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黑衣的赫连律殷背着手背对着沈阑君,佼佼青丝无风自飘,落日余晖与他桀骜的身影连成一片。
沈阑君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还好,是背对着她的,这样两面夹击的状态,她还是第一次遇见,真是进退两难!
扑啦啦……
寻香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席地飞起,直挺挺的冲着即将跨进门的美妇人飞了过去,硬生生的把她已抬起的脚给逼退了出去,赫连律殷听到响动稍稍侧了侧脸,沈阑君一惊,趁着那美妇人慌乱躲避之际,她提起内力快速蹿进了赫连律殷的睡房,开门关门,动作不到一秒,潇洒帅气。
“牲畜禽类不知人意,律儿如何驯服得了它!”那美妇的声音有些怒意,却失不了与生俱来的极致修养。
“诚如姑姑所说,只是牲畜而已,姑姑何必动气?”
声音自露天长廊由远而近,直到门洞之处,周身黑衣的赫连律殷缓缓跨进门来,兀自在矮竹桌前坐下,抬手轻巧的倒了两杯茶水,端起一杯低头轻啜起来,而后连眼都没抬的开口:“姑姑不坐吗?被外人看到以为是律儿不敬呢!”
那美妇人叹了一声道:“大殿后室谁人能进得来?何况,律儿敬与不敬,都无妨。”
音落,外室一阵寂静,躲在睡房的沈阑君悄悄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赞赏,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是万万不会想到她沈阑君会如此大胆的擅闯赫连律殷睡房的。
沈阑君顺了顺气,轻轻伏在门上,透过门缝看清了端坐在竹桌前的两人,赫连律殷依旧背对着她,而那夫人,即使只能看到一个侧脸,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些形容词用在她身上一点都不过分,虽已年过半百,但那光洁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眉目如画。
沈阑君隐约觉得那美妇有些眼熟,思索片刻,她迅速抬手捂住即将惊呼出声的嘴巴,“圣手医娘?她怎么会是……赫连律殷的姑姑??”沈阑君极度讶异,被世人尊称为“圣手医娘”的尹茗竟是以制度而闻名的“鬼毒君子”的姑姑,难不成真是药毒不分家?可这也太巧了吧!
沈阑君之所以会这样惊讶,是因为她六年前误食乌头幸得相救有过一面之缘,才时隔六年,尹茗定然不会忘记她的长相,如今仇人恩人是一家,这世界可真小!沈阑君咂咂嘴,愁苦顿时溢满了面容。
“听说恭长老回来了,可有新的消息?”尹茗转身在赫连律殷身边坐下,神情早已平稳。
赫连律殷淡淡的道:“没有。”
尹茗道:“从你出生到现在,一晃二十年,前几年我不在山中,哪知这刚一回来律儿就染上这样的怪病,一统江湖免不了打打杀杀,姑姑真心不愿看到律儿继续走上这条不归路啊!”
赫连律殷闻言不以为然的道:“姑姑怎么突然变卦了?当初不是姑姑一直在侄儿耳边念叨要替父亲完成遗愿吗?现在侄儿很听话的按照姑姑的意思做了,怎么,姑姑突然心疼侄儿了?”
“我不否认要看着你完成你父亲遗愿的事,但律儿如今的身体状况姑姑是真的心疼!”尹茗自袖中掏出一条绣着绿叶映红花的锦缎帕子擦了一下鼻头,开口道:“律儿,明日是满月,你可一定要撑住!”
“姑姑不必挂怀,这么多年律儿早已习惯。”赫连律殷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抬手又倒了一杯,看着尹茗的茶杯还满着,便没再理会。
“你越是云淡风轻,姑姑心里就越难过,这叫姑姑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啊!”尹茗神情似是有些激动,将帕子缠绕在手指上对着眼睛擦了擦。
赫连律殷鼻间一哼,冷笑着说到:“姑姑若真害怕对不起我爹娘,那为何不使用您精湛的医术把我的毒解了?还是,这毒本就是姑姑用来牵制侄儿的?”
尹茗闻得此言蓦地瞪大眼睛,漂亮墨瞳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绝望,她摇了摇头,抬手抓着赫连律殷的胳膊,略带哭腔的开口道:“我扪心自问对律儿绝无半点异心,我不知律儿为何会这样想,你是我侄儿,你父亲临死前口口声声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如今律儿你说这样的话,让我死后如何面对你惨死的父亲!”
尹茗双眼通红,白皙的脸上早已爬满泪痕,抓着赫连律殷胳膊的手更紧了,双眉紧紧的蹙着,一枝梨花春带雨,赫连律殷不动不躲,就这样任由她抓着,光滑平整的衣袖之上,生生的被尹茗攥出条条深痕。
外室的时间又凝滞了,沈阑君慢慢转过身子,她没想到不可一世的赫连律殷也有旁人想不到的苦楚,把她劫来或许不是他的本意,但不谙世事的她又何罪之有呢?归根结底,还是该怨弄人的造化吧!
时间不知过了几许,赫连律殷皱起眉头,显然被她哭的有些心烦,却碍于长幼辈分,想发怒却得忍着,只是轻轻的嗤笑一声,扭过头看着满脸泪花的尹茗:“姑姑还是早些回去吧,明日满月,今日律儿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当心伤了姑姑,来人,送尹夫人回去!”
“不用,我自己走。”尹茗听得此言,抓住胳膊的手慢慢松了下来,神情渐渐萎靡,她缓缓站起身,腰间轻垂的流苏随着起身的动作一晃一晃,她旋身欲走,却又抬手捏着帕子蹭了蹭鼻头,扭过头来对着依旧端坐的赫连律殷开口道:“染卿是否来过?”
赫连律殷面无表情道:“没有。”
“为何会有牡丹香粉的味道?这牡丹香粉是我亲自研制,绝不可能闻错!”尹茗不禁疑惑的问,染卿是她女儿,这牡丹香粉是染卿从小用到大的,她不可能闻错,而面对赫连律殷果断的否决,她心里大大的疑问渐渐成型。
于睡房藏身的沈阑君听见尹茗的话心猛的一哆嗦,暗道后悔不该擅自使用这银龙驿的任何东西,牡丹香粉虽平常,怎奈何它是尹茗亲手研制,她又透过门缝往外望了一眼,见两人还在僵持,索性攥住袖口想把脖颈的香粉擦掉,雪白的香粉虽已被擦抹干净,但香味依旧缭绕不去,直到白皙的脖颈被她擦出一片粉红,终于露出了略微肿胀的三个黑紫手指印。
“姑姑是信不过律儿吗?”赫连律殷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宽阔的身子毫无缝隙的挡住了睡房的竹门。
其实沈阑君在此他是知晓的,这寻香鸽自小就被他养在身边,药入骨髓,只有他能嗅到特殊的药香,这寻香鸽之所以会叼来桢楠木手钏,是因为它的笼子就是桢楠木所制,沈阑君身上虽有牡丹香粉,但自幼佩戴桢楠木手钏的她,无论什么稀有香料都是掩盖不了自身体香的。
除了睡房,她还能藏到哪儿?赫连律殷暗暗一笑,若不是寻香鸽的药香,他还真发现不了已经偷偷潜入自己寝所的沈阑君。
啪啦一声自睡房传来,正努力擦香粉的沈阑君因动作太大导致立在窗边的一株小叶紫檀连盆带花准确无误的砸碎了案几上一个精巧的小瓷瓶,沈阑君动作顿时僵住,直到睡房的竹门被尹茗大力推开,她才心灰意冷的放下早已酸疼的手臂,自觉的跨出睡房,抬头迎上赫连律殷布满阴霾的眼睛。
“律儿,你的洞察力姑姑可是知道,这么个大活人在你房里你怎会不知晓?”尹茗看了看低着头的沈阑君,一身使女装扮,但转念一想,内力深厚的赫连律殷怎么不知有人偷偷藏在自己身边?还是他故意不说?
赫连律殷没有作答,只是皱着眉头紧紧的盯着沈阑君脖颈里那三个黑紫的手指印,他在幻想到底受过怎样的打击才会生出这样三个圆滑的手指印。沈阑君悄悄抬了抬眼,睨到赫连律殷紧锁的眉头,想也没想的张口说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来送鸽子的!”
“那你是如何得知这鸽子是本主的?”赫连律殷魅笑,一句话噎得沈阑君哑口无言:“我……”
“来人,把她带回我院里。”
殿外的护卫领了命令,过来架住正想反驳的沈阑君,她大惊,瞪着漂亮的杏眸一眨不眨的看着赫连律殷,很显然是在向他求救。
“姑姑?”赫连律殷看了一眼沈阑君,转而对着尹茗开口,他没有想到尹茗会把沈阑君带回去,此刻竟有些担心她会对沈阑君做出些出格的事,毕竟下毒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她是“圣手”!
“放心,姑姑不会为难她。”她转身走出后室,被架住胳膊的沈阑君扭着头看着眉头紧锁的赫连律殷,直到跨出后室的门,她才转过头一步一踉跄的被护卫架着离开大殿。
在大殿台阶下,沈阑君遇见了刚才给她解围的恭鸣榷,但他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朝尹茗行了个礼,而后径直走向大殿。
“主上!”恭鸣榷双手相捏朝已经斜躺在长椅之上的赫连律殷做了个大大的揖,没等他的命令,就已经站直身体轻快的踱步到了高台之前,拨弄着案几上缓缓燃着的熏香,等着赫连律殷发话。
赫连律殷早已习惯他玩世不恭的态度,开口调侃道:“恭长老可真是敬业啊,押趟镖足足押了三年,人家可否等急了?”
恭鸣榷闻言忙道:“回主上的话,并没有,路途虽遥远,但沿路的风景甚是好看,不紧风景好看,人也好看!比如我去的那个……”
“说正经事!”赫连律殷知道他又把话题扯远了,忙开口阻止。
“好吧,奇闻趣事待会再说,主上让我打探的消息我都打探到了,还有一个重大事件,不然我不可能这么早就回来的!”
恭鸣榷的话稍有严肃之意,赫连律殷欠了欠身子,站起身缓缓走下高台站在恭鸣榷身边,定定的看着他。
“有何大事?”
“主上让我查的十八年前咱们银龙驿被灭门的事我查清楚了,与严华派沈愚真并无瓜葛,他也是受害的一方,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霓凰门!”
赫连律殷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道:“金长老曾说过,当年一战,霓凰门也损失惨重,霓凰门老门主慕青松也是在这场大战中丧命,难道是恶果自负?”
“主上先别急,三年前我离开时恰好出现的门客陶骥还在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