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路的古木没过多会儿让人移出了一条路,停滞的车队又开始渐渐前行,因为向家是赏花会的主家,所以自然比要来的宾客要早些到达,此时路上也没有遇到别户的人家,这条路亦不是主道遂而来往的人并不多。
慢慢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到了别业,娘子们纷纷戴上了幂篱扶着婢子的手下了车。
“东西可找到了?”下车后四娘走上前来看了看三娘转头来亲昵地看向五娘。
“嗯,寻到了。”向乐哥点了点头从袖中将姐姐的那条帕子拿出来手捏着刺了书字的地方向向乐柔挥了挥后咧嘴一笑,侧过向乐柔身边跟着三娘一同往还春园里去了,留下向乐柔脸上的微笑僵在了那儿,回过神来抬步跟上了二姐。
这是向乐哥来到这里第一次来到这个海春园,在原主的记忆中倒是有,可无论如何也不及亲眼看的强。
园子的大门并不庄严,该说是有些别养雅致的风情。不似府门一般高耸,只像是一个入口让人进入,没有半点森严之气。男子入门往左侧而行女子则以右,过了照壁往里走,竟是没有屋宅,一路的西府海棠引路,满目嫣红美不胜收。
入了园娘子们便纷纷摘下了幂离,无需再以纱遮掩如花面容,眼前的景色也清晰明了了。
此时有微风轻轻吹过,地面的青石板让垂落的花瓣覆上了薄薄的一层红粉并没被扫去,这条洒满鲜花的道路就如领着人踏足在花间,引得娘子们无不惊艳赞叹。
从前活在现代很少能看到这么大片的满目鸟语花香,向乐哥的眼里心里此时都没了别的东西,只看着这飘香满园的景色两眼放光。
若说别人还有些矜持,她此时的表现就有些外放了。让三娘牵着倒像是个小女孩,叹声连连引得姐妹们都捂嘴轻笑,更让人觉得她没见过世面一般,只三娘一人走在她身侧表情依旧清冷,脸上没有任何尴尬的颜色。
这一切都还只是入院的模样,越到后来便越让人惊讶。
如今春分,除了盛绽的海棠还有许多旁的花也开放得有模有样。
迎春还未凋谢,杏花依旧娇羞,李花仍如白雪细碎飘洒,桃花十里乱春风。树上花纷飞,灌木更似锦,山茶独明艳,棣棠来相随,蔷薇长妖媚,丛中眺望春。纷纷扬扬百里飘香,一路蜿蜒青石台,直至百花深处忽而乱花散尽,豁然开朗。只见浅草轻飘路旁,石板路上再无花瓣铺垫,一株株垂丝海棠伴着垂柳环绕着不远处一池湖水轻轻飘荡,几座水阁接连立于湖面,下人们早已匆匆在湖边行走准备,这副场景如画亦如幻,根本不似人间,看得向乐哥都不知该怎么惊叹,只瞪大了眼看着,脚下都忘了行路。
这特么是走桃花源路线吗?向乐哥心里一路赞叹,频频回头去看方才的那片百花林。也不知是谁的雅兴别致竟还在树上串上了不少铜铃,风一吹便听到铜铃清脆的声响,好是一番良辰美景,别样洞天。
原本来抱着只是来听八卦凑热闹的向乐哥这时已经不这么想了,作为一个热爱附庸风雅的伪文艺摄影爱好者,此情此景只恨自己没有相机,如此春光只可用眼睛记在脑子里。
“姐,好美。”向乐哥牵着三娘的手轻声感叹了一句,三娘倒是没有笑话她,想到妹子没了记忆这恐怕是初见,再想想自己儿时初入海春园,那时的天真烂漫如今却只能从妹妹的身上再察觉。嘴角不禁轻轻上挑,可很快又收了起来默不作声继续前行。
这处湖并不是人工挖凿的,是从前便在此处而后郡王府买下了这处地方时便将它用青石块围了起来。湖的四处还有不少蜿蜒的小河道通向外面,被青石装饰两侧伴着丛丛花树也是一番风景。
湖上从左右两个方向延伸至湖面上各建了水阁,左处是男子的地方,右方是女眷的水阁所在,中间隔了几里的水路,两处水阁之间只有一条细细的回廊供下人传物穿梭,若不是视力好的恐怕也看不清楚对面;更何况女眷所在水阁四周都垂了纱制的帷幕,如今和着轻风轻轻飘荡若隐若现倒是有一番风味。
海春园的西边还设有一处跑马场,是用青草地铺垫,供众位郎君打马球的地方。自家的儿郎娘子进了园,倒是没太多的隔阂,待所有人来前先凑在一起嬉闹了一番,主事的赵氏领着几位夫人去检查督促各个事宜,几位姐妹兄弟便让人带到各自落脚的庭院里歇息等候。
五娘与三娘落脚在仙客居,是处一进的小院,为附和这别业的雅致,竟是用了竹栏花木作墙,内有两座两层的楼阁对角开,一楼均是厅堂,二楼则为闺房。正对照壁的是正房,供岑氏歇息;侧旁的楼阁则是三娘与五娘的落脚处。
这次出行并不是当夜就回去,有些似春日郊游,府里的人都会在此处落脚个两三日。除开郡王府的人,介时也会有个别其他府上的娘子郎君在此歇息,所以大大小小的院落已经收拾规整好了,只待主客来入住。
海春园的格局十分规整,男宾在左女客在在右,中间隔着一个湖,左右两侧又被不宽不窄的河道所分隔,只要不是有意,一般不会让男女宾客混淆。
将带来的衣物都整理好,向乐哥就跑去了三娘的房里寻姐姐凑热闹。三娘要准备今日的茶艺,此时正在用归州白茶作练习,又正巧向乐哥不请自来,于是就请她落了座,帮着品茶。
此时的大盛朝沿袭着陆羽煮茶的方法,是为先烤再碾后煮,一水一器都分外讲究,与现代的泡茶方法基本是两码事。只见案上陈列摆放出煎煮碾饮用的二十四器,样样都是选了最好,向乐哥不禁正襟危坐在了对面,而一息之后,三娘的目中已无杂念,焕春在一旁轻轻扇风烧着木炭,三娘手启。
散茶的煎茶方法是熬,无需烤碾,即采即炒即煎。那罐封存的蒙顶石花此时自是不会拿来练手,于是就见三娘熟练地将鍑置于风炉之上,将备好的山泉水倒入鍑中,焕春一旁加碳烧火。水开后将水倒了去,再将新水倒入鍑中,再查好火候,静静等待。
不过一炷香时间,能听到水微响,三娘手持竹策从鹾簋里挑了些许盐花入水,细细调匀,直至二沸之时,便用瓢入鍑舀出一瓢水,倒入了熟盂之中,再将竹策环激汤心,入茶,匀速地搅动,待到水沸起,将熟盂中的二沸水注入压滚。火渐渐弱下至细火,静待熬煮;直到有幽香之味漫开,三娘才将鍑从风炉上取下来,放在了支好的交床上,手起一舀清汤不急不缓地注入向乐哥面前的邢窑白瓷茶碗中,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与停顿。
茶碗之中的汤色透亮,端起茶碗静至鼻前,能闻到气味幽芳,静静品尝,白茶的香气伴着细盐引出的甘香留在口中,回味悠长。
“如何?”三娘也不急,从容地熄了火将茶具摆正,掩袖自饮了一杯放下后才来问妹妹的意见。
向乐哥将茶碗放下思索了许久才说道:“味醇不急,气正不冲。”这已经是她能想到唯一的形容词了。
“嗯,这白茶之味清香不寡,但只可煮一次,若是多煮二次就会失了清醇寡而无味了。”说着让焕春将器物撤下,静静端着一碗清茶目不斜视地继续品完:“从前从未煮过蒙顶茶,晚些时去了堂上再煮,用的镇江中泠泉,其中讲究不与你道。怕你尝不到第一泡,想着你从未喝过我煮的茶,这会儿先让你试试我的手艺罢了。”
“姐姐的手艺当然好。”向乐哥咧嘴笑着夸赞继续将茶水喝完,见到三娘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心中更喜,思索了一下细声提道:“姐姐煮蒙顶时何不试试用庵茶手法?素闻蒙顶石花味细,若是加了盐或是别的调料或许会坏了味道,且听闻石花叶嫩,久熬怕会失了清味。”
听到妹妹的话三娘先是一愣,遂而垂眼低头沉思了一阵,脸上并无怒色,不久后静静点了点头轻声自语道:“嗯,许是作庵茶的好。”
向乐哥也不再说什么,持着茶碗静静品尝,两姐妹就这样安静地喝着茶看着支起得窗外蓝蓝的天,红粉相间的海棠花树随着风静悄悄地飘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