了吗？难道爹爹要的不是这个？”那时候，她在外面疯玩，听到有人说，要她是个男孩就好了。所以她以为父亲是想要个男孩，可偏偏自己是个女孩，所以才会被赶出来的。要是，要是爹爹知道了娘亲的肚子里很可能有一个小弟弟，那她们就不会被赶走了。

“画棠，你要记住。弟弟的事不准跟别人说，特别是你爹。这是你和娘亲之前的秘密。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这是娘亲最后的尊严了……”

六岁的画棠并不懂得什么叫尊严，但她知道娘亲不让说，她就不能说，因为从今以后她就只有娘亲了。她不能让娘亲伤心。

而，十六岁的画棠终于懂得了娘亲的苦楚，那种宁愿流落街头也不愿对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摇尾乞怜，更不会利用自己的骨肉来挽留一个负心汉。

“唉！”画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将心中的郁结与混浊尽数吐出。转回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左府，向着她最热爱的菜市场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