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车窗缓缓降下,清俊平静的脸,他凝视着于倾盆大雨中直立着,浑身湿透,正大口的喘着气的她,她的表情带着些许仓皇失措。薄唇微启,“上车,我送你。”一双漆黑深亮的眼睛里有光华流动,又似隐隐跳动的火花。
这个女人,永远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咬着唇,看了他几秒钟,唇色白了几分,随即果断地快步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低头钻了进去。
车内很安静,只能听见她尚未抑制下去的重重喘息声。偶尔有辆车子超速飞驰过,掠起一大片或是晶莹或是浑浊的水花,喇叭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不见。
红灯,一分钟,车子在十字路的交叉口停下。
顾方泽转过目光,看了眼身旁的人。她正怔怔地看着窗外密密的雨帘,见车停了下来,竟是惊了一下,惶惶然地看向他……
泪盈于睫。
她居然哭了。长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空气中轻轻颤动,像蝶儿的翼,晶莹剔透的泪珠没有滚落出眼眶,单是倔强地停留在那儿,波光粼粼,潋滟非常。
两人默默对视了几秒,顾方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正想转回目光,就见她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一双眼,盈盈波光的瞅着他,嗓音沙哑道,“顾方泽,为什么与我有关联的人,总是离死亡那么近?”她自己是,她的母亲是,她的宝宝亦是,这回……连程程也卷入其中。
她怕了。生命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失去了就没有了,想寻都寻不回来。她曾经失去了孩子,差点失去了母,甚至连自己都险些没了性命……这回连她的好友……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宿命存在?”
顾方泽沉默了会儿,道,“不要想太多,那都是意外。”车窗外雨势未歇,瓢泼而下,整个世界都仿佛笼罩在蒙蒙的雾气中,令人看不清前方的方向。
他再次将目光移向了她,还有几颗泪珠悬在睫上,像露水挂在青嫩的枝头,她的脸衬着外面的雨帘,弧度异常地柔软,唇色纸样苍白,有点像日本的瓷娃娃,可那神情却显出几分倔强与硬气来。
他不做声。
李涟漪浑然未觉,眨了眨眼,强自将眼泪收回去,她继续道,“我不服气,凭什么……就算世上真的有宿命,那我也要将它翻转过来。”说着,却似有些说不下去,转而像是在与谁商量,或是自言自语,“要不然,就让程程好好的也行……”
她已经无法再承受,她所爱的人离她而去。
也不知怎么的,乍一听到程程出事的消息,她立马的反应就是她一定是自杀。那一刻,这个念头像某种预言,缓缓划过她的心头,激起阵阵波涛汹涌。
顾方泽静静地看着她自说自话,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目光很轻很淡地放在她交叉放在膝上的手指上,顿了顿,那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抠入肉里了,再将视线游移而上,停留在她手腕上那道淡得几乎已经看不见的疤痕上。
就这么一瞬,眸色转浓。
或许是没有再得到回应,空气中的异样分子让她的防御系统做出相应反应,李涟漪下意识地抬起头,只是那么一抬眼,便望进了那双深黑到极致的眼睛里去。就像是黑洞,仿佛能吸走一切事物,可那深处,又似乎错觉般的涌出几道流转的光华,明亮灼人。
一股子清冽好闻的气息迎面扑来,待她反应过来,已让顾方泽拥入怀中。
他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圈住她因惊吓而向后仰的身体,低声抚慰道,“乖,别怕,都会好好的,别怕。”他字字清晰,唇上似是带着火焰,灼烧着肌肤。
他明白,她有多害怕。在经历过那么多相似后,她的心里防线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李涟漪在他怀中僵硬了一会儿,而后慢慢放松,她觉得满世界都是黑暗,只余下额上那炙热的温度。心尖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喉咙似乎被噎住了,酸楚难当,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说,“杜程程会好好的,我保证……”顿了下,声音竟透出几分笑意来,“乖,丫头,别哭了,丢人给谁看?”
这句话就像引爆炸药导火线的引子,突然就逼出她强忍她的眼泪来。她将头埋在他胸前,像个受了委屈的孩童,呜呜的哭出声来。
过往的一幕幕从眼前浮云般掠过,原本早让心变得波澜不惊,可一触到那最疼最软的部分,她就受不了。
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经深深的惧怕上了死亡,那种失去的滋味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绝望。
苏唯一离开了她,紧接着母亲以死相逼,在她面前自杀,意外的发生差点让母亲与她还有肚中的孩子齐齐丧命,可还未待她松下一口气,孩子莫名其妙地就流掉了。她千里迢迢一个人坐着火车去找顾方泽,不顾羞耻地让她与他求婚,好不容易以为人生终于尘埃落定了,尔后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以至于后来她一人坐在浴室的地板上,看着自己手腕那道新鲜的狰狞的伤口汨汨地流出鲜红的血液,心想原来要解脱原来如此简单……
她的世界全然崩塌,连根支撑她活下去的柱子都没有,觉得自杀是拯救自己的最好的方式……死亡,就是这么诱人而可怕的东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