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侧是条小河,河面虽小,却合了水意,河边一排柳树垂绦,绿瓦红墙隔开的一处地方,矗立着一座四层高的小楼,满楼的轻纱随风飘摇,木柱旁一串小红灯笼成行,不时被风摇,格外有趣。
楼前一条街各家各处都挂着灯笼,白日里看着萧条,少人来往,各色的招牌也都是怡红院倚翠楼这样的红红绿绿,各家的装饰略有不同,有俗有雅,总还是与烟雨楼相差不多,还有那么几个,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连招牌名字都不差几分,什么烟水楼云雨楼的,夜里若是有不仔细的,真可能进错了门口。
下午日头毒,各家的姑娘都在趁机补眠,少有那么几个醒得早的倚着栏杆看粘蝉,垂髫的小丫头小小子仰着头盯着树看,手上拿着的长杆子一头绕了蛛网或是抹了面筋做胶,看准了那潜藏在树上跟树叶树枝差不多颜色的知了,一下子黏住,捉下来就放到小布袋子里装着。
每捉到一个便有人欢呼有人喝倒彩,树荫下,一帮孩子也玩儿得热闹。
“去去去,一边儿玩去,别在这里吵吵!”二楼上一个姑娘说着泼下一盏茶水来,一帮子小孩儿跟雨淋了一样,湿了头脸衣服,有个坏的,拿长杆往那姑娘头上戳了一下,不等人来骂,自个就跑了。
一窝蜂跑开的孩子还不忘回头村骂,都是跟大人学的泼口,怕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却把楼上的姑娘给骂生气了。
“这帮小崽子!”那姑娘双手叉腰,瞪着眼睛也骂了几句,见人走远了,这才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摸下一片蛛网来,一脸嫌恶地皱眉。
不到开门的时候,烟雨楼的大门虽是敞着的,楼中却格外安静,这一幕多了两分鲜活生气,也娱乐到了几个醒来的,细细的笑声少了故意做出的娇柔妩媚,反而多了十几岁姑娘的天然纯真。
“韶志!”李大胆一声喊声若洪钟,惊得人一跳,他蹬蹬蹬跑上了二楼,直奔天香的房间,一把推开了门。
跟**都不在白天做生意一样,古人讲究的是不能白日宣淫。韶志也就是一时气闷直接跑到了这边儿,也没有大白天滚床单的嗜好。被天香小意温柔地劝着,又听了两句熨帖话,这会儿正敞着怀仰躺在软榻上,身着轻纱的天香露着半截膀子,拿着美人扑蝶的团扇给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正是一幅逍遥模样。
李大胆进门的时候,那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天香一手掩着嘴吃吃地笑,韶志脸上也勾出几分猥琐笑容,凑在天香的耳朵边,不知是在说话,还是在亲吻。
“怎么了这是,什么事情这么火急火燎的?”才听到声音就见人进了门,韶志懒洋洋起了身,也不拢起身上衣裳,光着脚走到了桌边儿坐下,“坐下喝口水再说,可是那张捕头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我早就看出他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可着劲儿地跟我作对,不就有个当县官小妾的姐姐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李大胆正眼都没看天香一眼,接过她端上来的茶水一口饮下,吐了茶叶沫子,袖子往头上一擦,这一路过来,还真是出了点儿汗,一进这房间,才觉出凉快儿来,眼一瞟,瞄到一旁的冰盆,这东西大户人家也不好常用,这烟雨楼里一个**的房间却有,他也没多想,只恍然道:“怪道你总往这儿跑,可是凉快!”
韶志脸上得意:“才知道好啊,这儿的好可不单是凉快,暖玉温香抱满怀,可还有别的好呐,怎么样,可用我介绍一个好的?”
“介绍什么介绍!”李大胆一句驳了,“你看看你这成天不归家,往这里待着算是个什么事,成日里拿钱养着她们,能得什么好,还不如攒钱娶房媳妇,好生过日子要紧!这是做兄弟的劝你的好话,你可莫要不当回事!”
天香好像没听到那些暗含贬义的话,一语不发地摇着扇子,模样略有几分慵懒,把挂在肩膀头的轻纱往上拢了拢,要遮不遮的倚在韶志的怀中,柔若无骨的小手悄悄爬上韶志的后腰,在那一片揉啊揉划啊划的。
“李大胆,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话?”韶志眉毛一挑,不耐烦听,话语里就有了些撵人的意思,抓着天香的纤腰一紧,天香嘤咛一声,伏在他的怀里,媚眼送了个秋波过去,小嘴嘬着他胸前的皮肤,小小地咬了一下。
韶志经不得这番撩拨,便有些情欲上脸,对李大胆更不耐了,“老子上个妓院,哪那么多事儿,你们各家抱着老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倒来说我的不是!”
李大胆听得更气:“我当你是兄弟才来劝你一回,好好娶个婆娘过日子不比什么强,这帮婊子,你没了钱哪个跟你,最是无情无义的东西,也就你搂在怀里当个宝!放着好好的家不要,我看你以后怎样办!”一句话说完,李大胆扭头就走。
韶志听得心里也有些触动,他也不是不想好好过日子的,只是那……还未及深想,天香已经搂着他的脖颈亲上了他的唇,一个湿漉漉的吻过后,天香柔声在他耳畔说:“便是你没钱了,天香也跟你。”
柔情蜜意的甜言听起来诱惑至极,又因那话中的意思,倒让韶志的心里一动,含笑问:“怎么,想给老子当婆娘?”
天香定定地看着韶志,一双眼中写满了认真,动感情地说:“只要你不嫌弃我给你生不出儿子,我就给你当婆娘,好好跟你过!”
韶志没应声,一把抱起天香到床上去了……
晚上石婆婆做了煎饼,拿了两张卷了菜给韶韵送过来,见韶志还没回来,石婆婆道:“看样子,你爹今晚肯定是不回来的了,你吃了就插好门睡觉,别管他了,要是他半夜回来闹起来,你只管来婆婆家,婆婆给你做主!”
韶韵谢了石婆婆的好意,吃了一张饼,把剩下的一张留了下来,若是韶志回来,好歹有点儿吃的也显得自己这个女儿比较能干,若是他不回来吃,这饼就当是明天的早饭好了!
六年的时间早就足够韶韵适应这古代的生活了,吃的方面不用说,能将就就将就了,她本也不是挑嘴的人,也没有千金大小姐的命,挑剔不起。
穿的方面,李氏是个贤惠人,那会儿子也是琢磨着自己日不久矣,给她做的衣服多,小时候尽够穿了,等大一些,韶韵是要学着自己做衣服穿的,这年头外面不是没有做衣服的铺子,而是那等铺子花钱多不实惠,一般人家多是买了布料自家做衣服的,女红是女孩子的必备手艺,只有好和不好,还真没有几个不会的。
住的嘛,这一大一小两间房,小的那间早早就是自己的闺房了,大的那间韶志一个人用也够了。还有个小院子,零零散散种点儿韭菜蒜苗什么的,也能省点儿菜钱,韶韵原还想要养只鸡什么的,可她没这经验,又怕有鸡瘟之类的疫病,还怕那鸡不安静,吵了韶志和左邻右舍,惹了口舌纷争。
乡下人进城都觉得城里人如何如何好,其实城里也有平民,生活未必富贵,如韶志这等穿着制式服装吃公粮的,也没比平民好到哪里去,正经比起来,还不如乡下那有房有田的小地主过得好,开展个养殖业什么的,人家有先天优势啊!
有钱了买地买房是这个世界的普遍投资观念,韶韵倒是想让韶志买地买房,以后哪怕不做捕快了,做个小地主,或者把房子出租收个租金过日子也是清闲,但韶志显然没有那等理财观念,平时口袋里有个钱就随手花了,不是贡献给酒馆就是贡献给烟雨楼,后者的比重更大一些。
对烟雨楼的天香,韶韵虽是从未见面,却是闻名已久,最初听到这名子还是从杨氏的口中听到,她是拿这个故意在李氏面前说嘴的,当时李氏被怂恿得还真的问了韶志一句,得到的是韶志横眉竖眼的对待,吓得李氏再也不敢问了,大妇的气势从未在李氏身上出现过,用韶志的话说就是“庶女那股子小家子气”。
李氏还在的时候,天香是第三者插足,却也不算是她的过错,身在妓院的女子可没有那么多的卖艺不卖身,更何况她又是被特意卖到那种地方的,也不是黄花闺女,抬不起身价,只有客人挑她,轮不到她挑客人。
所以韶韵那会儿对这个女人,只是觉得也是个可怜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横竖那人也不在眼前出现,就当没这回事就好了。那会儿李氏的病情总让韶韵心焦,还真的没心思想其他,就算要挽救韶志和李氏的夫妻感情,也要等李氏身体好了再说啊!
等到李氏没了,韶韵又急着抱韶志的大腿,莫说他喜欢去烟雨楼找天香,就算是他喜欢赌博,喜欢杀人放火,她那时候都不会阻止,劝说什么的也要先得到那人的信任和重视才能提,不然只有一开口就被扇到一边儿的可能。他都不重视你,怎么可能听你的话?
再加上,那些事情实在不是女儿好说父亲的,这可不是讲究个性自主言论自由的年代,骂人骂得重了都是可以问罪的,女儿说父亲,被责问不孝是一定的。尤其韶韵的年龄这么小,实在不该是懂得这个道理的时候。
眼前的情况还是这般,知道天香的存在,碍于身份碍于年龄她什么都不能说,一想到这里,韶韵有时候也难免感慨自身时运不济。
投胎投到一个贫穷人家不说什么,不是熟悉的历史空间也不说什么,在哪儿不是过啊!娘亲早逝,自己是个女儿家这些也都不说了,客观条件如此,主观也只好说没办法。可这些客观综合在一起,现状不容乐观,女子在世上若没有撑腰的人,说话的声气都要弱一截子,怎么好跟唯一能够依靠的父亲翻脸呢?
韶志喜欢天香这不用说,不然烟雨楼那么多女人,天香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什么色艺双绝的花魁,没道理让他回回都只找那一个,可见是喜欢了,这样一来,天香和自己,即便是不一样的喜欢,在他的心里头,到底谁的分量比较重呢?
韶韵不敢赌,也就越发不敢问天香的事情,想及韶志可能会把天香娶回来给自己当后娘,而自己竟是毫无办法可以阻止,她就不由得愁眉不展,辗转反侧。
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韶志现在还没露出这个意思来,她不用担忧得太早。此时的韶韵还不知道李大胆那么一闹已让韶志升起娶天香做继室的想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