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园子附近别的不多，茶楼什么的可是不少，还不到吃饭的点儿，园子里头的戏又演得正好，附近的茶楼就显得冷清了些，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对这种一进茶楼就到包厢的公子爷们来说，茶楼的生意再热闹，也有他们闹中取静的地场。

跟随着上了三楼，两位公子很有风度地边走边说，何玉莲又是个见杆就上的，等到了厢房里，一行人就熟识得差不多了，至少聊天的范围也圈定在一些兴趣爱好上了。

当然，他们的爱好自然是不会相同的，和两个姑娘的爱好也没什么共同点，但耐不住何玉莲会附和啊，那自称姓郑的公子说自己平日就喜欢看看书，于是何玉莲说，看书好啊，看书懂的东西多，一看公子就是那种书香世家，家学渊源的。

词是好词，话也是好话，但从何玉莲口中说出来，那个味儿就有点儿怪。这是韶韵这么觉得的，旁人大约是没感觉的。

何玉莲和郑公子说话，洛辰就和韶韵说话，他的话题一出来，说这里的茶不怎么样，远不如郑公子家里的好，何玉莲听了又过来插嘴：“那是自然，外面卖的茶也就是我们这样的平民能够喝出个好来，放到两位公子的眼中，自然是看不上的。”

这话她说得坦然大方，一点儿也不见自轻自贱的意思，也没有嘲讽仇富的感觉，倒让别人对她高看一眼。

不甚热络地听着无聊的话，韶韵还能够分出神去听隔壁戏园子传来的锣鼓声，若论乐器，也就锣鼓这样热闹的能够传得这么远了。

何玉莲是个会打探的，郑公子嘴紧没被她问出什么，倒是洛辰，把自己的底交了，“我啊，就是个看相算命的，没什么大本事，不过得别人看得起罢了。”

郑公子闻言一笑：“洛辰这话却是过谦了，看相算命的多了，可再没有哪个如你这般。”似是还想要说点儿什么，但于这停顿中住了嘴，拿起茶盏来抿了一口。

“看相算命啊，你真的会吗？”何玉莲直白地怀疑着，不信地要求，“那你来给我看看吧，看看我姻缘如何。”

去了扭捏的何玉莲落落大方到让韶韵讶然，这位果然比自己更像是穿越女吧！

“光看是不准的，你说说你的生辰八字，我给你算算好了。”洛辰也没推辞，说着就搁下了扇子，以手沾水准备在桌面上算一下。

何玉莲爽快地说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听到她那么顺溜地说出来，韶韵暗暗佩服，生辰八字这种东西她是从来不记的，毕竟不是身份证号码，时不时要填表格什么的，那种东西，对女子来说，也就是算命和订婚的时候需要用吧。

这生辰八字也不是随便说的，有个忌讳，什么巫蛊之类的玩意，不管可信不可信，真不真，不都要一个生辰八字打底吗？

虽然韶韵觉得这种东西一定不准，现在的人口这么多，生孩子又没限制，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肯定是不少，说不定同时辰的也有好多个，这样一来，同一个生辰八字想要对应不同的人，得有多强大的人才能够凭借掐算那种不靠谱的东西把它算个清楚啊！

马马虎虎，凑合过去就行了，糊弄糊弄也不是不可能的，他说他算得对，谁又能证明呢？

就好像曾经流行过一阵的塔罗牌算命，看看那上面的介绍也知道，一张牌代表的意思好的也就是个范围，坏的也就是个范围，谁也不能说真正就要发生什么事情，不发生什么事情。

再比如那最常被人说起的破财免灾，破多少财，免多大灾，可有个定数？也就是模糊这么一说，若是应景自己对上了，觉得是就是了，真真论起来，也就是唯心主义安慰自己的说法。

“这你竟然都记得。”韶韵小声说。

何玉莲看着洛辰，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这有什么记不得的，最近正忙着庚帖的事情呐。”

庚帖？韶韵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也算是订婚的一个必有程序，男方女方要谈婚论嫁了，不可少的也要让算命的看看那生辰八字是否对的上，至少也要是个家宅安宁才成，不然便是八字相克，成不了婚的，当然，这种东西猫腻肯定很多，一般来说是没人愿意破坏别人姻缘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嘛，但要是特定情况，也是使坏的一个环节。

咳咳，以上都是看小说得到的经验，至于真假，有待考证。

韶韵自己没有兄弟姐妹，闺中密友也不算多，这种事情还真的是不甚了解，听得何玉莲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小说中那通常被自己略过的成婚过程中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能够让她现在还能记起来，当然是因为有不少小说中的女主都在这个庚帖上下了文章，不想嫁给什么人，就找人说八字不合，想要嫁给什么人，就想办法弄个天作之合。

听说是听说，但这个庚帖真正是什么样子，她却是没有见过的。

忙着庚帖的事情，其实是忙着订婚的事情吧！都要定亲了竟然还答应陌生男人的邀约一起喝茶说话，这么做真的好吗？

韶韵又开始担心，愈发沉默不语。

这么一会儿，洛辰已经算好了，看他又掐指头又写又画的模样，倒像是真有两把刷子的样子，何玉莲看得入迷，大气都不敢喘地等着听结果，和那些喜欢算命的小女生没什么两样，而洛辰似乎也有意卖弄，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何玉莲愈发心无旁骛，专心致志。

这一幕落到韶韵眼中，她想起了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个说法，男孩子没事儿可以学两手魔术，想要吸引女孩子注意力最好不过。

呃，当然，算命不是魔术，但那种神秘之处却是两者都有的魅力，也容易让人痴迷，看看，何玉莲不就痴迷上了。

听洛辰说了自己的命格不错，至少是个衣食富足的命运，何玉莲高兴地笑了，眼睛亮亮的，好奇问：“你可曾给自己算过，是个什么命呢？”

“玉莲可曾听过‘医者不自医’？算命的也是一个道理，给自己算命，却是不准的，还容易坏了运气，以后就不会有好运了。”

这在韶韵耳中怎么听怎么骗人的话轻易就把何玉莲给糊弄过去了，她脸上还露出了可惜之色，这门手艺学得再好不能用到自己身上，可不是可惜么！

“韶韵的生辰八字是多少，我来帮你也算算，放心，不要钱的。”洛辰玩笑一样说着，看他的样子，像是突然上了瘾头，想要给在场的都算一遍。

“那个我却是记不住的。”

当时李氏产子多么艰难，她又是个头回当娘的，太年轻，自家也没有亲娘说种种风俗事宜，弄到最后养身体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孩子的生辰八字什么的，估计就算她现在还活着，也是记不清楚时辰的。

想到这里，没来由有些难过，韶韵也曾热衷于用各种方式算命，现代的时候，学生的时候，哪个女生没点儿算命的爱好啊！星座占卜，纸牌塔罗牌，能用的哪个不用？看到上面好听的话总会暗自欣喜，至于不好听的，觉得还有些沾边儿靠谱的就看看，也不深记，如今，却是连这样的乐趣也不能够了。

“这样啊。”洛辰眸光深沉，没有再开口要求。

又说了一些闲话，看那郑公子还是寡言的样子，何玉莲大约不耐了，把全副的精神都集中在洛辰身上，尤其是在洛辰露了这一手之后，两个人聊得更投机了，洛辰也会说话，把自己见过的骗人的那些个手法说出来，引得何玉莲惊叹不已。

有这两个一搭一唱，郑公子和韶韵的沉默倒也不那么显眼，洛辰说得有趣，韶韵后来也听进去了，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的时候，也对现代的骗术看不上眼了，什么易拉罐中奖的，那算是个什么啊，古代的骗子可是敬业，愿意下本钱把自己包装成上层人士，借以接近那些目标，然后，骗死人不偿命，当然，于他们也可以说是劫富济贫，有钱的值得人下本钱骗的毕竟是富人。

不过这些骗术在现代不容易施行就是了，古代的交通不方便通讯不方便，想要知道谁谁谁是不是某某的亲戚，打探消息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还不一定准确，而在现代那种网络发达的情况下，随便一张照片都能够人肉搜索到全部经历，骗人的难度就大了不少，再有法律的制裁，虽然未必一定能够绳之于法，好歹也是让人心中有个警戒，而古代……

想到自家爹爹那种办事的态度，这些捕快真正破案怕是迫害受害人亲属的情况更多一些。

时不时分心瞧一眼郑公子，那位坐姿端正，喝茶的姿势似是从未变过，听别人说话的时候也是专注，不时微笑点头的，怎么看都像是很专心的样子，只那眼眸中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清冷，偶尔飘到窗外，静静看一眼那高大的树冠，再抿一口茶水，悠闲的样子仿佛仅有自己一人般自在。

耳听得那边儿戏园子的锣鼓声暂歇，韶韵清了清嗓子说：“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该回了吧！”

何玉莲回过神来，很有些不乐意的样子，再看洛辰，分外不舍，“还早吧，后头不是还有一场戏么，只当咱们是要听完的，再坐一会儿吧！”

“的确是不早了，这茶水都加了三回了，再喝可是寡淡无味了，不如先散去，有缘再见。”洛辰这般说着。

听到洛辰也这么说，何玉莲也不好再说什么，附和道：“好吧，既然你也这样说，我们就先走了。”说着就站起身来，干净利落地倒像是迫不及待要走一样。

瞧见两位姑娘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洛辰多看了一眼最后的那个丫鬟，这不就是自己昨天碰到的那个吗，那样的煞命能够到现在还不出事，她的主子倒是有点儿意思，可惜却有些算不透。

袖子的遮挡下，曾经掐算过几遍的手指再次掐算，依旧是一片朦胧，让人看不清楚。

“也许还是要拿生辰八字看看。”多一个辅助总会算得更准一些。

“那两位姑娘，有什么特殊的吗？”郑公子——郑王世子问道，他琢磨了好久也没琢磨透，怎么看那两个姑娘也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若说性格也不见什么特殊的地方，一个牛皮糖一样挺粘人，一个文静寡言大家闺秀一样，也没见什么与众不同，怎么洛辰对她们的态度却有些不同呢？

很微妙的不同，洛辰的桃花运一向很好，但他于女孩子的距离却也一向似近实远，世子见过几次，说不出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看他对那两个姑娘，却有些不同了，而且，他似乎更注意那个叫做韶韵的，她有什么问题么？

“世子可知道，我这一门学问到精深处，无有不知。这世上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没有我不知道的，而现在，我却是有了不知道的了。”洛辰语气自然，没有自夸的意思，但那口气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自大。

世子忍不住出言打击：“也许是你还没学到精深处吧！”

洛辰回头深深看了世子一会儿，看得世子有些不自在了，方才笑道：“我观世子，桃花运已到，若是运筹得当，说不定可解眼下困局。”

饶是世子一向不信这些，此刻也不由得有些心动，如今情形，虽没软禁，却也比软禁好不到哪儿去，就这一趟出门，暗中跟着的眼睛就不知道有多少，不为保护，只为监视，同样是跟着，那意味就大有不同了。

明明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孙，如今却如囚徒一样，困在洛京，不得动弹，是个人都会不自在的。

自由这种东西，拥有的时候从来不觉得那就是，反而觉得人前人后多少人跟着，也是麻烦，而现在，想要以前那种程度的自由却不能够，不知道以后还会怎样，对比王妃的一片痴心，等待郑王的救援，郑王世子却更想要凭着自己的手段离开这片浅滩。

“桃花运还能够助人脱困吗？”世子有些不解，今日见了那两个姑娘，洛辰便有这样的话，莫不是自己的桃花运就在那两个姑娘身上？那样两个小家出身的女孩儿，能够有什么用呢？无论是父兄还是姻亲，怕是都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帮助吧！

洛辰神秘一笑：“那要看世子怎么做了。”言罢，并不详解，扇子一展站起身来，“喝了这么多茶水，还真是坐不住了，我自去方便，世子也请回吧！改日有闲，再请世子出来看戏，看一场好戏。”

世子又坐了一会儿，还是没琢磨透洛辰此言何意，一如他今日请自己出来看戏一般，若说有预谋，预谋是为了什么目的，若说没预谋，这般没头脑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他却不知道洛辰也是临时变卦，他原先想要请他看戏的确是单纯看戏，不看戏园子都进了吗？至于之后，也就是兴致使然。

东道西道，惟在兴至，羚羊挂角，难求其迹。

若是世子再了解洛辰一些，大概就不会觉得他如此神秘了，便如魏景阳那个没脑的，任他怎么说，该如何还是如何，顶多有求的时候能够有人出计，至于那计策好坏，完成之后自己是否要吃些挂落，那也是后来的事情，完全不必想太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