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若有所思地往院子里去，秋菊挽着包袱跟在她的身后。两人正一前一后地走着，忽见迎面而来的吴妈妈。

吴妈妈这几年也是渐现老态，虽然手脚还算利落，还能当差做事，但精力已经是远不如从前了。

当年，春喜自作主张出门寻找主子的下落，吴妈妈是一千个一万个地不同意，如今见她突然出现，免不了是又惊又气。

春喜一见了吴妈妈，也是满脸惭愧，低着头不敢说话。

秋菊上前打圆场道：“吴妈，春喜姐好不容易回来了，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她这一次吧。”

两年多未见，春喜也变得清瘦了不少，吴妈妈有些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你还知道回来？”

春喜俯身行礼道：“奴婢知错了，还请妈妈责罚。”

吴妈妈摆摆手道：“责罚？我的话你什么时候听过？还是让老夫人亲自惩罚你吧。”

老夫人这会刚吃过了早饭，吴妈妈引着春喜进屋去问安。

岁月不饶人，曾经总是神采飞扬的陆老夫人，如今却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似的，老态龙钟，无精打采。

她一个人撑了陆家几十年，自认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可是偏偏陆婧婷的失踪，让她整个人彻底垮掉了精神。

她真的已经年老，春喜看见老夫人，忍不住心头一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老夫人，奴婢春喜回来了。”

陆老太太的眼睛已经不大好了，现在连耳朵也有些背了，她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儿，低声问道：“吴妈，是谁啊？”

吴妈妈上前一步，缓着声音道：“回老夫人，是春喜啊。七小姐以前身边的丫鬟。”

一提起孙女陆婧婷，陆老太太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伤的神情，“原来是春喜那丫头，她回来了？”

春喜再次叩头道：“奴婢给老夫人问安。”

陆老太太轻轻叹息道：“回来就回来吧。想来，这两年你在外面风餐露宿地，也吃了不少的苦了。”

春喜闻言，轻轻吸了口气，“奴婢没用，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小姐她的下落......”

陆老太太拿起立在身边的拐杖，柱起拐杖，缓缓站起身来。吴妈妈见状，连忙上前扶了一把，“老夫人您当心。”

陆老太太望着春喜，用拐杖点了点地面道：“你这丫头真是冲动。凭你一个人，怎么找？世子爷求了那么多人，也没有找到。”

“老天无眼啊，可怜我那么好的宝贝孙女儿，就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春喜咬着唇儿，恨不能马上说出自己找到陆婧婷的消息。

陆老太太继续道：“家里的下人不多，你就继续留下来吧。”

春喜闻言，连连点头。

陆老太太走到窗边，窗口正对着地方，种着一片海棠花，“婧婷，最喜欢的就是海棠花了。”

春喜正准备起身离去，听闻老夫人说了这句话，心中更是难受得紧。

吴妈妈掀起帘子，带着春喜出了屋子，待走到回廊处，春喜忍不住道：“吴妈，老夫人她......还是很惦记七小姐吗？”

吴妈沉声道：“这是当然，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七小姐了。唉！七小姐也正是命苦，好端端地，就这样生死不明，让人心疼.....”

吴妈妈说完，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手势，望着天上道：“老天保佑，七小姐在天之灵，早日安息，早点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春喜闻言，忙道：“吴妈您别乱说，小姐她还没死呢。她......”

吴妈妈闻言一怔，看着春喜一脸认真的模样，不觉困惑道：“我只是想替婧婷小姐祈福，你着急什么？”

春喜低了低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脸上慌乱的表情，“我相信小姐总有一天会找回来的，一定会的，吴妈。”

吴妈妈看着她道：“但愿如此，老天爷不会那么无情无义的。”

见过了老夫人，春喜随即要去给沈氏请安。沈氏的身子始终都是病怏怏的，经过女儿失踪一事之后，她的身体就更不好了，如今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连下地走两步都很困难。

春喜之前看见陆老太太的时候，心中就已经十分愧疚了，现在又看见沈氏如此憔悴不堪，不由猛然呆住，随即哽咽一声，跪在沈氏的床边，道：“大奶奶，春喜给您请安来了。”

沈氏气息微弱，轻声道：“春喜......你有没有找到婧婷啊？”

春喜慢慢将头抬起，眼泪流个不停，迟迟没有说话。

沈氏没有听见她的回答，只听见她的哭声，半晌方自言自语道：“我的婧婷到底哪里去了？我何时才能再见到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勉勉强强地熬了这么多年，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春喜问安之后，询问过沈氏身边的贴身丫鬟绿珠，想知道大奶奶的身子究竟如何？

绿珠神情一黯，低头看着自己袖口道：“大奶奶的身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你也知道，七小姐走了之后，她每天以泪洗面，日日苦思，就算是好人的身子也熬坏了。”

春喜忙道：“那大夫是怎么说的？”

绿珠摇摇头：“名医大夫请了一拨又一拨，汤药也是每天不离口的喝，可就是不见有半分效果。”

绿珠轻轻叹息道：“想要让大奶奶的病好，除非老天开眼，让婧婷小姐平安归来。”

绿珠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却让春喜浑身一颤，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小姐之前的叮嘱，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奶奶就这样郁郁而终。

想到这里，春喜忽地转身折回大奶奶房内，走到她的床边，上前握住沈氏的手，轻轻道：“大奶奶，奴婢找到婧婷小姐了。”

“啊......”沈氏闻言，轻呼出声：“你说什么？”

春喜见她喘得厉害，连忙将她扶起来坐着，替她顺气道：“大奶奶，春喜走了两年，原以为寻不到小姐了。谁知，天无绝人之路，真的让奴婢找到了小姐，她现在过得很好，平安无事。”

沈氏只觉她的话，仿佛是一声声惊雷炸在自己的耳边，让她一阵头昏脑涨，心思混乱。

沈氏轻轻拉住春喜的袖子，语气发颤道：“春喜，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春喜含着哭音道：“小姐她在辉城......她似乎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奴婢想要接她回来，可小姐她却不肯，而且还千叮咛万叮嘱地叫奴婢不要告诉你们，她还活着的消息，仿佛是担心什么似的。”

沈氏好不容易盼来了女儿的消息，激动地浑身颤抖，片刻才道：“她一定有事，快去告诉老夫人。”

春喜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口，就会惊动家中的所有人。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只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过了自己那一关，继续隐瞒实情。

在老夫人和大奶奶面前，春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

陆老太太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酸痛，最终忍不住还是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沈氏靠坐在床头，也是哭得像是个泪人似的。

全家人都相信陆婧婷没有死，如今得以证实，心头上悬着的大石头，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吴妈妈抹着眼泪，劝说了老太太几句，随即抬起手指，指向春喜道：“你这个糊涂丫头，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马上说出来？”

春喜哽咽道：“小姐说，这件事事关整个陆家的上下的生死，让奴婢一定不要多嘴。所以，奴婢才......”

陆老太太攥着手绢哭了一阵，方才平复了心绪道：“婧婷那个孩子，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她素来最看重家人，若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绝不会这么多年都不跟我们联系。”

春喜道：“奴婢被人关在一间屋子里，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不过，奴婢亲耳听见那些下人唤小姐为夫人，而且，小姐也说她已经另嫁旁人了。”

嫁人？众人闻此，皆是一怔，尤其是沈氏，一连咳嗽好几声道：“这不可能......婧婷她对世子爷情意深重，她既然没事，一定会回到世子爷身边。”女儿对世子爷的情意，她可是一清二楚，那时候，为了世子爷，陆婧婷连杨蓉蓉这样居心叵测的女人，她都能一忍再忍。

沈氏缓缓气息道：“婧婷当年是被蔡家那帮挨千刀的，趁夜劫走的，蔡家倒了这么多年，难道，婧婷还在他们的手里不成？”

春喜道：“奴婢无能，不知道婧婷小姐所嫁何人。小姐似乎对那个人十分死心塌地，还亲口说，和世子爷的缘分已尽。”

陆老太太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对劲，她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论如何，咱们都得见婧婷一面，什么事情都要当面说清楚才好。”

沈氏忙道：“咱们马上就去辉城。”

陆老太太微微摇头：“你身子不好，辉城千里之外，你撑不住的。”

沈氏道：“婆婆，您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啊。”

陆老太太道：“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声张，也不要让江家知道，我派人去给竚儿捎个口信，让他回来一趟，咱们从长计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