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夫人都在围着郑氏,似是想要探出郑希和入阁的口风来,只是郑氏确实不知,只能应付着。那几个姑娘倒是有些按耐不住了,孙同知之女孙沁雪将绣墩向如意身边靠了靠,轻轻笑道:“妹妹平日爱做些什么消遣?”
如意瞧她模样清秀,只是一双眼承继孙夫人的模样,满是精明,便笑道:“我只会些针线女工,至多再写几副字罢了。”
听得她会写字,孙六姑娘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听闻这顾家五姑娘不过是个丫头出身,服侍顾夫人贴心才认了做义女,不想还会这些:“未知临得是哪一家的字?”
如意轻笑道:“偏爱若兰夫人的璇玑图。”
她们二人说话,芳惠早就留心听着,有意要说两句在孙六姑娘面前压了如意,奈何她并不擅长诗文书法,赵姨娘当初教导女儿,一心是要养了做当家主母的,只教她打理家事盘算账簿,不曾教过这些。
孙六姑娘见芳惠频频看向这边,便笑道:“四姑娘怕也是个爱诗文的,不知临得又是哪一家的贴?”
芳惠有些尴尬,笑着岔开话来:“孙姑娘身上这件褙子的织花很是特别呢,我记着二姐姐也有这么件衣裳,怎么不见二姐姐?方才还在的。”如意抬眼看时,顾玉琴果然不在花厅里。
不一会,顾玉琴打发人来请几位姑娘去园子里的梅苑赏梅:“夫人们都在花厅里叙话,怕姑娘们闷着,正巧梅苑的腊梅花开得好,所以请姑娘们过去坐坐赏一赏花。”几位夫人也都说好,不用拘着她们几个在此处,一般年纪的姑娘们也该多走动来往才是。
孙沁雪笑着拉起如意和芳惠,向那陆二姑娘陆映霜和张七姑娘张琦瑜笑着道:“二位妹妹也快些来,想来这时候的腊梅开得是最好的,咱们也学着那些文人雅士,踏雪寻梅烹茶饮酒,岂不快哉?”
陆映霜生性恬静,闻言微微一笑,跟在她们三人身后,张琦瑜却是个直性子,见不得孙沁雪这般笼络了顾家两个姑娘去,一把拉着陆映霜的手紧跟上去,一步不落。
想来这刘家着实费了一番心思,竟然在后园子里特意栽了一片腊梅,又是算好了日子在正月里开了,红梅映雪果然雅致。
梅林便更筑了一座二层小阁,门上题名问雪,几位姑娘随着丫头上至二楼,早已备好红泥小炉,炉中茶已经沸了,叫人好不惬意。
那引了她们来的小丫头笑道:“少夫人请几位姑娘随意,这茶是上好的君山银针,若要别的,只管吩咐了去取。”
孙沁雪笑着道:“你家少夫人果然想得周全。”
芳惠却是皱着眉问道:“怎么不见二姐姐人?”
那小丫头回道:“少夫人身子不好,先回房歇一歇,等会摆宴时出来。”
刘家少夫人身子不好早已是金陵城人尽皆知的了,这几个姑娘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只是替刘玉堂可惜,那么个俊俏多情的公子却是娶了个病秧子。
张琦瑜年岁小些,说话也爽直:“既然病着,就该好生将养,怎么还出来宴客,多晦气。”
她刚说完,孙沁雪就瞪了她一眼,岔开话道:“听说府上得了个小哥儿,怎么不见抱出来?”
那小丫头更是吞吞吐吐:“哥儿在夫人房里,我们不曾见,许是睡了吧。”
孙沁雪本也就是随口一问,听如此说,便笑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俗事,还是好生赏梅吃茶要紧。”
如意听那小丫头的说辞,又见她吞吞吐吐,心知其中必然有事,暗暗留心了,思量着要如何打听下消息。
她垂着头暗暗想着心事,孙沁雪却是兴致勃勃与张琦瑜几个说着要吟上几句诗才能称得上这等红梅白雪,又闹着要行酒令,要小丫头去取青梅来煮酒。
正说的热闹,一个丫头在门前晃了晃,如意瞧着倒像是迎儿跟前的绿品,不动声色地笑道:“几位姐姐商量好如何行令吧,我且去宽宽衣,待回来再与你们说笑。”
孙沁雪笑道:“妹妹莫不是怕接不上令要罚酒,这才吓得躲了去?一会子回来可要自罚三杯。”如意笑着应着,带着绮梅出了门,见果然是绿品,便向她微微颔首,不言不语径直下了阁楼。
绿品跟在她身后,待走到问雪阁门前,才福身道:“五姑娘。”
如意道:“这些虚礼就不必了,可是姨娘有什么事?”绿品忙起身道:“姑娘回了那边府里,消息送不过去,姨娘听闻今日姑娘也来,才使了我过来与姑娘说一句,她这些时日得了些消息,想要说与姑娘知,又怕姑娘无心留意这边。”
如意微微冷笑,迎儿是怕自己如今已经是顾家五姑娘了,会与顾玉琴做了一堆,故而才这般前来试探自己,她也不多说,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姨娘,一会子夫人会要见她的,叫她安心就是了。”
绿品得了这话,顿时欢喜起来,原以为如意做了顾家五姑娘,自然也就不肯再帮衬二姨娘了,毕竟少夫人已是她姐姐,说不好还要与她为敌,想不到她还能说动了夫人见二姨娘,如此一来少不得叫人觉着二姨娘也算是顾家出来的,不会太过轻慢。
她忙应着,又低声道:“姨娘叫我说与姑娘知,诚哥儿怕是不好?”
如意瞪着她:“怎么不好?”
绿品忙道:“听伺候过的人说,不爱哭闹也不大醒着,只是吃了就睡下,与常人不一样,前几日夫人还悄悄打发人请了大夫来瞧,想来是有什么不好。”
如意想起之前自己看那孩子,也是如绿品所说,只是那时才出生,瞧不出什么来,如今已经过去好些时日了,还是如此,果然是不对,连孙氏瞧出不好,请了大夫来,已经能坐实了。
她微微垂着眼帘,向绿品道:“你先回去与姨娘回话吧,我该上去了。”绿品应着,欠身飞快走了。
如意这才抬眼看着那皑皑白雪映着红梅,或许这便是顾玉琴最大的报应,她害死了自己和安儿,拼命生下了诚哥儿夺了正室的位置,却害得自己再不能生育,而唯一的儿子诚哥儿也落了病根。
只是这还不够,她要让顾玉琴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如意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转身要上楼去,却听梅林中隐隐有人声,似是男子的声音。她不禁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梅林在刘府后园子,应当只有女眷可以入内,怎么会有年轻男子进来,她心思飞转,只恐会碰上什么不该遇见的人,忙快步上楼去,至少与孙沁雪几个在一处才能安全。
好容易进了阁楼里,孙沁雪等人笑着看着进来的如意:“才说你躲了去,果然是躲了,这半晌不见来,还不快些认罚。”
如意笑着道:“是该罚,只是还不曾送了酒来,索性以茶代酒自饮一杯如何?”
“便宜你了,”张琦瑜嘟着嘴道,“原该罚酒三杯的。”
一旁的陆映霜劝道:“顾五姑娘年岁小,怕是吃不得酒,还是以茶代酒吧。”
如意笑盈盈端了茶盏一饮而尽:“好茶,可惜与了我这等牛饮,糟蹋了。”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梅林中三人听了那阁楼上传来的笑声,与如意的调侃声,不由地都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位正是如意芳惠那日去含光寺上香所遇见的二爷,他微微抬头望向梅花交掩的那小阁楼,嘴角隐隐含着一缕笑。他身旁陪着的正是刘玉堂与刘锦程兄弟二人,刘锦程也听出是如意的声音,不由地失神看着那座阁楼,只有刘玉堂却是时不时打量着那位二爷的神色,他并不认识这位二爷,只是听说他才来金陵,出手颇为阔绰,虽然说是出身行伍,但那副天生的贵气却是掩饰不住的,最要紧的就是他居然有刘玉堂寻了很久的欧阳大家《九成宫铭贴》真迹,这可是翰林院程学士钦羡已久的。他得了确切消息此次春闱主考官正是程学士,如此他对那副《九成宫铭贴》志在必得,只要将此物送到程学士府上,拜入他门中,还用担忧日后么。故而他对这位不知来历的二爷也是有求必应,连他说想去园子里赏赏梅这等事都应下了,还拉了刘锦程来作陪。
“赵兄可要去那问雪阁一观?”刘玉堂笑着问道。
刘锦程回过神来,正要说不妥,如意与那几位姑娘都在问雪阁,怎么好贸贸然撞过去。
谁料那位赵二爷却是不等刘锦程开口劝阻,微微摇头:“贵府女眷在,我不便滋扰,这便回前头去吧。”说着转身就走。
刘玉堂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这位二爷真是为了赏梅,而不是自己以为的看上这里哪一家的姑娘,慕名而来的。他少不得也追着一道走了。只有刘锦程有几分不舍地再看了那小楼一眼,转身向前院而去。
如意临着窗,看着梅林里那三个男子服色的人都转身走了,这才宽下心来,虽然隔得远不知道是些什么人,但她下去良久,刚上来便有男子闯到梅林,难保不会叫人生出什么闲话来,她现在可是半点行差踏错都不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