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刘皓才说出一句话:“经过夏承志这件事,皇上他变了不少,我都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了。”
“我很清楚他的感受,没有人能够在经历过背叛之后还能够处变不惊的。”沈心怡说道:“可是即使心有不满,也应该放下芥蒂,好好谈一谈眼下的朝政呀?”
刘皓的笑容十分的勉强,怎么也想不通,刘钰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连陌生人都不如。其实,在刘钰看他的时候,表面上还是如同以前一样的亲切信任,但是眼神中却时不时的会透出森冷的寒意,甚至全身都透出冰冷,好像他才是那个背叛、欺骗他的人一样。
“这一次加九锡的事情,是挡不住了。”刘皓说道,“只能稍稍拖延一些时间而已,唉。”
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去,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慈宁宫门口。
两人走了进去,里面的宫室都被厚厚的雪覆盖着,白茫茫的一片,上面还没有人走过的痕迹,像是铺了洁白的地毯,可是却显得过于空旷寂寥。
太后在辽人入城之前就已经死去了,恰到好处的终结了王家最辉煌的日子。而宫中的太妃们不是自尽殉国,就是死于乱军中,这里面如今连一个主子都没有,又偏僻得很,宫里面人手又不够,这里也就没有人管理了。
两人肩并肩的走在慈宁宫,来到安德斋的门前,上一次两人夜谈的时候所坐的那个横栏依然还在,只是被白雪覆盖着。
月亮露出脸庞,沈心怡回头望去,身后的雪地上,只留她和刘皓两人的脚印,慢慢延伸开来。转身看向刘皓,咫尺间的距离,她却发现,刘皓变了很多,原先是温文尔雅现在是锋芒毕露,相较于原先的平易近人,飘逸洒脱,更加的多了一种上位者的肃杀之气。光洁的下巴竟然也冒出青青的胡茬,看来这些日子他为了对付夏承志确实是劳心劳智。
“你过得怎么样?”刘皓犹豫了好久,看着沈心怡,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沈心怡看着他的眼睛,刘皓转过头去不敢看她清澈如水的眼睛。
沈心怡微微一笑,当初山里面的那些山民应该已经把她的去处告诉过他了吧,虽然那些猎户不知道夏建华他们的身份,但是只要描述清楚,只要稍稍思索,就能猜得到,她跟谁走了。
刘皓心里头十分的焦躁不安,转头去看旁边的那一株梅花,长时间的无人打理花纸,那梅花生的肆意张扬,许多枝桠都伸到亭子来了。刘皓顺手拈起其中的一直细细看去,红色的梅花衬着白雪,十分的醒目。半晌之后,他说道:“我之后派人暗中去齐州找寻过,可是夏家在齐州的势力十分的庞大,我的人根本就无法潜入,只是得知你平安无事,但是,但是,自从夏建华征辽之后,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了。”
你到底被他藏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他心里面其实最想问的是就是这个问题。
沈心怡听了之后,笑着道:“我跟着他出征去了。”
刘皓还是变了脸色,心也不能平静,手中的梅花也“啪”的一声折断了。
沈心怡笑出声来,眨眨眼睛,调皮的看着刘皓的眼睛。
刘皓的心中一片黯然,他和沈心怡约定了两个月的时间,但是下山之后,本以为很好办成的事情,却横生枝节,过程也是复杂多变,出乎他的预料。经过近五个月的四处奔走,他才终于将那几只可以派的上用处的地方势力一一收服,之后紧赶慢赶的回到山村,却发现人去存空,一片废墟,一看那情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辽人来过了?
当时刘皓都已经呆傻了,脑海里面翁的一声,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辽人真的来了这里吗,她,已经不敢去想了。
那一刻,满心欢喜没有了,只有无尽的痛苦。
那一瞬间,悔意漫上心头。
还好村子里的人在逃入山林之后,还时不时的会派人出来看看动静,以确定辽人还会不会再来,一出来,就看了呆傻的站在那里的刘皓,对着倒塌的屋子,满眼的绝望。
得知村子里面的人都已经隐藏起来,躲过了辽人的杀戮抢劫,刘皓觉得上天还是眷顾于他的,没有让他在品尝绝望和无尽的悔意。但是很快,接下来的消息更是晴天霹雳,沈心怡竟然被人给带走了,在听了村民详细的描述之后,刘皓很快便想到那是谁的兵马,心中不知道到底是庆幸还是难过,只觉得所有的滋味都化成了浓浓的苦涩,心里头苦得发麻。
在那之后,他派出暗线想要进入齐州打探消息,可是齐州铁桶般森严,夏家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他只能确定沈心怡是安全的,住在夏承志的府邸,还想要在得到的消息,已经是不可能的,他的势力差一点儿就被识破,给抓起来。
这一次听到沈心怡说起来,长久以来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心里面的疑问更多了,看着沈心怡的目光,很想要问出:你为什么要跟着夏建华走?为什么?可是转念一想,要是继续呆在村子里面,又会把她置于危险中,是他没有遵守承诺,没有保护好心爱的女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她呢?
沈心怡明白刘皓的心思,说道:“我只是不想继续留在那里,不想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再说,你当时并没有回来。“
“是我的错,“刘皓低着头道:”出了些意外,是我没有料到的。“那些他想要说服的势力并不是那样的忠诚,尤其是在夏承志也派出使者联络他们之后,虽然他们在心里面也不服气夏承志,但是刘钰在夏承志的手中,他就占据了最大的优势,所以各方势力都成了墙头草,摇摆不定,刘皓也不得不改变计划,费了一番功夫。所以花了快五个月的时间,回去得更晚了。
“我能想得到,”沈心怡说道,“我本来也是在那里一直等着你的。”想起自己那段日子的焦虑和担忧,心里面还是有些不舒坦,其实她能够想象得到,刘皓这一路定是大风大浪,波澜诡谲,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采取各种手段,可是心里面的失落还是与日俱增。
一阵风吹过,沈心怡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梅树的枝桠随着风晃动,上面的积雪落了下来,直扑扑的落入沈心怡的脖颈。
“呀!”被这突如其来的雪给惊吓到,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哇,冻死我了。”
刘皓忍不住笑道,这阵风来得还真是及时呀,伸出手,替她拂去落雪,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消弭于无形中,笑容满面,周身的气息也温和不少。
刘皓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沈心怡的身上,道:“天气这样冷,你还穿这么少,可不要着凉了。医者不自医,你难道忘了这句话吗?”
这一刻,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山林间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的、轻松自在的日子。虽然复国的重任还是压在他们的肩上,虽然两人之间也有各自的秘密,虽然两人无时无刻不在筹谋和计划,但是那样的生活确无比的温馨,令人怀念。
但是那段日子还是过去了,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回忆,他们现在又回到深宫,一个是宠妃,一个是大楚唯一的亲王,大权在握。
沈心怡低下头去,刘皓试探着伸出手去,把她揽在怀里面,说道:“在等我一段日子吧。我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这一次我一定会遵守承诺,不辜负你,也不会瞒着你,我会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我爱你。”
“你能保证吗?”沈心怡微笑着问道,心里面却是含着淡淡的苦涩。
你和我在一起,他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在一起?他能舍得这到手的天下大势,大楚唯一的亲王是何等的最贵?而她呢?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如果他不愿意放开手,又能如何和她在一起,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感受到自己身后传来的热度,她的思绪倏忽之间就转到了乾清宫,似乎看到了榻上刘钰那苍白的像传说中的幽灵一样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孔,心忽的一痛,那温暖似乎也不在了,好冷呀。
本能的想要挣脱来刘皓,但是他抱得更紧了,挣不开,回过神来,才发现刘皓站在她的面前,大手握着她的手,力气好大,箍的她骨头都痛了,灼热的目光看着她。
刘皓一字一句得道:“我对天发誓,此生我刘皓若是有负于沈心怡,必遭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
“别,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意。”
听到这句话,刘皓欣喜地把沈心怡拉进怀里面,闻着她身上的梅香,满眼都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沈心怡贴在他的胸口上,那里传来的是有力的跳动,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在这样寂寞的深宫,心也跟着温暖起来。这份温暖让她觉得心酸,又眷恋舍不得放手,心里道:希望你不要负我,我还想要再相信你一次。
就在她还在眷恋着这份温暖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响动,有人来了,刘皓立刻就放开她。虽然现在以他们两人的身份和地位,不必再忌讳寻常的宫人,可是要是被人看见了,难免还是会招来闲话。
沈心怡拂拂衣襟,借这个低头的动作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
“娘娘,娘娘……“身后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呼唤。
是来找自己的,沈心怡还有一些疑惑,但还是立刻起身往外面走去。
原来是高祥带着几个小太监,正打着灯笼在雪地里艰难的照着自己。看到沈心怡的身影,满脸喜色,匆匆忙忙的窜过来,“娘娘,可算是找到您了。“
“有事吗?“沈心怡问道。
高祥看看沈心怡的后面,刘皓也不动声色的走了出来。
看见他跟在自己身后走出来,沈心怡有些诧异,他怎么也不知道回避一下,虽然两人在乾清宫外面遇见的时候没有人看见,但是私会这么长时间,总会招人话柄的。唉,算了,如今宫里头还有什么好避讳的,最近宫里面这些管事的,哪一个不是刘皓亲手安排的,说不定眼前这个人还是他的心腹呢?
沈心怡看向高祥,他正要向刘皓行礼,刘皓随意的挥挥手,示意他不必行礼。
高祥看向沈心怡道:“娘娘,皇上醒来再找您呢。”
“皇上怎么了?”沈心怡问道。
“皇上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就想起娘娘您了、王爷离开还没有多久,身边的太医服侍皇上喝了药,就劝皇上安歇,可是皇上却十分的高兴,不想睡觉,要和娘娘说说话,这不就派奴才来找娘娘了。”
“我走了之后,皇上的心情如何?”刘皓问道,“有没有说起关于夏承志的事情?”
这个高祥果不其然是刘皓的人。沈心怡低着头,想着,乾清宫总管的位置,好位置,人人都想争,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不过这样的秘密他没有隐瞒自己,看来他真的是下定决心了,想到这一点,心里面也释然了,不知不觉开心起来。
看到她的神色,就知道沈心怡在想些什么,刘皓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暖立刻便传到了她的手上。
高祥好像没看见一样,继续道:“没有,王爷您走后,皇上就闭目养神,没一会儿,脸色阴沉沉的,睁开眼睛,有些吓人,服过药后,就命奴才们来找寻梅妃娘娘了。”
沈心怡回道:“我就先过去了,今儿时辰也不早了,说不定他已经睡下了。”回宫的这些日子,刘钰经常是不是叫她过去坐一坐,服侍汤药,说说闲话,权当解闷了。
刘皓笑着道:“那你就先过去吧,改日我们在细说。和你的约定,我一定会实现的。”
“嗯,我知道了。”沈心怡灿烂的笑道。跟在高祥的后面,向乾清宫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