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箭袋和弓把袋，霍天佑用袖口拭了把汗。如今亦是开春了，但寒风瑟瑟，仍是极容易找人着凉。

碎玉最怕霍天佑挂着汗吹风，连忙替他擦了擦汗，随即道：“少爷，练了也有半个多时辰了，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霍天佑抿了口茶，摇头道：“才不呢。”

碎玉蹲下身子，请求道：“少爷答应过奴婢的，只练一会儿的。少爷要说话算话，这样奴婢也好回去跟夫人交差呀。”

她的话音刚落，只听李然道：“少爷，练武不可急于求成，来日方长，少爷今日还是先回去歇着吧，咱们以后再接着练。”

霍天佑眨着大大的眼睛，只得听话地点点头：“那好吧。”

碎玉牵起霍天佑的小手，抬头望向李然，只见他并无话语和自己交代，大步向前，旋风般地离开了院子。

他素来来去匆匆，碎玉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出了会神，方才带着霍天佑回房梳洗更衣。

又过了大半个月，霍东起的归期将至，陆婧婷每日都打发人去东城门候着。

小厮们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霍东起的商队。经历数月的风吹日晒，霍东起的肤色变得黝黑粗糙，他身上的衣着打扮也具番邦异族之色，乍眼一看，还以为他真的是一个异族男子呢。

李然得了下人们的传话，驱马赶到城门迎接主人。

霍东起见了他，第一句话便是“家中一切可好？”离家在外，他心中最放不下的便是陆婧婷和一双儿女。

李然翻身下马，拱手行礼道：“承蒙大爷福泽庇佑，夫人和少爷小姐一切安好。”

霍东起闻言，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笑道：“此行我去西域见识颇丰，李然可惜你这次没有一道前去。”

李然道：“属下身肩重责，能为大爷保护家人，是属下的荣幸。”

霍东起扬起马鞭，驱马速速赶往府上，陆婧婷带着儿子女儿，还有一并带丫头婆子早早就迎在了府院门口。

霍东起一马当先，疾驰而来，只是他的衣着样貌改变太多，俨然一个真真正正的塞外汉子，浑身散发出来的狂野之气，更是让下人们纷纷胆怯退缩，不敢直视。

别说是下人们害怕了，就连两个孩子也被爹爹的模样吓到了，纷纷躲进陆婧婷的怀中。

陆婧婷倒是一眼认出了霍东起，精神一振，随即牵着两个孩子迎了上去。

“大爷。”看着他平安归来，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也不知道心里那满满的话，要从何处说起才好。

霍东起身子利落的翻下马背，伸手扶住她的手，携了她的手上下仔细端详。

陆婧婷穿着一件湖青色的衣裳，头上别无钗环，只插了一支点翠的珠花。她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眨着闪闪动人的大眼睛，轻声道：“大爷，您终于回来了。”

霍东起笑了起来，待见猫在她身后的儿子女儿，随即放开她的手，蹲下身子道：“佑儿，妍儿，不认识爹爹了？”

霍天佑直直盯着父亲的脸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是爹爹吗？”

霍东起点头道：“佑儿，为父临走时答应过你，这次出门回来，要给你带回来一匹西域良驹。”

霍天佑闻言，乌溜溜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真的是你，爹爹。”说完，他便一股脑地扑进霍东起的怀中。

霍笑妍看着哥哥叫爹爹，随即也咧开小嘴笑了起来，张开双手扑向了父亲。

霍东起的脸上蓄着长长的胡须，他亲昵地用磨蹭着孩子们的脸，粗粝的胡子扎得霍笑妍娇声喊疼。

霍东起和孩子们亲昵了好一阵，方才放开了她们，拉过陆婧婷的手，随即询问起家中的大事小情。

陆婧婷轻轻挽住他的胳膊，道：“大爷一路疲乏劳顿，赶紧进屋歇歇吧。”

府中的下人们分立两旁，让出一条路来。

霍东起点点头，一手抱起儿子，一手抱起女儿，携着陆婧婷进屋叙话。

一进了屋，陆婧婷仔细端详着霍东起身上的衣裳，含笑问道：“大爷，这身装扮，未免也太过特别了些？难怪孩子们方才认不出你，就连我第一眼瞧见，也是怔了一怔。”

霍东起放下孩子们，拉着陆婧婷坐在桌边，小丫鬟们很快冲了新茶来。

霍东起爽朗笑道：“你别看着这身衣裳古怪，穿在身上倒是极妥帖又保暖。大漠的早晚温差极大，白天炙热难耐，夜晚寒风刺骨，真真是朝夕之间，千变万化。”

陆婧婷闻言，随即问道：“大爷置身于清苦之地数月，不知身子能否吃得消呢？”

霍东起拢住她的手掌，道：“我的身子无碍，无病无痛，反而经过了这几个月，我倒是觉得自己的身子，强壮了不少。”

“反倒是你，你的身上觉得可还好，如今还用不用吃药了？”在霍东起看来，陆婧婷的身子一向娇弱，尤其是到了早春时节，她更是时常药不离口。

陆婧婷微微一笑：“大夫开的药放在厨房都有一个多月了，我一口没有碰过。”

此时，霍笑妍已经爬上娘亲的膝上，方才她被父亲的胡擦，扎得怕了。如今，她只肯黏在娘亲身边，不亲近父亲半分。只有，霍天佑不惧怕黑黢黢的父亲，站在他的身边，犹豫着伸手去摸父亲腰间的佩刀。

那柄宝刀，刀身弯曲，呈弯月之形，刀鞘上面镶嵌着七彩琉璃宝石，熠熠生光。

霍东起见儿子对这柄宝刀感兴趣，忙护住他的小手，道：“此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佑儿可不许乱碰。”

霍天佑依在父亲身边，脸上的神情越发好奇，道：“请爹爹让孩儿看一眼吧。”

霍东起手臂略微用力，把他拉进怀里，摇头道：“这宝刀实在危险，你年纪还小，待你往后长大了，为父就把它送给你。”说完，他唤来门外的李然，吩咐道：“此行西域，我选了两匹上乘的良驹带回来，一黑一枣红，你带着佑儿看看。”

霍天佑闻言，顿时拍手道：“我可以学骑马了。”

霍东起看着儿子道：“你喜欢哪匹就选哪匹。”

霍天佑欢欢喜喜地随着李然去了，陆婧婷也将笑妍交给了碎玉，想要和霍东起好好说说话。

说话间，下面的丫鬟进来问午饭摆在哪里。

陆婧婷道：“就直接摆在房里吧。少爷和小姐的饭，单独摆在偏房。”霍东起一路车马劳顿，为免乏累，一切还是从简为好。

霍东起似乎也真是饿坏了，为了尽快赶回家中，在路上他一直未有歇脚，只是吃了几块干粮垫了肚子。

不知是不是真的饿坏了，霍东起的吃相，变得比以前更加豪迈了，一看见香酥鸡，便要伸手去抓。

陆婧婷微微一怔，随即阻拦道：“大爷，您这是....”

霍东起见她被自己吓到了，不禁哈哈一笑，放下筷子道：“这几个月在西域，和那些牧民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倒是把饭桌上的规矩都给抛到一旁了。”

陆婧婷拿出绢帕给他擦手，道：“外面的食物，怕是做的粗糙，又不大干净。大爷若是觉得哪里不爽气，还是要尽早寻个好大夫来瞧瞧，切不可大意疏忽了。”

霍东起摇摇头：“我没有那么娇气。来，我们两人许久未见，正好喝上两杯酒，乐上一乐。”

陆婧婷接过酒杯，轻轻与他碰了一下，缓缓饮尽。

霍东起放下酒杯道：“以前，我总以为自己久居京城，什么新鲜的事物没见过，可是此行西域，我倒是真觉得自己有些孤陋寡闻了。”

陆婧婷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抿嘴笑着看着他，道：“有什么新奇的事情，大爷要跟我说一说。”

霍东起眼睛里溢出笑意来，他自然是愿意和陆婧婷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

霍东起讲得十分起劲，陆婧婷含笑听着，不时询问一两句，见他说得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由道：“看大爷的样子，想必是真心喜欢上塞外的生活了。”

霍东起闻言，点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可以活得那么自由自由，无拘无束。那些牧民，虽然生活清苦，却自得其乐，每天傍晚，劳累了一天的家人们相聚在一处，团团围坐，唱歌跳舞，好生快活。”

“我真想带你去看看那里，想带着你和孩子们一起放牧塞外，无拘无束。”

陆婧婷闻言，淡淡一笑：“知足者常乐，懂得满足的人，自然懂得快乐地享受生活。”人生短短数十载，悲悲戚戚是一天，开开心心也是一天，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霍东起道：“你好好养养身子，等孩子们再大一些，咱们全家人一起去塞外走走。”

陆婧婷点点头：“好，我也很希望去看看那里的景色，看看是不是真如敕勒歌中所言的那般，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霍东起道：“那里的景色真是极美。比起诗歌，有过之而无不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