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去哪儿了?”
李大胆拎着一桶水走过,正遇到韶志,把热水桶递给他,“去,赶紧拎到里头去!”
“谁要用热水?”
韶志现在已经很少抱怨捕快干的不是捕快事了,大家都这样干的,你罗嗦什么?就你跟别人不一样啊?且,这段时间也都渐渐习惯了,也不是多累,将就吧!
“屋里头那个要‘沐浴更衣’,咱们这热水不得勤着点儿?听说那可是个贵人,我这是把机会留给你了,你抓不抓得住就看你自己了!”李大胆知道韶志的心结所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总是愿意多照顾他一些,就当还了韶老爷子的恩情。
韶志犹豫了一下,被李大胆拍了一下肩膀催促:“磨蹭什么,还不快去,一会儿水该凉了,现在的天水凉得快。”
即便是受了伤,是贵客,也是不能够入后院的,于是只能在客房暂住,跟厨房的距离远了不少,烧水都是在厨房的,这么一桶水,烧开了拎过来,天冷温度也就散掉不少,若是耽搁的时间长了,不至于成为凉水,温水倒是很有可能的。
韶志不情不愿地往李大胆指示的客房方向走,没有刻意提快的步伐不紧不慢,离门口还有两三步了,一个丫鬟模样的猛地冲出来,韶志躲闪不及,两人撞上了,手上的水桶一晃荡,危急时刻,韶志发挥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半桶水没浇到自己身上,而是洒在了对面儿丫鬟身上。
捂着脸的丫鬟被水烫得惊叫了一声,放下来的手露出了含着泪的眼,还不等韶志从这震撼人心的一叫中回神,那丫鬟就往后倒了去,身子撞开了门,露出了门里头氤氲的热气,咳咳,浴桶不是正对大门的,所以没见到沐浴的人。
闻声而来的人很快聚拢,县衙门口才发生了那样的一件恶性事件,不敢出去的都绷紧了弦儿,闻声而动,那是最基本的,于是……
“你这是怎么回事?”
李大胆来得挺快,看到这场景也傻了眼,怎么这样的小事都能够出问题?
丫鬟倒在地上,大约是倒地的时候头撞到了哪里,昏了。韶志看着李大胆,自我感觉很冤枉,“我才过来,她就一下子撞过来,我这不是没留意嘛!”
一桶水洒了半桶,剩下的那一半儿眼看着也都不怎么冒热乎气了,所以,送进去,还是重新弄桶水来?
话说,这丫鬟不在里头伺候贵客沐浴,出来做什么?出来就出来,你跑出来做什么?撞到人了谁的责任?
得,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把这丫鬟安置在哪儿吧!很快来了一个后院管事模样的,带着两个年龄比较大的健壮婆子,两个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那丫鬟转移走了。
这期间,小厮何书露了个头,说:“不要再让丫鬟过来伺候了,笨手笨脚的!”
目光扫及韶志,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有这么个人,添了一句,“也不用他们伺候,粗手粗脚的,拎桶水都做不好。”
提着水桶的韶志低头看了看水桶,再抬头,门已经关上了。
“可恶!”韶志低声咒骂,知道对付不了对方,忍了一口气,把桶里的水顺手倒在了地上,扭头就走。
“哎,你干什么去啊!”
“巡街去!”
“这会儿巡街,你不怕遇到那些凶徒?”李大胆问。
韶志顿住了脚,再起步,转了一个方向。
受到这场追杀牵连的人不少,从合阳县城门口到县衙门口,总共百余人死伤,这个数字很是惊人,让县官大人的屁股都有些坐不稳。
“我记得绥靖府那年花灯节桥塌了,死了几百人,结果给府尹判了一个流放吧!”
书房里,大冷天的钱大人脑袋上都冒汗,拿着才统计出来的伤亡人数,一个劲儿地犯愁,他这一年的考评原应该是个“良”的,这会儿看来不得一个“差”就是最好的了。
与钱大人惶恐担心的神色不同,万先生捋着山羊须,端坐在太师椅上,很是稳如泰山,脸上还微微带了笑:“确有此事。”
“一个府尹都要被判流放,我一个合阳县的县官,还不得给人斩了去?”钱大人顾不得抹汗,一滴汗顺着额角流过眼角,有些蛰眼地让他又猛地站了起来,“先生,你得给我想想办法,这次的事可真是闹大了!”
钱大人最开始对事情的了解并不足够,只听到张侗说是穆家的这位少爷遇刺,顾不得别的他就迎了出来,然后忙着安排人住下看伤什么的,顺便让张侗领了抓捕的差事,而他把抓不到人的借口想了不少,等到这伤亡的数字报了上来,等到明白其间的牵扯,他真是哭的心都有了,今年怎么就这么多事儿呢?
莫不是真的如那个什么相士所说的,今年是个凶年?
先是琉璃山庄出事,一个山庄几百人被灭,棺材都来不及置办,尸体仵作都检查不过来,最后都扔乱葬岗了。
再是与之相关的一系列死人事件,还有,自己的儿子……想到被寄予厚望的儿子,钱大人的心中就是一痛,恨不得把那个已经扔了乱葬岗的再拖回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不就睡了他女人吗?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又不是得了多大便宜,至于不至于啊!
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就这么背着污名死了,那个姜屠,真是……好在他很快就被扔去了乱葬岗,算是给儿子报了仇。
然后,那些小的伤亡事件都不说了,不记案的都不算。
再下来,就是这一件了吧!
当街射杀,这样的事情,还真是头一遭!
真新鲜啊!哪家的刺杀这样没水平?哪家的刺杀这样嚣张?哪家的……哪家的他都管不了啊!据说用的是弩箭,不是弓箭,所以,若是那些人没有军中关系,那就是私造弩箭,或者是从私下贩卖的那里买来的。
无论是前者后者,它都不好查啊!
军中关系哪里是他一个小县官能够查的?私下贩卖,那来头就更大了,没关系没门路,这种东西能够弄出来吗?
除过这些,他们要杀的人也不简单啊,穆家的嫡子,这是要对付穆家,还是他们家自己兄弟阋墙?
钱大人一转念就能够想出十个八个的猜测,但他一来没证据,二来不能说,有了证据也不能说,所以……这次的局面还真是不好啊!怎样看似乎他这责任都要背定了的!
心里把那幕后主使的骂了个百八十遍还不解恨,钱大人颇有一种流年不顺的感觉,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菩萨面前拜拜,去去晦气?怎么总是让他遇到这种为难的局面?
“大人勿急。”万先生不紧不慢地说,“这件事大人不能这么想,依我看,咱们救了穆家嫡子一命,这可是功,而非过,至于死伤的那些人嘛,救人怎么可能不付出一点儿代价?”
同一件事情,换一个方向去看,可能得出的结论就大不一样。
被这一句话点醒了,钱大人焦躁渐去,眼中跃上喜色,“先生是说……”
万先生点了点头,气定神闲地微笑,颇有谋士的淡定。
“好,好啊!这么一来,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任谁也不能说我这是做错了!”钱大人拊掌道,“谁让凶徒太残暴,我这也是人手不足,没有办法啊!”
“这件事还有一个好处。”万先生说,“有了这么一件凶事,咱们就可以申请从河阳府调兵。”
钱大人脑筋一时没转过弯儿来,有些不解地看向万先生,解决了这件事不就完了吗?调兵做什么?
“四皇子快要来了,若是有人行刺四皇子也如今日这般,咱们能够防得住吗?”万先生想得远了一点儿。
“防不住,肯定是防不住。”
县衙里头能够办事的还就是捕快的能力差不多,有武力,不像其他的差役,冲上去那也是炮灰,一点儿用没有,但捕快的人数却不多,若是真的用起来,看着这个合阳县还够用,再有点儿什么,那是绝对顾不过来的。
四皇子的安全可是大事,那些捕快都靠不住,看样子,还真是得要驻军来才行。
“便是那样,也要到年后了吧!”钱大人琢磨着,这调兵可不是小事,他申请上去,上头的人还要给个批复,一来二去的,怎么也得一两个月的吧!
万先生道:“先预备着吧!事到临头怕来不及。——这件事还要先问一下那位穆少爷,看他准备怎么说,若是不让咱们插手……”
“是了,他此行还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呐!”钱大人想到“穆少爷”的来意,突然眼睛一亮,“啊,他此来莫不是为了四皇子……”
“噤声,此事与咱们无关,还是莫要多说的好。”朝中派系众多,支持谁不支持谁轮不到他们做主,若是妄议被人听到,可容易得罪人。
钱大人笑了笑,说:“先生太过谨慎了,我看此事必不会错,以前还总有点儿什么想不到,如今却是明了了,早听说……”触及万先生不赞同的眼神,钱大人笑了笑没有继续往下说,有些事心知即可,大家都知道,确实不必多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