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无法接受如此心性大变的小姐,多年的寻找和等待,竟然换来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陆婧婷看向碎玉道:“去拿几件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顺便再准备一些盘缠。”春喜不能留在这里,霍东起随时随地都可能改变主意,自己必须尽快把她送走。
碎玉应声退去,春喜怔怔地出了一回神,方才抬头道:“小姐,您是不是要赶走奴婢?”
陆婧婷道:“我不是要撵你走,我是要派人送你回家。”
春喜猛地摇摇头:“不,奴婢不走,奴婢好不容易才找您,奴婢要留在您的身边,伺候你,服侍您。”
难得她现在还对自己有这份忠心,只是,陆婧婷叹了口气,道:“以我现在的情形,根本不可能留下你。春喜,你曾经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如今,我不能陪在父母身边尽孝,我希望你能帮我陪在她们身边,照顾她们。”
春喜连忙道:“那小姐你怎么办?”
陆婧婷努力扯出一抹笑,“我过得很好,他对我也很好。”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霍东起,只是她不能透露给春喜,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一切小心为上,这是她隐居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春喜失望地垂下头,无言望地。
陆婧婷向她伸出了手,轻声道:“春喜,要我扶你吗?”
春喜缓缓站起身来,垂手道:“奴婢可以自己站起来。”
陆婧婷继续道:“你一路吃尽苦头,今晚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待到明日一早,我会派人送你出城。”
春喜垂着头道:“奴婢就这么回去,往后要以什么颜面面对老夫人和大奶奶呢?还有世子爷,奴婢要如何跟他说您还没死....”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陆婧婷出声阻止道:“不行,你不能跟任何人说起我还活着,任何人都不能说。”
春喜听了这话,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小姐,明知道您平安无事,奴婢还要继续和老夫人撒谎,眼看着她们伤心难过。小姐,您究竟是怎么了?您到底有什么苦衷,要这样委屈自己,折磨自己?”
陆婧婷脸色苍白,用力握紧的双手,指节微微泛白。
“春喜,你跟了我多年,你知道我心里最在乎的就是家人。家人就是我的一切,所以不论我现在做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是为了大家好。之所以,不让她们知道我的消息,就是为了保全她们的安稳生活。春喜,你要相信我啊!”
以霍东起的身份,一旦暴露出来,朝廷追责下来,陆家必然逃不了干系。陆婧婷深知,自己已经不能回头,可她不能再把其他家人也拉下这趟污水之中。
哥哥陆靖南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成就。祖母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了,她不能因为自己毁了这一切。
春喜双手握住她的手,一句话说来断断续续口齿不清。“小姐,奴婢相信您....奴婢一直相信您的。”
陆婧婷的身子微微前倾,轻声道:“春喜,明天一早你就离开这里,回去之后,什么都不要说,权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把你看见的一切都忘掉,彻底忘掉。因为,一旦你说出了我的事,就会连累陆家遭遇灭门之祸。”
春喜怔怔看着她,见她眼中的闪闪泪光,点一点头道:“好,奴婢知道了,小姐吩咐的事,奴婢一定能做到。”
陆婧婷闻言,稍稍安心,“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会有人来接你。”
春喜见她起身要走,忙道:“小姐,您真的过得好吗?”
陆婧婷的脚步顿了一下,微微沉吟道:“我过得很好,如果可以我想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对于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来说,生活往往可以变得很容易。
春喜闻言,缓缓跪在地上,叩头道:“小姐这么说,奴婢就安心了。奴婢找了您这么久,没想过还能这样和您相遇,奴婢知足了,奴婢在此拜别小姐,望小姐好生珍重,一生平安。”
陆婧婷没有回头,心中酸楚,道:“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切记我的话,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
陆婧婷赶在眼泪流下来之前,走出了屋子。霍东起早已经命令手下,守在门口,春喜无法踏出房门一步。
陆婧婷轻轻擦去眼泪,转身吩咐道:“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为难她,明天一早,我会派人将她送出去。”
那些随从都是李然的手下,个个身手利落,别说是春喜,就是功夫高手,在他们手中也是插翅难飞。
陆婧婷很快回到自己的厢房,霍东起还在等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紧张。
陆婧婷的睫毛上仍沾着泪水,霍东起见她哭过,心情更加焦急了,“怎么样?”
陆婧婷没有与他的目光直视,轻声道:“春喜只有一个人找来这里碰运气,没有人指示她,也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我已经嘱咐她不要多嘴,明天一早我会派人送她离开这里。所以,请你不要伤害她。”
霍东起显然对于春喜的出现,很是介意,“活人是守不住秘密的。人总有不小心,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开口。”
陆婧婷望向他道:“大爷,春喜不是多嘴的人,我从小到大都是她在身边伺候,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
霍东起道:“人心会变,何况她又是你的亲信之人,若是....”
“大爷!”陆婧婷神情激动道:“您答应过我,只要她没惊动官府,您就留她一条性命。”
霍东起拧起眉头,见她身子轻颤,仿佛是在隐忍着十分巨大的痛楚。
陆婧婷哽咽道:“不要再杀人了,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是春喜不能死。”
“我只是担心而已,你不要这样。”霍东起想要伸手碰一碰她,却见她泪眼婆娑地往后退了一步。
忍了多时的泪水,此时夺眶而出,决堤的泪水毋须掩饰。
“你别这样!”霍东起的语气缓和了些,但还是阴沉。看着她如此伤心无助的样子,他的心里也一样地难受。
霍东起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陆婧婷却是依旧抗拒着,她举起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忽轻忽重地捶打着,呜咽声也随之而出。
“好了好了,我会让她走的,你不要哭了。”霍东起轻拍着她的肩膀。
陆婧婷在他的面前痛哭了一场,就像是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这么多年来,她竭尽所能,希望能保住一双儿女的安稳生活。因为全心全意想着孩子们,她却从未为祖母和娘亲想过。
深深的自责就像是狂风卷起的风沙,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她脆弱的心,她突然好恨自己,恨命运的捉弄,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霍东起深吸了口气,抱着痛哭不已的陆婧婷,心中的怒气霎时间消失不见,她总是让他觉得心疼。“是我不好,刚才太急,说话吓到你了。”
陆婧婷哭得太累,最后只能伏在他的胸口,声音微哑道:“大爷,我们都已经放弃了过去,就当是为孩子们积福好不好?不要再杀人了。”
霍东起拢住她双肩更加用力,沉声道:“好,我答应你就是。”
陆婧婷缓缓抬起头,冰凉凉的指尖,轻轻碰触着霍东起的脸。“大爷,之前不是说塞外的景色很美吗?不如,我们一家人尽早搬过去,好不好?”
陆婧婷今日穿的是宽袖的衣裳,她极少穿宽袖的衣裳,是因为怕露出自己手腕上的疤痕。
她的柔嫩的手腕上有着一条长长的疤痕,那是当年她刚刚被俘之时,割腕留下来的痕迹。
霍东起每次看见那道伤疤,都会眉头微蹙,他差一点就失去了她,此时,他握住陆婧婷的手腕,亲了亲她手腕上的疤痕,
“你手腕上的伤……”
陆婧婷垂下眼睫,她不愿回想起那段过往。
霍东起轻抚她的脸颊,稍一犹豫道:“好,我们就去塞外,彻底离开这里。”
春喜被关了一整晚,她亦是一夜都没有合眼,陆婧婷的话一直不断重复在她的耳边。
天亮之后,紧锁的房门被人推开,跟着走进来两名端着托盘的丫鬟。
托盘里盛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饭,另外一只托盘则是盛着干净的新衣裳。
春喜从座椅上站起来,还未张口说话,便被那两个丫鬟按回在了座椅上。跟着,她的双眼再次被黑布蒙住,“夫人有过交代,还请姑娘配合奴婢,不要让奴婢为难。”
春喜闻言,挣扎了两下,也就不乱动了。
那丫鬟给她换好了衣裳,又喂她吃了几口粥,紧跟着换来门外的随从,将她的双手捆在身后。
“你们干什么?为何还要绑着我?”
“姑娘莫怪,我们也是为了小心行事,只要姑娘好好听话,奴婢保证您一定平安无事。夫人已经安排好了马车,送您回去。”
春喜道:“我要再见小姐一面,让我再见见她。”
“夫人说过了,不会再见你了,姑娘还是跟我们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