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这辈子流的泪都没有这一段时间流的多。
她甚至想比儿子更早结束自己的生命。
投注了太多太多的爱在他的身上,上帝怎可如此残忍的悉数收回?
本来病情慢慢的稳定下来,不再以可怕的速度扩散,却因为大人的一个疏忽,刘一帆一个人偷偷跟着另一个小朋友跑出去玩了一会儿,结果造成了感染,被送进了重症监护无菌病房,连探视都变成了一个奢望。
罗素终于晕倒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看见邵飞和刘鑫都守护在床前。
“素素!”刘鑫一把抱住她,颤声道:“你怎么可以晕倒!你是一帆的妈妈,你怎么可以晕倒!”
罗素只是哭,说不出话。
邵飞本来有话要说,看到此情此景,也只好走开。
他和主治医生一起走到刘一帆的病房,看着床上的儿子,那小小的人儿,鼻子又是一酸。
“王老师,您知道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对吧?”
王医生点点头。
“现在骨髓库没有任何消息,你说,有没有办法多延缓他十个月的生命?”
“虽然很困难,但我会尽力。”
“我想不能坐以待毙了。如果我们再为他生一个弟弟或妹妹,或许他就有救了。”
“这是个办法。但是,我也知道你现在根本不是她的丈夫。你觉得她的丈夫会答应吗?”
邵飞沉默。他没有把握。
“可是……王老师,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自己的儿子死在我的面前。他甚至连一声叔叔都没有叫过我,在他眼里,我和一个普通的医生并没有不同。”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的建议,我觉得可行,但我不觉得合理。然而,我只是一个医生,我没办法去管病人家里的伦理纲常。你自己决定吧。”
邵飞看着病床上的儿子,又是一阵挣扎。
他和罗素现如今算是什么关系?当初意外有了孩子,两个人却没有结局。如今他们夫妻二人感情恩爱,那七年前的一切该忘记的也需要忘记了。
难道为了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而让如今已经奔三的一群人再陷入混乱吗?
孩子,固然可以通过高科技的手段放进罗素的肚子里,可是,这个将要到来的孩子又算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就自己的哥哥而生的吗?不是带着爱和祝福而来到世上,这对他是不是也很不公平?
这对刘鑫公平吗?他身为丈夫,没有和罗素有一男半女,而自己的妻子却和已经分离的七年的情人再孕育出一个生命,他又情何以堪?
这个要到来的孩子,又将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他的抚养权何去何从?他到时候能接受自己的两个孩子都乖乖的喊着另一个男人叫爸爸,而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权利再见到他们?
一堆堆的问号盘踞在心头,纠结。没有答案。
他知道他不能和罗素说这个话。一旦她想到了这一点,她势必为了躺在床上的儿子用尽所有可能的手段。
这对刘鑫和要出世的孩子都未免太不公平。
泪眼又开始朦胧。不忍再看躺在病床上的儿子,他转身走了出去。
“鑫,如果一帆走了,我该怎么办?”罗素坐在医院草坪上的长椅上,木木的看着来来往往出来透气的戴着小帽子的孩子们。这些孩子都是和儿子一样的被上帝提前召回的天使。今天还阳光下欢笑,或许明天就已经成为了天使。
一帆还小,还不知道什么叫死亡。但是,他的身体已经让他有了厌世的想法。
当他虚弱的稚气的声音挣扎着对罗素说出“妈妈,让我继续发烧吧,我不要再呆在医院里,我不要再吃这些鬼东西”的时候,罗素那如刀绞般的心痛。
这样的折磨对一个孩子真的太过残酷了。
医生给出的结论一天比一天凝重。
“不会的。”刘鑫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抱住她。
良久,他开口,“素素,如果一帆能够给我们时间的话,你愿不愿意为了他再和邵飞生一个孩子?我查过了,这恐怕是救他的唯一希望。”
罗素从他的怀里坐直身子,吃惊的看着他,“是什么让你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是我对你们的爱。”刘鑫笑笑,“我说过,他就是我的亲生儿子,你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真心爱过的女人。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们留在我身边,我当然想要去试。罗素,去做吧,那个孩子,我依然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亲骨肉一样去爱。”
罗素流下眼泪,她抱住刘鑫闷声痛哭。
自己何德何能得到这样一个男子的爱呵!
“我不要再生一个孩子。我何尝不知道这是救他的一个办法,可是,我不能再放任自己的性子伤害你。我是医生,这个方法我第一时间就曾经想过,可是,我很快就决定否决了这个想法。一帆被上帝安排了这样的命运,不管是去还是留,我都会尝试坦然接受,至少,我们一家三口有过快乐的六年时光。如果再强行把另一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对谁都不公平。恐怕,上帝也会发怒。鑫,我也爱一帆。但你要记住,我同样爱你……如果一帆不想和我们一起度过一生,我们再强求也没有意义……”
刘鑫沉重的叹口气,伸出手臂紧紧的抱紧妻子,不再多说一句话。
如果这是命运,那就顺其自然吧。
该随风的,就让它随风。
能被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叫了六年的爸爸也该知足了,不是吗?
当再次踏上美国土地的时候,只有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小的骨灰盒。
那是他们的儿子,也是她所谓“十年爱情”的最终结局。
哭过,笑过,痛过,伤过……不是没有努力,而是人终究无法抗争过命运。有些人你爱上了很容易,但如果没有缘分在一起,就算是相爱到非君不可,依然无法走到一起,连个纪念品都吝啬到不肯为你留下。
有时候,上天对恋爱中的人们,就是这么的残酷。
这个道理,罗素十年后,才算是真的明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