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健坐在那儿,有些惴惴不安。因为罗桎的突然外派,虽然名义上宣布只是暂时去调查东北分公司的事,可是,暗底地,宣氏内部已经炸开了锅。对于宣皓的魄力,宣氏企业上上下下几千员工都清楚,可是,对于宣太温若澜的行事风格,大家却有些摸不着头了,只因一声不吭的,她就将罗桎外派,接下来几天,公司各个部门都有相关员工被她亲自出面劝离职,但是,这一切,都没有通过他这个人事经理。而他,平常跟罗桎走得很近,这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所以,这几天他都像是惊弓之鸟一样,仿佛只是在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十分钟之前,当他接到宋秘书的电话时,脑中轰然炸开,他知道,他的结果快到来了。当他走进温若澜的办公室时,坐在办公桌后的她,面孔是那样冰冷,虽然她很年轻,可是,她毕竟是总经理,毕竟是宣氏唯一的继承人。他虽然掌握着宣氏的命脉人事部,也在宣氏工作已快十年,可是,他毕竟只是员工,所以,她完全能够决定他的命运。此刻,已经四十五岁的他,坐在温若澜对面,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宣判一样,手心微微沁着汗珠。
足足有两分钟时间,温若澜的目光始终流连在电脑屏幕上,没有看左健一眼。
两分钟时间,足以磨掉左健的所有希望跟意志,足以让他焦躁不安。
“太热了吗?”温若澜淡淡的看着左健额上的汗水,然后拿着办公桌上的空调摇控器,看着上面显示的温度,故做疑惑的说:“空调不制冷了吗?”
“没事。”左健知道,是他太过焦急跟不安了。
放下空调摇控器,温若澜的唇微微上扬:“你听说了吗,最近有十五位员工离职,我已经分别找他们谈过话了。”
左健的脑中轰然一响,心更是凉到了极点,他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是吗?”
这时,玻璃门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接着,宋秘书端着浓香的咖啡走了进来:“温太,您的咖啡。”
“谢谢!”温若澜朝宋秘书淡淡一笑,一扫之前对左健的冰冷。
当宋秘书要离开时,温若澜唤住了她:“宋秘书,稍等一下。”
宋秘书回身驻足。
“有两件事。”温若澜仔细的吩咐道:“第一,记得交待财务部,最近离职的员工,都没有任何补偿金,这个月的工资也是按实结算,不能多给他们一毛钱。”她的声音,透着阵阵跟她年龄不相符合的冷毅:“第二,你马上转告南河物流协会及就业局,将这些离职员工加入行业黑名单。”
宋秘书含首:“是,我记下了。”
“出去做事吧!”温若澜微微敛眉。
左健是何等精明之人,当然明白,温若澜与宋秘书这番对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离职?没有补偿金?这些还算轻的,但凡是上了行业黑名单的人,在南河整个行业内,至少五年时间内,不会有任何一家同行公司会聘用,一想到这儿,左健就越发恐惧担心,额角大颗大颗的汗水落入颈间洁白的衬衣上,而颈间的领带好像束得太紧,让平时注重仪表的他,伸出右手轻轻拉扯着领带的结,可是,这样仍旧不能解除他心底的不安。他的眉渐渐微紧起来,眼神有些迟疑的看向温若澜。
“左经理,”温若澜双手扶在真皮椅子上,背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稍稍放松了些:“听说,你的儿子已经在办出国签证了。”
平时对这个消瘦沉默的年轻女人,左健一向是表面恭敬,背后不屑的,但是,这一刻,听了她说的话,很明显他大吃一惊,旋即黯然的点点头:“是的。”
温若澜的唇微微勾起:“听说是打算去美国留学?”
“是的。”左健额角的汗珠越来越大颗了。
“选的哪所学校?”温若澜眉微微一挑:“听说,美国学校的学费都挺贵的。”
一说到学费,左健的心更是咚咚咚跳个不停,“是的。”平常在下属面前口若悬河的他,此时,像是得了口吃,无法说出更多的话来。
“对了,昨天我在邵阳百货遇到你太太了。”温若澜纤细的双手合在一起,略带轻松的说着:“你太太的品位不错,看中的件件都是精品。”她的语气,像是在跟熟人话家常一样。
左健额前的汗水一刻都没有停过,南河的人谁都知道,邵阳百货是精品百货,里面的衣服都是国际品牌,贵得吓人,而他的太太,没有工作,是全职家庭主妇,而他,平常对太太的花费也从不过问,虽然知道她花钱如流水,可是,现在经温若澜一提,他心底的压力更大了,“是吗?她的事,我不常过问。”
“一看就知道左太太是很会过日子的女人,”温若澜端着宋秘书之前送进来的咖啡送往唇边,轻抿了一口:“我真希望,什么时候也能够这样轻闲的生活。”
左健额角一颗豆大的汗水流入眼中,刺眼得慌,他掏出手帕擦擦。
“看我,一时忘了时间。”温若澜抬腕看着表,“咱们还是谈公事吧!”
左健一听,像是等待判刑的囚徒一样挺直了脊背,脸色僵硬着。
温若澜美丽的双眸微微上扬,是的,她知道,她已经将左健逼到了悬崖边上,是该给他建一座独木桥的时候了,于是,她带着公事化的口吻利落的说着:“赶紧发一份招聘启事,所有离职员工的岗位必须在这个月内充实。”
左健悬着的心微微的平息了一点点:“好的。”说着又犹豫着:“可是,离职的那些人,都在重要岗位上,新进员工,能否值得相信,能否胜任?这可能得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才行。”
“从前年开始,我们宣氏不是已经在倡导AB岗轮换吗?A岗B岗之间,工作内容互相学习,A岗缺了,B岗可以马上补上,就按之前的人事安排,将B岗调上来就行了,新进员工一定要经过严格的审查,培训之后才能上岗。”温若澜淡淡的说着,是的,其实,在五年前,她就已经在考虑关于罗桎的事情了,于是,三年前,她提出了AB岗轮换的方案,当时,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可是,她仍旧坚持做了下来,却没想到,现在还真派上了用场,所以,她毫不犹豫的跟罗桎的十多个心腹一一谈过,她根本不需要担心他们一同离职会带给公司带来的任何不良影响,因为,之前,她早已经搜集了关于罗桎心腹们的一些背景资料,用他们的弱点一一将他们击破,就像现在,她对左健一样,先攻其心。
左健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了,是的,AB岗,人事部经理的B岗就是现任副经理,如果他离职,那么,副经理就马上可以坐正了,当初,他是强烈反对AB岗的,不过,由于有罗桎给他撑腰,所以,他完全没有任何担心,可是,现在罗桎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而他,就随时可以替换掉的:“好的。”
“左经理。”温若澜的眼眸看着电脑屏幕上左健的资料照片,照片上的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跟眼前这个大汗淋淋,坐立不安的中年男人有着极大的差别,她知道,她是赢定了,于是,故做沉深的说:“我知道,你跟罗助关系不错,听说,你对他此次派去东北分公司调查组的事耿耿于怀?”她这是故意将他的军。
左健的脸色略略有些白,赶紧摇摇头:“宣太,您别误会,”边说他边擦着汗水,在做最后一丝挣扎:“我跟罗助,其实关系很一般,派罗助去东北分公司的事,是为了督促东北物流公司,避免再出现类似情况,这是正常的工作安排。”
“哦,倒是我误听传言了。”温若澜淡淡的说着,她等的,就是左健撇清跟罗桎关系的话:“既然如此,我就实话实说了。”
左健耳朵嗡嗡作响,精神高度集中,正在想,如若温若澜说出让他离职的话,他该如何为自己开脱。
“作为人事经理,你这几年的工作业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温若澜故意慢吞吞的说着。
左健心底暗叫不妙,公司之前要解聘人员时,这句话,也是他常对那些要解聘的员工所说的话,他的心,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渐渐往下沉着:“宣太,这是我应该做的。”他的话,已经在略显他的劣势与苍白无力了。
“你是人事经理,整个宣氏的人事脉络你应该是最清楚的。”温若澜淡然而冰冷的说着:“最近离职的十多个人,都是我亲自劝其离职的,他们之前在公司的岗位都很重要,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被劝离职,竟然都不敢跟我要补偿金?”
左健慌然间摇摇头,他不敢去想象,如果温若澜接下来一句劝他离职,他该如何说,因为,他太太没有工作,而他的儿子即将出国,这一切的一切,他们的生活,都必须要用金钱来堆积,那句“离职人员进入行业黑名单”的话,让他一条后路都没有了,所以,他才会如此胆战心惊。
“是因为,他们在宣氏工作的期间,都或多或少的利用职权谋私。”温若澜突然伸手握着电脑鼠标,快速的几秒之后,点击开一个文档,然后转过显示屏,让左健看。
左健的目光落在显示屏上,上面罗列了几十号人的名字,全部包括离职的那些人,还有他们是何年何月利用职权谋私的详细内容以及金额,这些内容,让他惊异起来,特别,特别是末端,那熟悉的“左健”两个字,跟在后面的一大堆数据,他的大脑,瞬间轰炸起来,激动让他已经抛动了往日儒雅的风度,激动的站了起来:“宣太——”
他的表现正中温若澜下怀,她故意吃惊的看着他:“左经理,你要做什么?”
左健发现自己太过激动,于是又坐了下去,压住心底砰砰的惊跳,吞了口水:“宣太,我,我没有——”可是,他到底是底气不足,因为,他的太太长期没有工作,却能自由在邵阳百货购买东西,他的儿子去美国留学,保证金至少需要一百万以上,而他的月薪,加上各种补贴与奖金不到两万。
温若澜唇畔是冷冷的笑容,可是,却带着十足的自信,她将显示屏转过来对着自己:“当然,这些数据并不完全是真实的。”她在给他台阶下。
她的话丝毫不能安抚左健激动失望的心,他,是绝对不能失业,更不能坐牢的,否则——:“宣太——”
“我要罗助安排进宣氏的所有人员名单!”她毫无保留的直接说了自己的目的,因为,据她猜测,罗桎的城府极深,或许,目前她得到的名单中,还有漏网之鱼。
“可以,我马上可以拟出来给您。”左健激动的接过话题,树倒猢狲散,目前的他,最最重要的是要做到自保。
“宣氏需要的是,一心一意为企业着想的员工。”温若澜握着宣皓留下的金笔,深沉的看着左健。
“宣太,我在宣氏工作十来年,从无二心。”左健说这句话时,有些心虚,可是,他却顾不得那么多,且顾眼前吧。
“为什么罗桎在安排大量的人进入宣氏时,你没有告诉我?”温若澜冷冷的问着,前几年,她是年轻,她是资历尚浅,所以,有些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温若澜了。
左健眉一垮,五年来,罗桎在宣氏的风头十分足,而他,也是靠着罗桎才能做人事部的经理的,所以,当罗桎提出要求时,他根本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宣太,您知道,罗助不仅负责物流部,也在负责人事部……他是领导,我——”他现在,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罗桎。
温若澜心里冷冷的哼着,可是表情却镇定:“我知道,你也是照他说的去做,所以,之前的事,我不计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