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允中并不是突发奇想才做的这个决定，六个亿，他就算是再有钱，也断然不会拿这么多钱来开玩笑，所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大概还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了。

回过神，云漓江轻叹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搁在腿上的书滑到了地上，她收回搁在榻榻米上的双腿，作势要俯身去捡，秦玮颉已经先她一步捡了起来，放在一旁的书桌上。

“谈完了，他意欲何为？”云漓江仰头便问眼前站着的男人。

秦玮颉就势坐到了她对面的榻榻米上，双手撑在腿的两侧，低着头，也没有回答她的话。

“造声势也花不了六个亿，他到底是想做什么？”虽然秦玮颉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是她并不介意，而是继续追问。

事实上就是他们都否认的那一种结果，齐允中能挑战齐鲁山的极限，执意要娶于家的私生女，那么拿钱砸出一个证明，自然就不奇怪了，但是这实在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以至于云漓江一直都不相信。

“蔡伊洁是于振浩的女儿，虽然这个身份一直被于家瞒得滴水不漏，但是齐鲁山这种政界要人想查一个人，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谁都知道于家的势力，政界，军界，商界，娱乐圈，只要是重要的位置，全都有人。就算是齐鲁山官大一级，也未必就能拼得过于家，而且据说于振浩的小舅子早年跟齐鲁山在政见上有过冲突，这些年两人在政坛上也一直是势均力敌。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齐鲁山会这么反对于家的女儿，仅仅只是因为蔡伊洁是私生女？我不这么认为。”

这是云漓江这几天从线人那里查到了，关于于家的事，能查到的并不多，除了这些明面上的。

“你倒是什么都清楚。”听她这么一长串的分析，秦玮颉不由地抬头看她，语气里倒是多了一丝的玩味。

“没你想得那么无聊，但是这件事关系到我，还有你儿子，秦玮颉，你说我要是就这么平白无故接受齐允中的馈赠，齐鲁山会怎么想？”

这个假设其实很好笑，一个人在这里看莎士比亚的时候，她就在思索这个，倒也是挺搞笑地把书看完了，完了之后没有任何概念，脑子里居然还是齐允中的这个做法。

“你全部心思都拿去分析齐允中了，我是不是应该感到特别挫败？”

这句话其实特别好笑，云漓江几乎是同时就笑出声了，她把书捡起来了，起身走到书架变边，想了想，转身对秦玮颉说：“帮个忙，放到最上面。”

秦玮颉起身，走到云漓江身边，接过她手里的书，看了一眼，放到了最上层。

“好了，我们不讨论这个了。江柏尧约了我，现在五点，我先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去换衣服。”秦玮颉突然说。

“江柏尧？”云漓江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去看秦玮颉，“他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找你？”

“不知道，去了再说。”秦玮颉似乎是不愿意多说，转身上楼了。

云漓江在原地站了许久，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平缓了一下呼吸，她走进了衣帽间，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一个多月的身孕并没有让她变了模样，她还和以前一样，换上这些衣服，踩上高跟鞋，再化一点淡妆，依然还是从前的云漓江。她想，或许这样跟秦玮颉走出去，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天她是怀着秦玮颉的孩子，去坦然面对他们身边的每一个人。

生活就像莎士比亚的戏剧，每一个鲜明的角色都足以让观众难以忘怀，比如朱丽叶，比如哈姆雷特，再比如麦克白。莎士比亚擅长描写复杂的爱恨情仇，但是最终总会让这些漫长的颠沛和纠葛化成一滩静水，无论这个结局是喜剧还是悲剧。不然他也不会说出“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这样鼓励人们继续相信生活的话。

云漓江忽而就对着镜子笑了，刚刚还在自责看书的时候不专心，哪知道这会儿脑子里全是莎士比亚那些励志语了。她说过自己早过了需要人鼓励才有勇气走下去的年龄，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能对这些白纸黑字产生共鸣，看来，生活真的有意在提示她了。

“怎么又穿高跟鞋？不是买了那么多平底鞋吗？”云漓江一出房门，秦玮颉就看到了她脚上的黑色三厘米细跟，皱着眉头道。

其实她刚才已经思考了半天，最后也不得不说：“柏曦出院好几天了，我一直没去看她，打算等会儿过去静安公园那边看看。”

秦玮颉当然知道她所想，不过是不想让文柏曦知道她怀孕的事，高跟鞋只是一个掩饰。

“一双鞋而已，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我会小心的，走吧，等会儿要晚了。”说完她率先走了出去。

秦玮颉带她来的是早些时候来的那家江南菜馆，菜式不错，云漓江比较满意，加上怀了孩子的缘故，她吃得比以往多。秦玮颉是没怎么吃，略慵懒地坐在那里，时不时转动手里的杯子，然后便是看着她吃。

差不多的时候，云漓江放下筷子，一边抽纸巾，一边说：“好了，我饱了，埋单走吧。”

出了饭店，云漓江并没有要跟他去停车场的意思，而是四处看了看，说：“你先走，我等池汕。”

秦玮颉再次皱眉，“等他做什么？”

“约了一起去看柏曦，可能晚上去喝点东西。”云漓江四处张望着，随口就回他的话。

秦玮颉现在是时刻紧张她的孕妇身份，她要干什么，他几乎就能立刻想到她所干的事有没有危险性。她穿着高跟鞋出门，又说去喝东西，秦玮颉能想到的除了酒吧，没别的地方了，所以他想也没想便说：“酒吧不准去。”

这一句话一下子就把云漓江的注意力拉回来了，她看着秦玮颉，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她看了看表，只说了一句：“我看到池汕的车了，先走了。”

大学毕业以后他们偶尔也会聚在一起吃个饭，喝点东西，探讨一下人生，而像现在这样，也许见了面，坐下来，还需要思考一下怎么开始一个话题的情景，似乎是跟从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云漓江上车，池汕问：“你们经常来这里吃饭？”

一边系安全带，她回池汕：“偶尔。”

车子开出去了，池汕从后视镜里还能看到秦玮颉，他走到了车边，但是迟迟没有上车，只是看着他们的方向。

“看什么？”云漓江好奇的问。

“没什么，对了，柏曦跟宁子骢怎么回事？昨天她电话里心情不错，我似乎还听到了她叫‘二哥’，应该不是江柏桥。”池汕想起了昨天电话里的文柏曦，她似乎很愉悦，叫的那声‘二哥’也带着一点撒娇的口吻，他不免就有了疑虑。

云漓江和池汕一样，她也是有疑虑的，上次在医院的病房里，文柏曦抱着宁子骢哭得梨花带雨，她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那个时候她就在想，是不是女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是希望爱的那个男人会第一时间出现？

“漓江，她这样下去只会伤自己越来越深。”池汕是真的担心。

副驾驶上的人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柏曦爱他，都已经爱得没有原则了，我试过劝她，但是没用。”作为文柏曦最好的朋友，她怎么会不为她着想，她曾经试图用很多方法告诉她，那个男人不爱她，劝她放手，但是都无济于事。

“她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其实很有主见，她决定的事，别人是没有办法插手的。池汕，等下不管她说什么，我们都不要提宁子骢这个人，她刚从鬼门关回来，我怕我们说得太直接会刺激到她。”

云漓江这么一说，池汕也只能点点头，表示认可了。

文柏曦依然住宁子骢在静安公园附近的那套公寓，黄金级的公寓，池汕一见面就咂舌，“你挺会享受啊，住这种地方。”

文柏曦笑着带他们进去，说：“人生在世，十有八九不如意，我在精神上得不到满足，还不允许我在物质上发泄一下啊？”

池汕直摇头，对她这种理论听多不怪，“您大小姐的发泄方式可真够阔绰的，估计也就你们江家有这能耐，换了谁敢啊！”

这不，说到“江家”了，云漓江丢了一个眼神过去，池汕立刻就闭嘴了。他们俩这动作落在文柏曦眼里，她也装作毫不介意地耸耸肩，转而问：“晚上去哪儿？酒吧？”

云漓江第一个举手反对，“换个地方，酒吧那音乐实在是吵得头疼。”

池汕也不建议去酒吧，毕竟文柏曦刚出院，喝酒总是不好，所以他说：“去找家能喝东西的地方就行，比如水果茶什么的，只要你们喜欢都行，我全程作陪。”

“没意见。”

“没意思。”

云漓江和文柏曦前后都是三个字，池汕叹气，却不得不说：“小姐，你大病初愈，去什么酒吧，乖乖喝茶去吧。”

最后就是池汕开着车，带着他们一路找喝东西的地方，其实原本就是打算带文柏曦出来散散心，现在借着这个找地方的由头，到处看看也好。

“突然好怀念大学时代，那时候无拘无束的，多好。”文柏曦坐在后座，突然感慨了一句。

“当你开始怀旧的时候就证明你要老了，小姐，这可不好。”云漓江突然打趣。

哪知文柏曦脸一扬，笑道：“我怕什么老，本小姐的资本摆那儿，又不是看的！”

“啧啧”，云漓江连着鄙视了两声，道：“还真没看出来你脸皮这么厚，铁做的。”

“死女人，损我你乐呵呀？”

“实事求是。”

“你……”

池汕看着后座笑成一团的两个女人，他失笑，突然也开始有些怀旧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