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小区,累到不行,楼道里的声控灯,脚跺了三次才亮起来。
景玉该睡了吧?叶小绿蹑手蹑脚的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还未转动,门竟立时从里面被打开了。
“……啊?”困到连反应都慢了半拍。
“吓了一跳吗?”一道温柔持稳的声音响在耳边,柔和橘色灯光伴随着一张既熟又陌生的脸庞呈现在眼前,叶小绿一时怔了。
“对不起。”想是见叶小绿没反应,那人又道了句歉,“你就是小绿吧?加班到这么晚吗,快,快进来啊,别怕,我是景玉的先生,赵余,景玉就在里面。”
“呃,是!”叶小绿这才意识到尴尬,急忙进了屋,温馨的气氛袭来,一下子更加陌生。她已是孤独惯了的人,此时手足无措。
“吃饭了吗?景玉给你留了晚饭,她在里面陪未未睡,一会儿才出来。”赵余边说边坐在客厅的桌前,又将身边的椅子微微推了一下。
“我吃过了,谢谢……”叶小绿受了暗示一般,下意识地坐在了赵余推来的那把椅子上,又你不禁多看了赵余几眼,“我看过你的照片。”
“哈哈,我也看过你的照片。”赵余爽朗一笑,斯文中带几分洒脱,只是看上去年纪不小了,长相上与景玉也并不般配,从对景玉的私心上叶小绿如此想着。
“听说您是医生?”
“是啊,驻院医生。”赵余很快点点头,须臾,又叹了口气,“本来你来时我们夫妻两人就该为你接风的,只可惜我是太忙了,前几天有一个病人病危,我三天只回来睡了几个小时。”
“不,是我打扰了。”叶小绿诚心道谢。
“谈不上打扰,我太欢迎你能来陪景玉了。”赵余想来十分健谈,说起任何事都滔滔不绝的样子,“不能时常陪在她和未未身边,是我最大的亏欠,其实有你在,多一个人我更放心,只是我没想到你的工作这么忙。”
“今天是……特殊情况。”叶小绿勉强解释,她甚至开始有点怀疑以前想象中的朝九晚五才是特殊清偿,而这两天的工作才是正常的。“对了,那个病人怎样了?”
“病人?”赵余皱眉。
“这三天病危的病人。”叶小绿说。“是好转了还是……”
“啊!”赵余似乎恍然大悟,看着叶小绿笑中带一丝深意,“谢谢关心,他已经解脱了。”
叶小绿眼帘微垂,点点头。
赵余敛起斯文的笑,目光仍停留在叶小绿身上,“景玉曾经说过你很聪明,我听了你的故事也这么觉得,只是你身上同时拥有的一些东西阻碍了你,比如倔强,比如敏感,如果能好好利用这一份敏感善良,你才会海阔天空,可你若让他们做了你的主宰,那你只会日日活在疑惑当中,你……懂我的意思吗?”
叶小绿认真听,旋即皱起眉,望着甚至比自己还矮上几公分的赵余,那一张沉稳而成熟的面孔,看上去充满智慧,他在替她解惑,她懂,只是很多东西需要她自己摸索理解吧?
“哈哈,你看我,唉呀。”赵余又拍了拍脑门,笑起来,“你忙了一天这么累,我还和你说这些,真是不懂事。”
“你说的很有用。”叶小绿诚心诚意,“我只是需要好好想一想,我只是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是一定的,只是不要想太久哦。”赵余像对孩子一般看着叶小绿,又将目光投向卧室的门,“其实,是景玉要我找机会和你谈一谈的,也许你需要辅导。”
“呃?”叶小绿一丝不解,投向赵余的目光重重疑惑。
“哈哈。”赵余又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叶小绿,“也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若你想换个人也可以。”
叶小绿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蓦地抬头,眼神复杂而凝重,只是这眼神迎来的只是赵余平和睿智甚至……悲悯的笑。
烟雾缭绕,甚至朦胧了电脑屏幕,烟灰缸里烟蒂堆得满满的。
叶小绿在电脑前沉默良久,屏幕上莹白的光透过重重烟幕映着她苍白的面孔,那表情凝重而压抑。
片刻后,她终于低低叹了口气,将半根烟按熄,双手习惯性的笼在唇边,呵了口气,覆在键盘上,轻巧的敲出一行行文字
那是一个下雨天,一直在酝酿着一场暴雨的天空,终于流下了泪来。只不过天空不再阴阴沉沉,而是直接就暴雨如瀑。
可可没有带雨衣,操场很大,冒雨怕过去一定会湿透。但是没办法,妈妈在等,或许还固执的在雨里等。
刚想硬着头皮跑到操场,突然伸过来一把伞。
是隔壁班的一个理科超棒的男生。可可是有感觉的,他露出的笑容使人觉得这是一个睿智慧诘的男孩儿在向自己表白。
可可笑了笑,却没有接过伞,而是狠狠的跑进雨里,头也不回,生怕后面的男生追来。
到了家,还未来得及抬起头。就听到妈妈说:“那个井玉,那个臭女人,今天被打了。活该!谁叫他当人小老婆狐狸精该打!活该!想当年我也打过那个女人。打得他头破血流的,不过那还不痛快呢……可可,你这孩子去哪?给我回来!”
禁闭的大门,敲了半天才开。
可可心里焦急,有些埋怨井玉开门太慢。但见到已有些变样憔悴的井玉时,可可心里有些莫名的感觉在蔓延。
“他走了,妥协了。”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井玉又悄然无声的躺下了。不知是对可可,还是对自己说的。
她在休息。可可却不想休息,她为井玉做了平生第一顿饭,照顾井玉吃下了。又陪着她,看着她到深夜。她忘了头发还是湿的,忘了第二天还有考试,忘了妈妈威严的脸,直到深夜井玉睡熟了,才离开。
她真的没想到,这便是她们的最后一次见面。那句无奈的“他走了,妥协了。”成了井玉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可回到家便一病不起,一直病到高考的前三天。妈妈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可可,但嘴里却没有停止骂骂咧咧。恐怕在她眼里,可可这回考大学是没有了希望,但自己的孩子,还得要照顾。
当可可重新背起书包去上课时,隔壁班的送伞男生已被提前保送到有名的大学就读。班级里的人仿佛不认识可可般都埋头苦读,恐怕在他们的眼里,可可是个不必再来复习,可以直接复读的同学了。
而,最重要的消息,仍然例子解放的闲言碎语以及一把有些生锈的大锁。
井玉走了,没有打一声招呼就走掉了。
面对着它,可可只是漠然冷静的看了看及甚至连对小别院的回忆都未曾浮现起来就转身走了。
一股浓烟仿佛刻意宣泄一般喷到电脑屏幕上,奇异的风吹来,烟雾顷刻消散了。
“小绿。”
周身一凉,回头,景玉手里拿着一杯牛奶,皱眉望着满室乱烟笼罩,“还不睡吗?明天可以休息?”
有些倔强的将头转回去,叶小绿什么也没有说,继续望着屏幕,一手吸烟,一手摸着鼠标,随意拖动着。
“这身衣服真美,可惜你回来时我没看到,未未发烧了,我好容易才哄她睡着。”景玉悄悄关上门,走了进来,“喝杯牛奶……咳……”
叶小绿惊奇地抬头看她一眼,旋即又板着脸,对着屏幕。
景玉目光清亮,见状了然般笑笑,“自打遇到赵余,我就戒烟了,更何况妈妈吸烟的话,对孩子健康太不负责任了。”
景玉边说边挥手随意挥散着烟雾,见叶小绿并不回答,挑了挑眉,扶着她的肩膀,道,“你说你写了我的故事,那我能看么?”
叶小绿立时有了反应,握着鼠标的手收紧了一下,又即刻松开,“现在?”
“有些事,早一些,快一些,才好。”景玉说得玄妙,仿佛有所指。
叶小绿无言坐起身,让出椅子给景玉,又将剩余的烟按熄,没有再点,“未未还好吧?”
“……好……别,别打扰我,我在看……”景玉不耐烦一般挥挥手,目不转睛看着屏幕。
……
……
……
一会儿,景玉长舒出一口气,仰头倚在靠背上,轻唤,“小绿,我……我就知道当年我走后,你恨过我好一阵子。”
“后来就忘了。”叶小绿落寞的笑笑,又道,“我最恨人不告而别……就像我现在一样。”
“小绿。”景玉忽然坐正,拉起她的手,正色道,“你听我的,也许你可以好好和你妈妈谈一谈……”
“这就是你给我的安排和规划吗?”叶小绿忽然甩开她的手,拉开书桌旁的抽屉,拿起一张名片丢在桌上,“你以为我脑子有病?还需要你把你有心理医生执照的老公介绍给我?”
“小绿。”景玉并不恼火,展颜笑道,“你该知道我现在对你既不是歉疚,补偿,更不是多管闲事,我只是关心。”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不需要这种你们私底下对我心理的假设和推翻。”叶小绿有些烦燥地抓着满头红发,那是很深的红色,既然在黑暗中,也显露着绚丽。“景玉,你放心,等我拿了薪水和稿费,会想办法搬出去住的。”
“小绿,你呀……”景玉仿佛从未过气一般的面孔堆满了淡然的苦笑,“真的有点像五年前的我了。”
叶小绿闻言一愣,思忖着忽然笑了,心底想要板起脸,忍得好难受。
“不过”景玉站起身,拍拍和她同样高挑的叶小绿的肩膀,“既然像是我,那我就不会拿你没办法,对不对?”
叶小绿终于耸耸肩,认命了一般无奈的表情。还是孩子时的她,很是羡慕景玉,以至于处处学她,反而忽略了本该是自己女性榜样的母亲。
“景玉,我今天看到小雪了。”
景玉一怔,目光微微陷入遐思,“季雪?”
“嗯。”叶小绿仰起头,看着景玉的表情有些麻木。
“我记得,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景玉不无感慨地说,“你们一模一样的校服,一模一样的书包,发型,连个头儿也是一般高,她说不想参加高考时,我还鼓励她去做模特呢……她到湖州来了?”
“我想是的。”叶小绿随着一声叹息,疲惫地揉揉眼,“而且我想她真的在做模特方面的工作,我一共见到她两次,一次在机场,一次在刚刚的会展厅里,她穿着演出……或者拍照的衣服,好象是在工作。”
“这样啊。”景玉也如她一般揉揉眼,“我完了,这么困的时候你告诉我这样的事,对我真是一种折磨,我睡不着了。”
叶小绿“噗嗤”笑了,“我确定是她,而且她很好。”几乎是思忖了一会儿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那就好吧,记得当初她和你小舅舅私奔……”
“是小叔叔。”
“啊,对不起。”景玉捂着嘴笑了,目光飘向一个屋子一角,浮在过去的情景里,“他们很般配,只可惜两个都太年轻天真幼稚了,印象里她始终没有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连我都没有说呢。”叶小绿黯然着,“不过看到现在她应该还好,那时我真怕她那一场大病,再也醒不过来了。”
景玉笑着揉了揉她的红发,“睡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