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妃谋害皇嗣事件在**里面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刘钰下令,如有在议论此事者,与凤妃同罪,很快,宫里面就再也没有人敢议论此事。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宫里面的人将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抛到脑后,期待新一年的到来。
今天是大年三十,皇宫里面布置得十分喜庆,虽然最近无论是朝堂上还是**里都是一连串的事端,先是家宴行刺一案至今找不出来幕后黑手,再接着南唐又在边关大肆挑衅,还有北匈奴在边境上烧杀抢掠,忙的流域是焦头烂额,**偏又不得安生,凤妃谋害皇嗣,太后重病……
可是新年就要到了,刘钰却反而命内务府隆重置办,越奢侈越好,因为刘钰是一个十分自傲的人,不允许自己的光辉受到一丁点儿的损失。
天还没有亮,宫里面就忙碌起来。先是献祭太庙,再接着是刘钰接受百官的朝贺,晚上还有宫廷的夜宴,这次的夜宴十分的隆重,要体现出普天同庆,六宫祥和的气势来。分位前半夜的百官筵席和后半夜的皇家家宴。
一大早,沈心怡就起了床,精心的梳妆打扮,这次的太庙献祭,后妃之中嫔以上的都要参加,必须沐浴净身,按品着装,穿朝服,戴凤冠,不能出一丝儿的差错。
秋月小心翼翼的将收在檀木柜子里的凤冠朝服取出来,端到梳妆台上,看了看那凤冠,却笑起来了,道:“娘娘,依奴婢之见,这凤冠的样式也太简单了,你看这几颗珠子都颜色暗淡,玉的成色也不好。真不知道内务府是干什么吃的,霸者凤冠做得如此的寒碜。”
“古代的先哲论及女子的品德时常说‘德容言工’四字。可见,在女子的资质中,德为首位,容貌次之。这凤冠是当年大楚立国时的第一位皇后乾安皇后所设计,样式简单,用料也取得是最朴实无华的,意在提醒**妃嫔谨记艰苦朴素的美德,不要轻易奢侈浪费。”沈心怡一边描眉,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若是奢侈浪费,便会使得天下人竞相仿效,渐渐地便会民不聊生,大楚国到时候也会被别的国家灭亡。”
“啊,娘娘,真的有这么严重吗?我怎么不觉得。”秋月还是满脸不解的问。
“你呀,就是书看得少了,有一句话叫作‘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就好比那水,皇上就好比那舟,没有水,舟就不能前行;水过多,舟就会被浪打翻。这下你明白了吗?”沈心怡放下手中的眉笔道。
秋月点点头。
春花也说:“娘娘,这话说得合理。前些日子里,上官贵人赐罪文书上,有一条就是骄奢无度,日用奢靡!以金丝银线成云锦,寸耗万钱,以国库膏粱充己身,日费斗金。引天下人仿效者无数,民间奢靡之风日盛……’”
“啊,不会吧,凤妃,不,上官贵人的那些金线银线不都是皇上给的……”秋月听了之后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秋月,你还有没有点长进,一点也不知道祸从口出?”春花瞪了她一眼道。
“她这话是没有错,”沈心怡笑道:“得宠的时候,吃穿用度自然是赏赐极好的,可是一旦失宠,呵呵。”凤妃有错吗,是的她是有错,错以为皇上的宠爱的能够天长地久,错把一心爱的付错了人而已……
因为是需要穿朝服正装,所以打扮起来出奇的简单,只是梳整发髻,把凤冠带上即可,其它的一切首饰都是不需要的,已示庄重简洁大方,所以发型也是最简单的如意髻。沈心怡穿上以蓝粉两色为基调,绣有百鸟图案的朝服,配上玉带,就算梳妆完成了。
临出门,春花又递上了一个小手炉,面带担忧得道:“娘娘,今天只怕要在风里面站许久,一定要小心身体呀。”
说是去太庙献祭,当然也不是真正的的参加献祭,以沈心怡如今的位份肯定是不能进入太庙的,而且能够进入太庙的只有皇后。
所以在一系列的县级活动结束前,众妃都的跪在太庙外面以示恭谨。如今天寒地冻,通常献祭活动差不多要有一个时辰,在外面跪的久了,对于身娇肉贵的妃嫔来说,那可是受大罪。以往就曾有皇后嫉妒受宠的妃子,故意在里面延长时间,把祭祀活动拖到好几个时辰才结束,就有妃嫔支撑不住当场晕倒的不在少数。
“春花,不用担心,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着我,巴不得也去挨上一天的冻呢。”沈心怡无所谓的笑一笑,看看时辰就要到了,沈心怡起身上辇,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凤藻宫,众妃都在这里集合,等待着祭祀时辰的到来。
一进凤藻殿,就看见刘钰坐在殿中,按照楚宫以往的规矩,他前一天晚上是留宿于皇**里的。刘钰一抬眼,就看见沈心怡来了,当下脸上溢出笑来,道:“怡儿,朕刚刚还和皇后说你来着?”
“不知道皇上与皇后娘娘说臣妾什么?”沈心怡不去管射在身上那些要烧伤人的视线,一边从容地行礼,一边笑道。
“正说你身体弱,又有伤在身,如今天寒地冻,皇上实在担心你受不住今天的祭祀。”皇后笑意盈盈得道:“本宫也是这个意思,这次的祭祀要不你就免了跪吧,只在偏殿静候即可。”
“哼,有伤在身,还天天侍寝……”周围也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囔着,被冬日的风送进了她的耳朵里。
沈心怡笑一笑,不予理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坚定的走下去,别人爱说什么就说去吧。
她柔柔一笑道:“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妾铭记在心,不敢忘却,只是跪尊宗祠乃是臣妾的分内之事,岂能因一点小伤就推诿,何况,能够参加祖宗祭祀是臣妾的荣耀,哪有辛苦一说。”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何必急在一时,还是你的身子要紧,要是你跪的久生病了,皇上可是心疼得很啊。”皇后笑着打趣道。
“皇后娘娘时常教导我们,礼仪不可废,娘娘日夜辛劳,尚且不嫌辛苦,臣妾小伤已经痊愈,怎么敢因为一点小事就坏了祖宗规矩,忘了**礼仪,”沈心怡郑重地道:“如果因为臣妾一人坏了礼仪法度,臣妾就是万死也不能暑其罪呀。”
听见沈心怡这样说,皇后点点头,心道,总算还是个明白事理的,又转头去看刘钰,刘钰有些迟疑,想了想又道:“既然怡儿要参加,那就参加吧。”
皇后也依言道:“这样也好,你能如此谨守礼仪,本宫倍感欣慰。”
刘钰走下座位,扶起沈心怡道:“如果有什么不妥,可要及时传召御医,千万不要伤了身子。”
“请皇上放心,臣妾会照顾好自己的。”沈心怡莞尔一笑顺势起身道。
看着沈心怡的笑容,刘钰只觉得这笑容就像是春日里的阳光,照的人心里暖暖的,当下便道:“都是一样的衣服,穿在怡儿身上倒是清新淡雅,出尘脱俗,别有一番风采。”
后妃的朝服,只有贵嫔位以上的细分等级,其余的无论是婕妤、经娥、荣华还是嫔,都是一样的朝服,在这殿里面,除了妃位以上几位妃子服饰各异,剩下的是十几个姐妹们都是和沈心怡一样的打扮。
沈心怡听了刘钰的话,面上微微一红,就好像那带着露珠的芍药花,看的刘钰心神荡漾,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此,只怕他就要忍不住去亲吻沈心怡了。沈心怡在心里面却是暗道不好,不用回头去看,就能知道那些与她服侍一样的姐妹们只怕脸都快黑成碳了。
唉,皇上呀,你这不是给我好端端的惹来麻烦一大堆吗。
沈心怡什么话都没有说,如果她要是推辞谦虚,只怕刘钰会说出更让人惊心动魄的话来。刘钰是天性使然,从小他就是嫡子的高贵身份和登基之后的一帆风顺都使得他难免有些自傲,什么事都是以他为中心,只要他高兴就好,从来不去管他人的想法,对于喜欢的人更是如此,如果他喜欢一个人,就会把所有的好都给那个人,对于其他人那可是一个眼神都舍不得给。
眼看时辰已到,众人就都城上车辇,向太庙的方向去了。
跪在太庙外面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难以忍受。两边都是垂手肃立的随行宫侍,站成一排,将凛冽的寒风挡在外面,地上放着厚厚的软垫,供妃嫔们跪伏。沈心怡跪在最后面的位置上,她抬起头,看着前面的众妃,几个格外娇弱的妃嫔跪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忍不住叫苦,只是碍于祖宗社稷之所在,知道法度森严,不敢叫唤而已。等到快要一个时辰的时候,更是东倒西歪,一个个都快要倒在地上了,全都在苦苦支撑。
带领众妃跪在最前面的是夏贵妃,她看上去没有丝毫的疲累,身姿挺拔秀逸,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罢了,也许是出身将门或是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做出失礼的举动。她全神贯注的看着太庙里面忙碌的身影,寒风吹在她的身上,她好像没有感觉一样,狂热的目光依然注视着太庙里面,因为她想取而代之……
沈心怡看着她的侧影,又顺着她的目光落在正在太庙中跟随着礼仪官员进行各种祭祀活动的两个明黄的身影上,眼中闪过复杂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觉得自己的心中似乎有猛兽想要出来,想要咆哮,差一点都忍不住了,她伸出手,恨恨地掐了自己一下,才将心头的那股火或是别的什么给压了下去,低下头,不再看,将所有的情绪隐藏起来。
祭祀大典一直持续到巳时中,一个上午的忙碌终于结束了。从太庙回到紫薇宫,春花早已经煮好了姜汤,暖阁里面炭火烧得正旺。沈心怡一进暖阁,扑面而来的热气似乎一下子就将一上午的劳累全给去除了。她脱下厚重的朝服,换上家常的轻便的衣服,捧着春花送上来的姜汤,喝了小半碗,心里面也暖洋洋的,但是又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感觉浮上心头。
放下姜汤,沉默了半晌,她忽然道:“小桂子,你去梅苑为我折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来,告诉他们说我今晚上没有别的什么事,所以要一个人在屋里面通宵祈祷,务必选一只最好的送来。”
“娘娘,怎么想起这个了,”秋月笑着道:“对花祈祷哪有对着菩萨灵验,依奴婢之见,过几天不是要有高僧过来做法事吗?主子何不派人请一尊菩萨回来,天天供着,保娘娘平安。”
“请菩萨是个大事,哪是能说请就请一个的,主子今晚就要祈祷,难不成这会儿就能请一个来?”小桂子反驳秋月的话道,转而又对沈心怡道:“娘娘,要不奴才折一枝松枝来,松枝好像比梅花更加大吉大利。”
“没有见识的小子,就知道松树富贵长命,那种俗物,岂能入得了咱们娘娘的眼。”春花笑着说。
“行了,小桂子,叫你去,你就去吧。”沈心怡道:“你要是折回来了,就放你们的假,今儿晚上你们自己去玩耍吧,不用伺候了。”
“好,奴才这就去。您稍等一会儿。”一听说今晚要放假,小桂子立马来了精神,一溜烟就窜了出去。
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小桂子就捧了一大把的红梅回来了。
“遇见什么人没有?”沈心怡边摆弄花枝,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只遇到几个花匠而已,一听见主子要红梅,他们争先恐后的向奴才推荐,说了一大堆的话,吵得奴才都不知道该选哪个才好。”小桂子笑着道。
“嗯,没你的事了,你们自己去忙自己的吧,今晚不用伺候了,”沈心怡道:“看你们一个个都猴急的,赶紧下去吧。”
下午和晚上是赐宴百官和**的家宴,百官的筵席就在乾清宫的正殿上举行,而**的家宴则是在凤藻宫正殿召开,这几场筵席的规模和奢华都远远胜过平常。沈心怡的身体已经无碍,可是一想到要看到自己最不喜欢人,参加了早上的献祭和朝拜之后,索性以早上似乎染了风寒为借口,在席上晃了一下,就起身告辞了。
客套了一番,沈心怡终于走了出来。回到紫薇宫,宫里面已经空无一人。紫薇宫本来就是宫里面比较偏远的宫殿,是数一数二的冷清的地方。今天这样喜庆的日子,连宫里面的奴才都是一脸喜庆之色,聚在一起玩闹着,像小桂子、秋月这些平日里就活泼好动的,一大清早一听见吵闹声就已经心不在焉的,几次三番的差点把花瓶都给打碎了,沈心怡看着好笑,就打发他们自己耍去了。其余宫里的主子都在筵席上待着,奴才不在跟前伺候的,也都跑去玩去了。
所以这时候的紫薇宫格外的冷冷清清。
“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当真跑出去玩去了。”一回到宫,眼看宫里面几乎漆黑一片,春花忍不住骂道。
“不要生气了,今天是大年夜,就让他们好好玩玩吧,一年到头,也实在是辛苦,难为他们了,”沈心怡有对春花道:“春花,你也不用伺候了,早点休息吧。”
“我也去休息,那谁来伺候主子呢?”春花问道。
“今晚是年关,我也闲着,有没有什么大事,等会也就睡了,你也不用守夜,辛苦了一年,今晚就好好睡一觉吧。”沈心怡道。
“那也好,主子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喊奴婢呀。”看沈心怡神色甚是坚决,春花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了一句,自己也告退了,一年忙到头,也真够累的,能有休息的时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打发走了春花,沈心怡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红梅发呆。今天让小桂子折来的红梅被春花插在一个雕刻着并蒂红莲的碧玉花瓶里,在昏暗的房间里面散发着清幽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他一定会来的,自己有很多是想要问他。”沈心怡不确定的说着,就好像在给自己打气一样。
已经过了亥时了,夜色隆重,估计此时家宴上正热闹着呢,他怎么还没有来,难道是不想来见我吗?正想着,听见床上被人轻轻叩了几声,又传来一声布谷鸟的叫声。
来了,一定是他来了,沈心怡起身,快步走到门前,手按在门上,想要开门,却觉得手下的门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打不开。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一个身影立马闪了进来,两人面对面看着。
沈心怡抬起头,那张熟悉的清秀的脸上带着烧伤的痕迹,又带着几道狰狞的伤口,一双冷清的眼眸里,此时却闪动着激动地泪花。
“元智”沈心怡轻轻的呼唤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沈心怡此时也是眼中含着欣喜之色。
她长大了,更加漂亮了,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久的都已经忘却了计算时间的长短。
李元智,也就是现在的陈志静静地凝视着眼前几乎认不出来的沈心怡,时间好像很短,又好想要把她刻到自己的心里面。终于,他单膝跪下,低声道:“二小姐……”声音带着轻轻地颤抖,就连身子似乎也发起斗来。
“元智,”沈心怡扶起他,又继续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们李家还有人活着。”李元智是她家管家李伯的儿子,也是父亲的得力干将,当年城破的时候他一直跟在父亲身边。
“让我好好看看你,元智,我没有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沈心怡忍不住眼泪流下来道:“我以为这个世界上离家就只剩下我一个,孤零零的留在这世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你还活着。”记得上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平视的,没有想到现在就要抬起头仰视他了,时间真的过的好快,不过是几年的时间,却好像经历了一辈子的波澜壮阔。
“二小姐……”陈志心里面很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心里面太过激动的缘故。在梅苑的那一晚,他也没有想到,会见到自己这一辈子最在意的人,而且是在最让人意料之外的地方。
“过来跟我说说吧,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你了。”沈心怡擦擦眼泪,拉着他的手,来到桌子旁坐下,就好像小时候一样。在自己熟悉的人跟前,她好想又成了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沈心怡如葱段般白皙嫩滑的手指触在他的手上,李元智心神一阵恍惚,刹那之间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他是李家管家的儿子,他的父亲是李将军的伴读,两人虽为主仆,但却是情深似海。李将军膝下有三儿女儿,没有儿子,因此就把他当亲身儿子一般对待,手把手的教他学文习武。他从小就很崇拜李将军,曾经立志要做一个像李将军一样的人,上战场杀敌保卫国家,保卫自己心爱的人……曾经的青春年少,那时候,山里面长大的二小姐会时不时地回府,是个生性活波开朗的小女孩,他们两人一般大,总喜欢结伴出去玩,更多的时候他们两人会一起闯祸一起下池塘捞鱼,一起在野地里面烤红薯吃……那时候的他,就在心里面爱上了二小姐,想要娶她为妻,可是谁能想到,现如今,他们两个……
“元智,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当年关内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那时候你也是和爹爹他们在一起吗?还有别的人活下来吗?”沈心怡连珠炮似得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在这个寂寂的深宫里面,她迫切的想要一个能和她说知心话的人。
李元智回过神来,心里面微微发苦,他们都已经变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当下便不再多想,将这几年的遭遇娓娓道来。
还和小时候一样的声音,一般的清朗,将事情的经过慢慢道出,往事就好像流水一样,在沈心怡的眼前展开了一幅幅画面。
……
……
“那一次的攻城特别的辛苦,楚军调动严整,进退有度,而且还用上了投石机,那一次,将军也时长叹息,就连诸葛先生都忧心冲冲的。
攻城战大概持续了半年之久,慢慢的沉寂下来,楚军就想到围城的办法,把宛城团团围住,想要困死我们,好在宛城的粮草充足,够我们全城人用上四年。一看楚军围而不攻,大家反而放下心来。因为楚军以前就围过城,没多久,粮草供给不上,就退兵了。
有一天,大概是围城二个月之后吧,楚军反而退兵了,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将军并没有大意。以前楚国的大将军王翦带兵的时候,就曾经使用过这种计谋,故意假装退兵,实际上暗中埋伏,结果被将军识破,反而将计就计,趁机大败楚军。
将军不放心,便派骑兵出城打探消息,结果带回来的消息都是楚军的营地已经空置废弃了,所有的贵重物资都被带走了,看来是从容撤退的样子。一直追了十几里,都没有看到敌人的影子,大家都以为楚军这一次是真的退兵了。
消息传回来以后,大伙都兴高采烈地,可是将军和诸葛先生还是眉头紧锁,认为事情有些不对劲。因为将军常说,夏承志此人足智多谋,诡计多端,不好对付,而且他是一个很能忍的人,就像他当年能够果断的背叛齐国,转而投降楚国一样,不可小觑。他最擅长的事情便是把握时机,谋定而后动,以牟取最大利益。诸葛先生也说,反常为妖,此次楚军明明已经占了绝对的优势,不可能这样就退兵,除非是楚国朝中出了什么大事。最终,诸葛先生还是决定亲自带兵前去查看一番。
那一天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正好是三月初五,同一天,姜王犒军的车驾也到了……“说到这里时,陈志的声音里渗透出苦涩,几乎快要说不下去了。
“那一天,我也跟随着诸葛先生一起出了城,一路往北查看,都没有敌人的踪迹,诸葛先生觉得十分的诡异,怎么也想不通,于是我们决定再往前走,谁知道,第二天的时候,就遇见了楚军的队伍,他们不是从前面来的,而是从后面追杀过来的。”
陈志顿了顿,又继续道:“那一刻,大家都有些慌乱了,好在诸葛先生足智多谋,带出来的队伍又是精兵良将,大伙儿一起拼杀,把楚军给打得落花流水,还活捉了几个,一拷问,才知道,宛城已经被攻破了。原来,夏承志一看破城无望,兵力损失严重,又加上粮草不足,就施了一计,让一小队的精兵,装成宛城的百姓,到处散布谣言,说是宛城已经快被攻破了,弄得人心惶惶。又暗地里派出使节,秘密的与姜王相会,说如果开城投降,就保他荣华富贵,安享爵位,姜氏王族概不加害。姜王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这几年已经被楚军给闹的心烦意乱,又听说宛城也要被攻破了,更是日夜难安,没几日,就答应了夏承志的要求,投降了,”陈志压中含泪道:“就在我们奋力杀敌的时候,他竟然投降了。”
“之后呢?”沈心怡低着头,看不出她脸上的神色。
“之后,还能怎样。姜王献上传国玉玺,楚军的使节假扮成姜王犒赏军队的使节、粮夫,里应外合,就这样,城里面的人无一幸免。夏承志又是个心狠手辣的,生怕留下祸患,就下令屠城。”陈志红着眼睛道。
“再后来呢?”沈心怡问道,这件事情的经过并不隐秘,攻破宛城,灭掉姜国是夏承志值得炫耀的一项丰功伟绩,虽然他本人行事低调,生怕功高震主,惹来刘钰的猜疑,可是其他人却不这么看,自她进宫,宫里面的宫女太监无一不在称赞这位夏将军用兵如神、足智多谋……沈心怡已经从多个人的口中听到了各个版本的破城的故事,每一次听到都会让她心如刀绞,恨不得能亲手杀了夏承志。
“后来,”陈志的声音里面含着深深地悲伤道:“后来,宛城已经彻底的成了一座空城,尸体遍地都是,血流成河,我们隔很远都能闻到从宛城飘来的血腥味……再后来,楚军围剿不肯归降的残余势力,大家伙儿不想投降,奋勇杀敌,几次下来,好多兄弟都死了,就剩下不到一百人了,我们最后靠着对周围地形的熟悉,逃了出来,躲在深山里面不敢出来……”
沈心怡听着他的叙述,眼前就好像看见了他们奋勇杀敌的场景,眼泪住不住的流下来,她抬起手,抚摸着陈志脸上的伤痕,道:“是不是很痛?”
陈志觉得他的心都快要被沈心怡的手指上的热度融化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不痛,我这都是小伤,只是伤在脸上,看上去比较吓人吧。”
沈心怡咬着嘴唇摇摇头,道:“一定很痛,我知道的,你一定很痛。”
陈志把她的手从脸上拉下来,握在手心里,擦擦她的眼泪,笑了笑,又继续道:“诸葛先生让我们躲在深山里面,又派了几个人乔装打扮想要去打探将军的消息,因为我们那时候四处逃窜,得来的消息也是五花八门,很不可靠,所以,诸葛先生就亲自带着我还有另外两三个人一起装扮成普通的山野百姓,进入宛城,那时候宛城已经被屠灭,我们不敢停留,尽快的赶到了京城,希望能见到家人,可是,”陈志停了好大一会儿才道:“京城里面也是一个人都没有,被楚军好一番烧杀抢掠,将军和夫人都自杀了,两位小姐被楚军……”
沈心怡一把按住他的嘴道:“不要说了。”她的声音十分的凄厉,尖锐,把正在诉说的陈志吓了一跳。
陈志一看沈心怡的神色不对,就立马伸出手把她抱在怀里面,道:“二小姐,你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沈心怡靠在陈志的怀里面,紧紧地抱着他,还是止不住的发抖,良久之后,才好了点,红着脸,退出了陈志的怀抱。又道:“后来呢,你们去了哪里?”
陈志心里面有些怅然的看着失去沈心怡的怀抱,调整了一下坐姿,道:“大伙的家眷都在京城里面,如今糟了屠城,大家伙儿都抱头痛哭,有几个火爆脾气的当即就拿起武器想要冲出去和楚军一绝生死,反正家里人都死光了,与其四处躲藏,还不如去杀几个楚军为家人报仇,哪怕是死了也有脸面去见家里人。
诸葛先生把他们都拦住了,说,大家这样去无异于白白送死,杀不了几个楚军,也为家人报不了仇,大家伙终于静下心来,听诸葛先生的话,商量了一下,最后在诸葛先生的带领下,大家都去投靠了南唐……”
他一边叙述着,一边抬起头来,沈心怡正侧耳听着,微微低着头,白皙的脖子暴漏在空气中,身子微微的发抖,眼睫毛轻轻的颤抖着,一滴眼泪滑下来,落在了桌子上。那一滴泪就好像掉进了他的心里,泛起阵阵涟漪,他想起了儿时的誓言,要去二小姐为妻,可是现在,忽的他的心脏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疼得他都不敢在盯着沈心怡看了,他低下头,继续说道:“如今,大家都在裕亲王单通的麾下效力……我受命潜入宫中做内应……”
“哦,这么说来南唐在楚京里的隐藏势力还不小呢。”沈心怡抬起头问道:“南唐这边的负责人是谁?”
这本来是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可是面对沈心怡,他从来没有想过想要保留什么,一下子就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是他?”沈心怡愣了一下,道:“诸葛先生是当世的‘智多星’,当年父亲就对他极其敬重,如今能为裕亲王效力,也算是得遇明主。”
“那么前些日子的刺杀事件也是你们策划的吗?”
“不是,是旧齐的残余势力,复齐会策划的,因为都是抗击楚军的组织,他们就与我们有一些联系,算是盟友的关系,所以,这一次诸葛先生也下令,叫我们再不暴漏自己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帮助他们,而且这一次,我们也派出了高手相助,就是那个献天山雪莲的青衣人,他是裕亲王麾下招揽的奇人异士之一,江湖第一杀手李密。”陈志将这些本不该说的秘密全部说了出来。
想起那个青衣人,想起那气贯长虹的一剑,沈心怡也是一阵心惊,好厉害的杀手呀。
她微微叹息,随即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何太医的事情是你做的吧?”这些天以来她一直在想这件事。
陈志点点头。
从在梅苑见到沈心怡的那一刻,他心里面十分的震惊,随即想起了今天晚上的刺杀行动,就隐晦的提醒她不要去参加。可是她还是去了,他以为以沈心怡的聪明才智,即使遇上了刺客也不会有事,可是没有多久,他就听到了很多废品被杀了,还有一位沈才人为了救皇上而身受重伤,他一听,当时就心急如焚,借口吃坏了肚子,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用上轻功,几下就跑过了紫薇宫,看到屋里面太医进进出出,人来人往,他在外面屏息静气,想进去又不能进去,直到太医治疗完毕,皇上也走了,房间里面只剩下春花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敢接近。他偷偷地躲在房梁上,沈心怡醒来之后的所有行动他都看在了眼里,也明白了她是假怀孕。后来他刚想要下来两人相见,太医和刘钰很快就赶到了,接着是皇后的猜疑,他一听就觉得大事不妙,沈心怡有了危险,于是便悄悄地退了出来,让人查到那个何太医的住址之后,就立刻赶过去杀了何太医。
“我一猜就是你,这个宫里面其他人都恨不得我死,只有你会帮我。”她笑的就像春日里的阳光一样灿烂,看着陈志的心如小鹿乱撞。
两人一番夜话,此时远方的天色已经由漆黑一片开始淡化,黎明就要到来了,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二小姐,你……”陈志觉得沈心怡变了许多,可又好像没有变,他一下子也说不上来,就问道。
“天快要亮了,再耽搁下去就要有危险了,你先走吧,过几日,我会找个理由把你调到我身边来。”沈心怡笑着道。
“那好,我先走了,二小姐,你,你多保重。”陈志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就告辞走了。
看着陈志的身影渐渐远去,沈心怡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他想要问他为什么会变成楚帝的妃子,享受恩宠和荣华富贵,想要问她是不是忘了李家灭门的仇恨,想要问她是不是变得……
可是,自己又该如何回答呢?是不是应该说:“你说完了你的经历,那我也该说一说我的了。”可是话到嘴边,她胆怯了,那些日子的痛苦记忆,她不想在提起,她怕,很怕,怕自己承受不住而发了疯,怕自己忍不住就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说,也不想去说。她现在做的这一切,到底值不值。
灭门的仇恨,永远不能忘,仇恨的种子已经在她的心里面生根发芽,慢慢的啃食着她的心灵,她报仇不是为了姜国,而是为了自己的亲人,他们一个个死的那么惨,此生不报仇,还活着做什么,可是,又该怎么报仇呢?突然之间,她迷茫了。
是杀光夏承志一家?
还是做内应,让南唐灭了大楚?
沈心怡觉得心里很是烦躁,她看着窗外的那一轮慢慢淡去的明月,心思却早已飘得不知所踪。
春花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主子慵慵懒懒的坐在桌旁,面色苍白,似乎一夜未睡的样子。
“娘娘?!”她惊呼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事,”沈心怡笑着回道,“昨天晚上我躺了没一会,就起身了,外面吵得厉害,我睡不着,没想到,这一坐,一整夜就过去了。算了,下午再睡吧。”
昨晚外面在放烟火,声音确实有些大,可是紫薇宫离那儿还是很远的,即使在吵闹也不会让人睡不着呀,春花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又找不出沈心怡话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道:“娘娘,奴婢看您脸色苍白。精神不佳,怕是真的染了风寒吧,要不,奴婢去请个太医来,给您瞧瞧?”
“不用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个心里有数。”沈心怡笑着道,“我最近只不过是被这些事给烦的,想的多了,就睡不着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好了,等会还要去太后寝宫拜会呢,不要耽搁了,小心误了时辰。”
今天是大年初一,按照宫里面的规矩,今天一天可有的忙呢,首当其冲的一件事就是去太**里面拜会太后。
春花当下什么也不说了,扶着沈心怡到梨木梳妆台前坐好,摆正铜镜。打开胭脂水粉,一股香气弥漫开来。
“春花,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沈心怡忽然问道。
“啊?”春花愣了一下,随即道:“有时候也会想念,可是,已经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没有什么好想念的。”
“这么多年?”沈心怡觉得诧异问道。
“ 是啊,我应选得早。”春花笑一笑道:“我十三岁的时候就进宫了,那时候就告别了父母。”说起父母,春花眼里面充满了怀念之情。
她说的是姜国的选秀吧,沈心怡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春花还有这般的身世,她一直以为她是被掳进宫的贵族少女之一呢。
“你在姜国皇宫的时候……”沈心怡问道。
“以前的事没有什么好说的,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伺候人罢了。我是跟着公主倪耘进楚宫的,倪耘公主不想楚国的宫女照顾她,就把我留在了身边。可是,世事难料,好不容易公主得了宠,可是却因为说了几句话,得罪了皇后娘娘,就被杖杀了。”春花说到此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们这些人就像水中的浮萍一样,姜国也好,楚国也罢,有什么区别,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们平安的生活,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稍有差错,就没了小命。
沈心怡想到了她自己,当时的她在路上不吃不喝,脸色十分的难看,要不是卫婉儿苦苦哀求,加上自己的金银珠宝,只怕自己这时候就会在浣衣局呆着,洗一辈子的衣服,说到底,她还得感谢卫婉儿呢。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普照大地,慢慢地照进屋子里,她透过铜镜看着那花瓶里面的红梅,心里想着是,阳光照在了房里,可是,我的心却依然是暗淡的,阴冷的……
未来的路在何方?
该怎么样走下去呢?
如果我报了仇,报完之后,我又该何去何从?
看着镜中的自己,沈心怡笑了笑,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死是一种解脱,那么自己何时才能解脱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