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如流水,上元佳节刚刚过去不久,现在就是月末了。这一天,一大早,小桂子就和秋月两人搬动着梯子,爬上屋顶忙碌了起来。
春花走进院子里,看到两个人的举动笑着道“你们两个总算还有勤快的时候呀,我前些日子就说了,如今上元节都过去快半个月了,你们还躲懒,也不知道把这些红灯笼给撤下去。你们去宫里面各处看看,哪一处的院子里面还挂着这样醒目的东西呀。”
“春花姐姐,我们可没有偷懒,”小桂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一边撑着上面的横绳一边一边笑着道:“看看我们这个院里面,也太简单了点,曹总管都唠叨了好几回。还好我们院子有梅花,开的十分的艳丽,可现如今,梅花也凋零了,乍一看,确实有些空荡荡的,很是单调,所以啊,我才舍不得把这红灯笼给拿下来,今天为了换上新的金龙头,所以才把它们取下来,我心里面不舍的很呀。”
秋月在一旁帮忙,把大红的灯笼接下来,又把两只用金色的纸糊成的灯笼递了上去,马上就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按照宫里面的规矩是要挂龙头灯笼的。
“你真是偷懒也要找出些许理由出来。”春花笑着道。
几个人在外面忙碌着喧哗着,屋子里面,沈心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提不起精神来,交代了一下事情,便懒懒的躺在美人榻上,不想动弹。
只有身陷局中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想要面对的种种已经严厉的超出了她的想象,每每想起皇后那勉强的笑容,泛着冷光的眼神,沈心怡就觉得自己好像生生的被人在心口刺了一刀。
自己所要依仗的不过是刘钰的宠爱而已,可是这份宠爱却是一把双刃剑,带给她荣耀的同时,也把她推向了风口浪尖。面对着刘钰那一份接一份的好意,沈心怡已经不想去想了,这一波接一波,每一次在宫里面都会引起巨大的波澜和余韵,此时的她,正想着昨天和诸葛正我的那一场会面。
皇帝专门交代下来的事情自然是非比寻常,就在交代之后两天之后,诸葛正我便被召进了皇宫,开始为大楚的妃嫔们画像。
第一个承接这份荣耀的自然是宠冠**的沈心怡。
她穿上深碧色的蜀绣的华丽长裙,裙摆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由下往上碎花慢慢的减少,就好像看见了繁华落地的场景,像流水一样的晃动,在腰间,长裙被一只宽大的月白色绣着淡金色祥云图案的腰带紧紧的束缚住,楚腰不赢一握。外罩着一件薄薄的用银线绣成的外袍,阳光照在上面,显现出点点银光。一头乌发挽成华丽的天仙髻,用刘钰新赏赐的玉兰花式样的八宝玉兰簪子点缀,上面镶嵌着圆圆的东珠,衣饰虽然看上去简单,但是却是处处透着高雅,清新动人,面若桃花。
那一日,她早早的就把小桂子、秋月她们一干人等打发去看花灯、玩耍,自己宫里面就只剩下陈志和春花两个人在伺候着。等待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的内监进来禀报葛先生到了。
再一次见到故人,虽然已经有陈志的前例,沈心怡也禁不住满脸的笑意,她优雅的起身,轻移莲步站在绢布之前摆好姿势,随行的小太监摆好作画用的毛笔砚台、颜料等物,就退了出去。诸葛正我撩起宽大的袖子,提起毛笔轻轻地点了点墨汁。
沈心怡带着几分怀念几分调皮的轻笑道:“先生近来可安好?”
“颠沛流离,却也能够自得其乐,”诸葛正我笑着道:“一把老骨头了,好与不好没有什么分别,倒是二小姐这几年受苦了。”
“这可不像诸葛先生平日里的作风,”沈心怡笑着道:“以前先生可是满怀豪情壮志,放眼天下,如今虽然不能征战沙场,可是裕亲王单通也是难得一见的英明的主将,如今又有先生辅佐,他日若能征战沙场,必定能够成就一番事业,父亲他在天之灵也会倍感欣慰的。”
“在这个乱世之中,生存都是如此的艰难,要想功成名就,那是难于上青天。光靠英明的主将是万万不够的。”诸葛正我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片黯淡,摇摇头,长叹一声。
“如今南唐能的先生相助,又有裕亲王这样的主将,可谓是如虎添翼,先生为何叹息不止?”沈心怡疑惑得问道。
“在下不过是一个教书匠而已,没有什么大的才能,当不起二小姐的称赞。”诸葛正我苦笑道,他说的是实情,原本他自恃才高八斗,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面,希望能够辅佐英主成就一番大业,所以在李长清三顾茅庐,多次邀请之后,才出了山。李长清不仅是他的主君,也是他这一生最好的朋友,二人意气相投、推心置腹,情谊深厚的就好像亲兄弟一般,可是没有想到,就是他的计谋,还的好朋友惨死,家破人亡,那一刻,他突然之间明白了,“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抵不过战场上的瞬息万变和人心叵测。就好像那宫廷中的势力变动,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谁能改变呢。
“先生难道在南唐不得志?”沈心怡看着诸葛正我脸色不佳,忽然问道。
“还不是那样的老道理,裕亲王即使再有才干,也不过是一个亲王而已,受制于别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沈心怡立刻明白了。南唐的皇帝是一个多疑的人,裕亲王是皇室宗亲,地位尊贵,文武双全又手握兵权,南唐的国主不得不防,这就好像当初的父亲,沈心怡心里面不禁有些难过。
“听陈志说,父亲当年的旧部如今都跟着先生归顺了南唐,不知他们可安好?”沈心怡心里面有些担心他们,现如今这种宫廷争斗越来越厉害了,还不晓得他们都好不好,心里面有些放心不下。
“这也是我今次前来的最大的目的。”诸葛正我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自从我们归顺了南唐,裕亲王对我们是礼遇有加,一直很是看重,可是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前几年唐王就因为听信小人的谗言,害怕裕亲王功高震主,曾两次收了裕亲王的兵权,将他幽于王府之中。可是近来,有人把我们这些归顺之人的事情说给了唐王,说是裕亲王拥兵自重,有谋反之意。唐王虽然表面上不相信,可是还是有些不高兴。”诸葛正我顿了一下又道:“所以啊,王爷怕皇上又再一次听信谗言,对我们下毒手,就干脆把我们编入了谍报组织中来,离开南唐,潜伏在楚京里面收集情报。”
“所以啊,我们才会在这里,”诸葛正我脸色一片黯然。诸葛正我擅长于军政谋略,作战布局,如今形势所迫,成了间谍,躲躲藏藏的在别的国家里面收集情报,郁郁不得志,所以显得比较苦闷。
“诸葛先生,开春的战争,南唐有多少胜算呢?此次楚国怕是要派定国公王翦出征了。”沈心怡忽然问道。
诸葛正我放声大笑,后又小声道:“南唐必胜。”
“哦,先生为何如此的有自信?”沈心怡又问。
“如果是以前的王翦,那么南唐肯定会吃大亏,可是现在的王翦妈,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楚军一定会惨败。”
“此话作何解释?”沈心怡又问道。
“二小姐,你有所不知呀。王翦此人虽然智勇双全、心机颇深、可是他为人骄傲自大,不肯听别人的谏言。这样的将领,若是取胜的话,便会势如破竹,打得敌人四处逃窜;可是,若是失败,那便是他被别人打得落花流水。这一点,从三年前他连续两次的败在宛城就可以看出来。以前他在楚武帝军中,每一次都是跟随着武帝征战,有人压制着他,他的缺点一直没有报漏出来,可是如今他一单独领兵,缺点就都暴漏出来了。他位高权重,众人即使有怨言,也不敢与他说,他那样的性格唯我独尊惯了,再大败之后,被楚京之中人取笑了好久,又被刘钰骂的是下不来台,我听闻他告病的这几年,脾气愈发暴躁,所以说,这样的人领兵,楚军必败无疑。”
诸葛正我一边说着,心里面却还在想着,王翦被打败了,可是还有一个夏承志,夏承志可是不好对付的,万一,唐王,又给裕亲王添乱,可又该怎么办呢?这对王爷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呀。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唐王还不至于蠢到这步田地吧。
“哦,那这样说来,南唐是想要收复失地、开疆扩土了?“
“这一仗想要赢是很容易的,可是要想收复失地,难啊,开疆扩土,那只能是痴心妄想了,难上加难。“诸葛正我摇摇头。
“问什么?”沈心怡惊讶的问道。
“如今的南唐分为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唐帝又是一个优柔寡断,耳根子软的人,没有称霸天下的雄心。”想到南唐如今的局势,他也忍不住头疼,在归顺于单通之后,他就曾几次三番的用言语试探过他,单通此人虽然文武双全,足智多谋,眼光长远,可是却十分看重兄弟手足之情,不忍对自己的兄长下手,更加没有想过要谋反。
“那么这将来岂不是……”沈心怡惊呼一声。
“是呀,二小姐,只怕是楚国要一统天下了。”诸葛正我长叹一声。
“先生此话说得过早了吧?”沈心怡问道:“楚武帝正如吴武帝。焉知楚国不会像吴国那样盛极而衰,昙花一现?”
沈心怡说的是吴国时候的旧事。
百年前吴国出了一位旷世明君,不到三十岁就统一了北方,有称霸天下的雄心,最盛的时候,天下九州,吴国占据其六,北败胡辽,南抵长江,可谓是举世无双。可是这位英明的君主却死得很早,导致国家慢慢地衰败下去,就被外戚篡权,后来的楚国给取代了。楚国的上一代帝王就和吴国的开国之王一样,有着一样的故事,一样的命运,就连封号都是一样的,太多的相似,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就已经到处开始传言,说着楚国也昌盛不了几年。
诸葛正我摇摇头,说道:“如今的楚国和当年的吴国大不相同,当年吴武帝故去的时候还身在战场,连继承人都没有选定,致使诸皇子一起争位,将领叛国,国力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的刘钰虽然也有些缺点,但是他处理朝政是英明果断,能够英明果断,善于提拔庶族之人,可算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了。更何况,还有,还有夏承志在身边。”诸葛正我虽然不想提到那个名字,可还是提了出来。
他此时又想到了几天前见到的康亲王刘皓,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诸葛正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抱负了,无论是山涛、刘皓、夏承志,大楚如今的人才辈出,国事稳定,只怕是天命所归,有一统天下之势了。
他当年之所以选择投效姜国,一来是因为被李长清的真心实意所打动,二来那时候的楚国虽然也是国力强盛,但是其优势还不是很明显,他选择留在了姜国,如今这几年住在楚京里,看到楚京一天天繁盛起来,再想到自己目前效力的南唐小人当道,国主有没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心里面很是沉重,不管是以前的李长清还是现在的单通,他都不希望他们再遇到那种灭门的惨象。
听完了他的一番分析,沈心怡心里面一阵烦乱,不再说话。
屋子里面过于静谧,只留的人的呼吸声,不一会儿,诸葛正我出言打破了一室的寂静道:“有道是世事变化无常,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风云变幻无常,天下大事也是如此,我等凡人还是不要思虑太多,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老夫知道二小姐想要为将军报仇,可是这条路凶险万分,儿小姐在宫中根基尚浅,千万要慎重,一定要韬光养晦,万不可操之过急。”
沈心怡点点头。
“不久之后,我说不定也会返回南唐,这里的势力会都交给陈志来管理,如今我们在楚国的势力,已经自成一系,慢慢的渗透到了茶叶、布匹、酒楼,将来对于二小姐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后盾呀,希望二小姐多多关注。”诸葛正我拿着毛笔点上蓝色的颜料,说道。
沈心怡慵懒的翻了个身,外面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小桂子刚刚把金灿灿的灯笼挂了上去,直嚷嚷不够喜庆,还想要再挑几个鲜艳点的灯笼挂上去,“秋月,你看这几个,哪个更显得吉利一些,你说话呀……”
“天下大势不可逆转吗?”沈心怡倚在榻上,看着桌上的碧玉花瓶,轻轻地呢喃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