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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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晙圻回国之后,特地打了电话给汪美伶:“妈,我还有一个小时到家,十分想念您做的红酒小排。”

汪美伶欣慰道:“那快回家来吧,妈这就下厨给你做。”

两个人坐在偌大的餐桌旁,汪美伶特地点上了蜡烛,笑说:“谁说和自己的儿子不能吃烛光晚餐?”

梦梦把菜悉数上齐,不由侧头看了一眼翟晙圻。只见他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上好了菜,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汪美伶用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在了翟晙圻的碟中:“你不是说想吃妈做的菜吗?那就多吃一点。”

“妈,我有事情跟您说。”翟晙圻看了一眼碗中色香俱全的牛肉,却觉得食之无味,终于还是开口。

汪美伶还在为翟晙圻夹菜,保持端庄的笑容:“我说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是为了苏倩紫?可是我现在并不想听她的事情。”

“您不听,我也要说完。”翟晙圻盯住汪美伶,努力地想说服她,“我知道您心里只认可门雅婷,可是我才是您的儿子,用我的婚姻来换盛希所谓的一世繁荣,您不觉得荒唐吗?”他一字一句全是发自肺腑:“妈,当时您为什么要嫁给我父亲?难道您想让您的儿子重蹈父亲的覆辙吗?”

“够了!”汪美伶终于打断他的话,她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冷冷地说,“你也曾经答应过你父亲绝不忤逆我,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妈!”

汪美伶最终还是松了口:“我会和苏倩紫正式见一面的,不以盛希理事长的身份,就以翟家家长的身份,这样你满意了吗?”

汪美伶又拿起筷子,淡淡地说:“吃饭吧,别为了个女人饿到自己。”

翟晙圻显得很高兴,很快打电话给苏倩紫,把消息告诉她。他仔细说了一遍时间、地点,又宽慰她说:“我母亲并非是不喜欢你这个人,她既然肯答应以翟家家长的身份来见你,事情也会变得简单许多。”

苏倩紫却抓不住重点,反倒问他:“事情原本是很难的,对不对?”

“倩紫,你说什么?”翟晙圻忽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苏倩紫却笑了笑,转移话题:“好,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准时到那里的。”

电话这头,翟晙圻忽然叫她的名字:“倩紫。”苏倩紫“嗯”了一声:“怎么了?”

翟晙圻低声说:“即使所有人都不同意,我也不会和你分开。”

这是不是他的承诺?

苏倩紫愣了愣,忽然之间垂下眼帘,嘴上却笑话他:“堂堂盛希的总裁竟然说出那么肉麻的话,害不害羞?”

翟晙圻陪着她笑,却没有任何收回的意思:“苏倩紫,你不要不相信。”

“我信,当然信了。”苏倩紫似乎在电话那头笑,眼泪却掉了下来。

周末苏倩紫原本与苏娟丽约好,是要回家去的。

却因为汪美伶这件事情,不得不推延时间。她跟林正商量说:“林叔,我这周有事情,临时脱不开身,要不我下周回去,好不好?”

林正似乎有些为难:“虽然你也时常打电话回来,但是你妈终究还是想见见你的人,老是跟我念叨你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瘦。”

苏倩紫说:“那我明天下午把事情忙完,就马上回去。”

“那也好。”林正说,“你妈最近身体不太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你过来也好好劝劝你妈。”

苏倩紫听得更加不是滋味:“您好好照顾我妈,我明天晚上就到家了。”

汪美伶把见面的地点定在盛希大厦附近的茶艺馆,苏倩紫准备赴约的时候,忽然觉得心神不宁。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苏倩紫已经早早到达了那里。

在汪美伶身边工作的这一个多月以来,苏倩紫也摸清了她的一些习惯,譬如绿茶,她只喝顶级的太平猴魁。

她细心选好茶叶,正想要打电话跟翟晙圻确认,却接到了林正的电话。苏倩紫觉得奇怪,是还有什么事情之前没有交代吗?

苏倩紫恍若未觉当时的状况,只是问:“怎么了,林叔?”

林正的声音听着有些颤抖,却强行保持着镇静:“倩紫,你快过来,你妈出事了。”

林正后来又说了什么,苏倩紫都听不见了,她脑子里空白一片。

茶艺馆的服务生正想要询问她些什么,却见面前这个女人脸色忽然变得煞白,转身跑出了茶艺馆。

苏倩紫并不知道,林正和苏娟丽约好来市区看游园会。两个人玩得很是开心,游园会结束以后,二老发现距离苏倩紫的公寓并不远,于是当下决定要去看看女儿。

本来是极为高兴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苏娟丽刚刚下了公交车,忽然眼前一片模糊。林正还没有意识到身边的人怎么了,下一秒,苏娟丽已经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苏倩紫按照林正所说的位置,很快赶到了自己家附近的公交车站。

她到的时候,医护人员正在把担架往救护车上抬。苏倩紫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拨开围观的人,直往苏娟丽身边去。

苏倩紫想,她什么都不要了,她只要苏娟丽好起来,她愿意用一切来换苏娟丽好起来。

“妈,妈!”看到母亲躺在担架上,双眼紧闭、脸色异常苍白,她不由紧紧地抓住苏娟丽的手臂,却只能这样叫她。

医护人员把她推到一边,冷冰冰地说:“小姐,请你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

苏倩紫置若罔闻,并不肯松手,林正在身旁一把拉住她,说:“倩紫,你冷静一点!”

怎么才能冷静?苏娟丽是她的命啊。

苏倩紫跟上了救护车,能做的只有一路陪伴自己的母亲。

医生在为苏娟丽做紧急处理:“病人突发急性心梗,陷入休克,要马上进行抢救。”

苏娟丽戴着氧气罩,陷入了昏迷,苏倩紫不觉愣了愣:“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喃喃道,更像是在问自己。

救护车很快到达了医院,医护人员把苏娟丽的担架放下来,苏倩紫跟着下了车。她在医院急诊部门口短暂停留,正要随他们进去时,竟然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它就停在苏倩紫的眼前,她直直地盯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

老陈从车上下来,快步绕到苏倩紫的身边,低头恭敬地问好:“苏小姐。”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苏倩紫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老陈如实回答:“原本翟先生让我过去接您,到附近的时候,我看见您上了一辆救护车,于是就跟了过来,还请您原谅。”

苏倩紫茫然地问:“你跟过来干什么?”

老陈仍旧是毕恭毕敬的模样:“翟先生让我接您过去。”

苏倩紫脚下不觉踉跄了一步,眼睛变得更加通红。她看了老陈很久,终于对他说:“我不能过去。”

她说完转身想要走,她担心自己的妈妈,更生怕自己多待一秒都会后悔,可是老陈叫住她:“苏小姐!”

苏倩紫没有任何的反应,老陈似乎在恳求她,更像是警示:“苏小姐,请您务必跟我过去,如果翟先生发现您失约,您有想过结果吗?”

结果?什么结果?

苏倩紫第一次听老陈说这么多的话,他继续开口:“请您原谅我说这些失礼的话,翟先生为了争取这样一次会面做出了许多努力和忍让,他真心待您好,请您务必不要辜负他。”

苏倩紫背对着老陈,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她用老陈从未听过的冰冷语气,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辜负他?难道要辜负我相依为命的妈妈吗?”

老陈盯住她的背影,终究看她一步一步走进医院。可是他永远不能体会到,她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有多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苏倩紫回头了两次。

老陈永远忘不了苏倩紫眼中含着眼泪,夹杂着不甘和决绝的神情。她再也不敢回头看第三次,老陈那失望至极的眼神灼痛了她的心。她更怕自己会后悔。

老陈和迈巴赫就这样留在了苏倩紫的身后。

因为,苏倩紫没有办法做出除了苏娟丽以外的选择。

在约定时间的三十分钟后,汪美伶才姗姗来迟。只是她没想到,即使她迟到了,也没有看见苏倩紫。

汪美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静静地品尝着茶杯中上好的太平猴魁。仿佛她原本就是过来喝茶的,只不过顺便见一下苏倩紫罢了。

翟晙圻坐在汪美伶的身边,他不断地低头看手表,又抬头看向茶艺馆入口的地方。苏倩紫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最后接进了语音信箱。

汪美伶看出翟晙圻的不安,反倒笑说:“说不定她是有要紧的事情耽误了,你不必这样紧张。”

十分钟,汪美伶只等了苏倩紫十分钟。

她喝完最后一口茶,然后放下茶杯,起身扬长而去。

可是,翟晙圻没有任何可以留住汪美伶的理由。

他在茶艺馆坐了许久,直到老陈走了进来。老陈仍然是彬彬有礼:“翟先生。”

翟晙圻面无表情,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呢?”老陈回答:“苏小姐临时有事,不能过来。”

究竟是临时有什么事,翟晙圻却没有再问。

因为他知道,无论是什么事情,结果已经无法改变。

汪美伶绝不会再给他们两个第二次机会。

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不相信苏倩紫是会犯这种错误的人,他只觉得荒谬。

苏倩紫趴在苏娟丽的床边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腰酸背痛。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发觉已经八点钟了。

苏倩紫起身拿水壶到外面打水。她走出病房,刚走了几步路,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拐角处朝自己走过来。

她下意识转过身去,想要躲开他,却很快被翟晙圻叫住:“苏倩紫!”她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抓住了手臂。

苏倩紫的心一沉。

医院的走廊上稀疏来往的人,不由看向这两个奇怪的人。苏倩紫低声说:“请你放开我。”

翟晙圻却置若罔闻,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只是叫她的名字:“苏倩紫。”

苏倩紫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说:“我妈妈在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们出去说。”

她把水壶交给路过的护士,拜托道:“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打一壶水给107病房吗?”

护士答应下来,苏倩紫才略微放心,向外面走去。

翟晙圻一直跟着她,直到走到了急诊部的门口。

苏倩紫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说:“我想陈司机已经跟你说了吧,我很抱歉今天失约。”翟晙圻却是直直地盯住她,像是难以理解她的话:“你母亲生病住院,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可是你不应该一句交代都不给我,这不像是你。”

“我还要怎么给你交代?”苏倩紫低着头,忽然笑了笑,“当时我手忙脚乱的,只怕妈妈会出事,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东西。”

苏倩紫的话说得那么轻,翟晙圻却听得句句刺耳。眼前的苏倩紫,像是自己从未认识过一般。

“别的东西?”翟晙圻难以置信,他双手紧紧箍住苏倩紫的手臂,逼她直视自己,“苏倩紫你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为我考虑过?你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吗?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将来?!”

苏倩紫被他的逼问弄得狼狈不堪,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把翟晙圻一把推开。

她睫毛微微颤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没想过!翟晙圻,我知道你的人生注定没有办法自己做主,你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家族的责任,我没有怪你。可是我不一样,我从小到大只能靠我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比你重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苏倩紫的话仿佛是锋利的小刀,一刀一刀地割在翟晙圻的心上,下手那么重、那么狠。

翟晙圻只觉得不可思议:“倩紫……”

苏倩紫没有再理会他,转身走向急诊部大厅,只想要尽快脱身,却被翟晙圻一把拉了回来。他盯着苏倩紫:“我不相信,苏倩紫,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

苏倩紫却说:“翟先生,你锦衣玉食惯了,根本不会理解什么是平凡,也不会理解什么是知足。你只是生活太无聊了,需要找些乐子罢了。可是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你玩了。”

翟晙圻仍然不相信,他有些慌乱:“你妈妈只是暂时生病了,她……”

他还想要说下去,却被苏倩紫很快打断:“她是我妈妈啊。”

她抬头看向翟晙圻,嘴角是苦涩的笑意:“我为了哄你妈妈高兴,却忽视了我自己的妈妈。翟先生,罪恶滔天的人是我啊。”

这份对苏娟丽的愧疚,她狠狠地背负着。可是她只能怪自己。

她忽然平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翟晙圻:“我妈妈还在病房,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

她的眼睛里,是翟晙圻从来没有见过的决绝,一点一滴,像是寒冬里的冰雪,气氛静谧得仿佛只剩下了呼吸。

苏倩紫轻轻掰开翟晙圻抓住自己的手臂:“翟先生慢走。”

她随即转身。

“我说过不会和你分开。”翟晙圻看着苏倩紫的背影,仿佛仍然觉得难以置信。苏倩紫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只是轻声道:“翟先生从来没有失信,是我失信了。”

今天苏倩紫为了赴汪美伶之约,特地穿了一身很漂亮的裙装,款式简单,却是落落大方,一如她平常。

她一直这样漂亮,可是此时此刻在翟晙圻的眼中,再美好的东西也变得无比讽刺。

翟晙圻没想到,是她先放弃了。

把他伤得体无完肤以后,就这样轻易把他丢下了。

回到107病房,苏娟丽还在昏迷之中,没有醒过来。苏倩紫坐在她的旁边,泪流不止,像是流不尽一样。

“妈妈,你醒一醒,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她拉着苏娟丽的手,强忍着哽咽,终究低声啜泣起来,“妈妈,你帮帮我好不好?”

可是苏娟丽始终没有回答。

在苏娟丽的身边,苏倩紫心安理得地卸下所有的盔甲,她疲倦,她无助,终于失声痛哭。

苏倩紫有想过他们的将来,又或者没有想过。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重新正视这段关系,会如此痛苦难当。

什么时候陷得这么深了?她曾经不是跟杜辰宇说“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那现在的自己呢?究竟为什么会为这样一个男人痛哭流涕?

她笑骂自己,苏倩紫,你真是没出息。

照顾苏娟丽使她没有那么多心绪想起翟晙圻,她不断地逼迫自己忙碌,才不会无端端地想起他。现在的她只想好好照顾自己的妈妈,想要弥补和挽救。她无法想象失去苏娟丽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回到公司后,翟晙圻亲自约见了中心区项目的一把手关凌瑞。

关凌瑞有些受宠若惊,站在翟晙圻面前战战兢兢的,生怕说错什么或是做错什么。

翟晙圻将他拿过来的计划书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把苏倩紫的文件夹一同丢到他的面前,说:“再找一个人负责。”

关凌瑞很自然地问出口:“是要换掉苏总监?”

翟晙圻面无表情,只是问:“找和换你是分不清?”

关凌瑞一愣,马上说:“好。”当他退出总裁办公室的时候,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自从那次两个人谈过话之后,翟晙圻没有表现太多的情绪,他只是变得更为沉默了一些。汪美伶试图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可是翟晙圻一直闭口不提,他不愿意让汪美伶看到他的狼狈。

老陈亲自找到了汪美伶,主动向她说出最近以来的事情,包括苏倩紫在医院门口说的话,都告诉了汪美伶。

汪美伶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苏倩紫的母亲生了急病住院,才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她正在欣赏新近收藏的鼻烟壶,漫不经心地问道:“就是说,现在他们两个人吵架了?分手了吗?”

汪美伶手中的鼻烟壶价值不菲,是精致的象牙雕,玲珑剔透,上面纹饰的红梅栩栩如生。

老陈抬头看她一眼,复又低下头。他顿了顿,并不敢确定,只好说:“翟先生自从那天以后,再没有见过苏小姐了。”

“想想也是,这种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母亲才是软肋。”汪美伶把鼻烟壶用白布轻轻抹拭干净,重新放回到盒子里,忽然看向老陈,笑问,“你怎么会来跟我说这个?”

老陈低着头,维持毕恭毕敬的态度:“我不想看到翟先生难过,希望把事情都告诉夫人,夫人能帮一帮翟先生。”

“你放心,他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会帮他。”汪美伶点了点头,夸赞道,“你做得很好。”

杜辰宇按照林正说的地址,找到了苏娟丽的病房。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苏娟丽正在睡觉,苏倩紫并不在。杜辰宇把一大束康乃馨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对苏娟丽说:“阿姨,我来看您了。”

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他听见苏倩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杜辰宇?”

苏倩紫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吃饭了,在医院待的这些天,她都是一个人去食堂吃饭。

两个人相对坐在餐桌前。杜辰宇只点了一杯可乐,却没有喝,只是陪着她。

苏倩紫简单地说了一下苏娟丽的病情:“我妈昏迷了好几天,总算是醒了,也开始好转起来。”

杜辰宇问苏倩紫:“林叔呢?就你一个人在照顾阿姨吗?”

她低头吃着白菜拌饭,说:“他们厂里不让请假,只好我一个人在这里照顾我妈。”

“那你的工作呢?”杜辰宇没想到她居然把工作这样随便地摆在了一边,不过也随即了然。

苏倩紫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我请了假。”她忽然又抬头对杜辰宇说,“你喝吗?我好渴,想喝你的可乐。”

杜辰宇愣了愣,把可乐推到她的跟前:“你喝吧。”

苏倩紫瘦了一些。杜辰宇看她的脸色并不好,即使化了淡妆,还是掩饰不住的憔悴。

翟晙圻开始没日没夜地加班,直到晚上七八点钟,他仍然在办公室中工作。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

楼梯走到一半,汪美伶忽然在下面叫住了他:“晙圻。”

翟晙圻停住脚步,问:“妈,有事吗?”

汪美伶说:“你下来,妈有话跟你说。”

他似乎显得很疲惫,并不愿意听:“我累了,想要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好吗?”

“事情妈都知道了。”汪美伶却盯着他笑了笑,径自开始了对话,“既然苏总监选择的是她母亲,我希望你也是。”

翟晙圻愣了一下,终于对上了汪美伶的眼睛。

“我知道你不高兴。”汪美伶见他一动不动,于是也踏上楼梯几步,与他相隔十几级台阶,继续说道,“可是我对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翟晙圻蹙眉,并不理解母亲所说的“仁至义尽”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沉下声音,问:“您什么意思?”

“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当年她和辰宇的事情吧?”汪美伶忽然笑出了声音,“那时候你杜伯母可比我狠多了,让苏倩紫小小年纪差点在学校败坏了名声。不过她也是厉害,当年攀不上杜家,现在居然还敢来招惹你,难道如今穷人家的孩子都这么心比天高吗?”

翟晙圻觉得不可思议:“您说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吗?”见自己的儿子似乎一无所知,汪美伶更是笑得讽刺,“当年你杜伯母为了赶走她,算是煞费苦心。苏倩紫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要是真娶进门来那还得了?还好辰宇也算是及时清醒过来,请我亲自出面阻止,才没让事态无法挽回……”

翟晙圻此时此刻说不出的震惊,他的脑子里飞快闪过苏倩紫和杜辰宇的模样。他没想到这中间竟然有这么多的曲折,他没想到,那个看似决绝的女人,竟然独自在承担着这一切。这是何等的残忍。

汪美伶只想着趁热打铁:“你们现在的结局是最好的,趁她和你分手,不如好好想想你和雅婷的事情……”

他觉得母亲简直荒唐。

翟晙圻一字一字地纠正汪美伶:“我和她没有分手。”然后转身下了楼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汪美伶企图叫住他:“晙圻,晙圻你干什么去!”

夜色渐浓,翟晙圻赶到杜辰宇家时,杜辰宇刚刚从医院回来。他走到公寓楼下,便看见翟晙圻迎面朝自己走来。

“晙圻,你怎么……”杜辰宇的话还没有说完,翟晙圻已经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带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隐忍,恶狠狠地报复在杜辰宇身上。

杜辰宇平白无故遭受了这闷声一拳,反应却很快,已经一把将翟晙圻推搡开,擦拭着唇角上的血,吼道:“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翟晙圻怒极反笑,上前抓住他的领口,质问他,“杜辰宇,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明明知道当年她在你妈面前受过什么样的侮辱,你现在还要她在我妈面前再遭受一遍,你这是在报复我还是在报复她?”

“你究竟在说什么!她?”杜辰宇只觉得莫名其妙,却也燃起了无名的火,“你和苏倩紫之间出了问题,凭什么怪在别人身上?”

翟晙圻讥笑:“你还装什么?难道你们母子当初给她的伤害还不够吗?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为什么现在要来拆散我们?”

“当初……”杜辰宇恍然,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了,为什么翟晙圻现在会提起?

翟晙圻盯着他,眼睛里全是压抑下来的恨意,他咬牙说:“是啊,当初,难道你不知道她当初是怎么离开你的吗?你究竟是有多恨她,才舍得这样伤害她!”

杜辰宇忽然之间想起了苏倩紫当初和自己说分手的场景,她的一字一句竟然变得如此清晰。

他终于听明白了翟晙圻的话。

当年,陈怡在自己面前势在必得的笑意,突然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真的是自己的母亲吗……

杜辰宇那一刹那只觉得撕心裂肺,前所未有地痛心。他甩开翟晙圻拽住自己领口的手,颤抖着声音说:“我和她怎么没有任何关系?我一直爱着她,胜过你爱她千千万万倍!你的出现才是在拆散我们!”

翟晙圻只觉得荒唐无比:“你说你爱她?你让她那么痛苦,你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你不要这样质问我!”杜辰宇怒不可遏,终于反手打在翟晙圻的脸上,“你明明知道你跟苏倩紫没有未来,却还是把她硬生生拉进这趟浑水来,难道你这就是爱她了吗?你不也是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翟晙圻忽然说不出话。

杜辰宇冷冷笑道:“翟晙圻,你不要觉得你很伟大。我现在可以娶她,可是你能吗?你不能,你就永远守着你的盛希和翟家吧!”

他不再与翟晙圻纠缠,转身走进了公寓大厅。他在发抖。

这么久以来,杜辰宇第一次正视他和苏倩紫分手的事实。

他想起当年,苏倩紫站在自己的面前,冷静地跟他说分手。他觉得难以置信,一直抓着她的手,只是凭着本能解释:“是不是你觉得我妈妈不喜欢你?不是的,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他一直乞求苏倩紫不要走,不要离开他。可是她最后还是走了。

杜辰宇再也想不起苏倩紫后来说了些什么,脸上的表情他也记不得了。如同在苏倩紫的回忆里,他当时的模样早已经模糊不清。

可是这一刻,当初的一切却如此清晰。

他没有想到,真的是因为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背着他深深切切地伤害了苏倩紫,直到逼迫苏倩紫远远地走开。

当他以朋友的身份回到苏倩紫的身边时,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友谊。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当年让自己的母亲伤害了她,如今又让她在汪美伶面前再次遭受一遍。

是啊,他究竟是有多恨苏倩紫,才舍得这样伤害她。

苏倩紫终于恢复了正常的上班,只是每天下班后,她都会先去医院,等到苏娟丽睡熟了,才回家去,逐渐形成了三点一线的生活。平平淡淡,却让苏倩紫感到安稳。

进入深秋,苏娟丽终于出院了。

她一直觉得愧疚:“宝贝女儿,怎么瘦了这么多?”苏倩紫只觉得心有余悸,靠在苏娟丽的怀里,说:“只要你好好的,我就胖起来了。”

苏倩紫坚持要换一套大的公寓,让苏娟丽和她一起住。苏娟丽却摆手拒绝:“我不喜欢住在这地方,我和你林叔在那边住得挺好,你也别折腾了。”

苏倩紫也答应:“可是妈,你的身体我怎么放心?”

苏娟丽还是坚持:“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在你那里住得不舒服一样会生病。”苏倩紫拗不过自己的妈妈,只好随她。

苏倩紫为了赶上落下的工作进度,全副身心都扑在了工作上,并避开会和翟晙圻见面的一切机会。

她开始频繁地看见门雅婷进出盛希,心里却想,也许这是最正确的轨迹吧。

这天下午,苏倩紫开完会,忽然接到了叶永霖的电话。她虽然觉得惊讶,却还是接通:“叶经理。”

“苏总监,我有事情想要请您帮忙。”叶永霖似乎踌躇着。

苏倩紫听到他用“您”这个词分外别扭,但毕竟自己的职务已经在他之上,太过介意反倒让人难堪。

她想要拒绝:“叶经理,你知道的,我已经不是物流部的主管了,有什么事情你还是找现任的工作人员比较好。”

“可是那批货是您一直跟下来的,现在出了点问题,”叶永霖说,“麻烦您还是来仓库一趟吧。”苏倩紫无语,只好答应下来:“好吧。”

只是苏倩紫没有想到,翟晙圻会出现在那里。她原本跟着叶永霖从B区绕过,居然碰上了翟晙圻一行人。

苏倩紫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盛希的高层会在秋季对物流部进行例行的视察。

翟晙圻看到她的时候,脸色微沉。

她还是戴着那顶暖黄色的安全帽,仿佛一切都从来没有变过,一如当初。

苏倩紫觉得有些难堪,但还是礼貌地向他问好:“翟先生。”然后便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

苏倩紫仔细地核对着手上的物流单,同时确认着这一区域的货物。

她看了很久,不由蹙眉,问身旁的叶永霖:“怎么等到领导视察的时候才发现这么严重的问题?”

叶永霖远远看到翟晙圻等人在隔壁B区视察,为难地说:“刚才翟先生亲自问哪批货是您滞留下的,我们没有办法,只好把物流单交给他……”

“翟先生吗?”苏倩紫一愣,冷冷地说,“虽然这批货是经过我的手,可是我早就做了交接,现在出了问题,恐怕责任不在于我吧。”

苏倩紫把手中的一沓物流单塞进叶永霖的怀里:“你们自己搞出的乱子自己解决,我没有替你们收拾烂摊子的义务。”她转身便走。

“苏总监!”叶永霖连忙跟上去挽留她。

苏倩紫自然是明白的,这是翟晙圻使出的伎俩。

她觉得翟晙圻简直是无聊。

苏倩紫朝他的方向走去,脚下越走越快。叶永霖追上她的时候,苏倩紫已经停在了翟晙圻的面前,她笔直地站立着,称呼他:“翟先生。”

苏倩紫好像永远是那个不卑不亢的样子。

仿佛她不是先前那个会因为打雷被惊吓到躲进他怀里的人,也不是那个会站在他面前,对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真的很努力了,我真的很努力地待在你身边”的人了。

苏倩紫回头,把叶永霖手中的物流单重新拿回来,递到翟晙圻的面前,说道:“我想您已经看过最近的物流单和报价表了。”

“我想市场部的总监是无权干涉物流部的事情的。”翟晙圻看着她。

苏倩紫并不理会他的话,只是继续说自己的事情:“那批货的入库时间是在六月初,的确是经过了我的手,但是这份错误百出的物流单,却有七月中旬的验收记录。”

叶永霖颇为惊讶,苏倩紫微微一笑,盯住翟晙圻:“请您不要忘记,我是物流部出身,这种莫名其妙的黑锅,请原谅,我不会背。”

翟晙圻似乎想要开口跟她说些什么,忽然之间眼神一凛。苏倩紫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已经被翟晙圻一把推开。

苏倩紫脑子一片空白,只听见货物噼里啪啦砸下来的巨大声响,以及周围人的惊呼声。她回头,看见翟晙圻摔倒在地上,旁边是散落下来的货物。

叶永霖反应很快,马上做出应急措施,吩咐站在一旁的郑晓洁:“翟先生摔倒了,快点叫人准备车子送翟先生去医院!”

苏倩紫非常吃惊,她心上一紧,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很快上前扶住翟晙圻,脸色惨白地问他:“你伤到哪里了?”

翟晙圻按住自己的手臂,没有回答苏倩紫的话,只是抬起头,似乎有些紧张地问她:“有砸到你吗?”

“没有。”苏倩紫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使自己镇静下来,如是回答他。

翟晙圻听她这样说,才略微放下心来。

苏倩紫看他身体各处,问:“是不是砸到了手,腿有没有事,可以站起来吗?”翟晙圻点了点头,苏倩紫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低声对他说:“走,我们去医院。”

翟晙圻一点都没有把去医院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只想着苏倩紫,因为他有许多话想要问她。他每次只要一想到她,情绪便会低落得不能自已。

去医院的路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老陈在前面飞快地开着车。苏倩紫一直握着翟晙圻的手,却低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翟晙圻忽然低声笑了笑,像是在自嘲:“反而是像现在这样,才能跟你待在一起。”

“胡说些什么?”苏倩紫只觉得万般不是滋味,抬头看他,“你刚才是疯了吗?你不知道B区都放了些什么货物吗?那可是脚手架啊。”

翟晙圻盯住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是啊,那可是脚手架啊,要是砸到你该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他明明手臂伤得那么痛,却不愿意让苏倩紫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他只要苏倩紫没事就好,他只要苏倩紫还在自己身边就好。

老陈透过后视镜,看到翟晙圻一扫往日的低落,终于有了难得的笑意。

苏倩紫从� �有过的心有余悸,她终于松开了握住翟晙圻的手,硬着心肠说:“你不该让叶经理叫我过去的,我说过了,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

翟晙圻那只未受伤的手很快将她的手拉回来,一字一句道:“苏倩紫,我告诉你,暂时够了。”

“我已经让陈司机通知了郭秘书,等一下会由郭秘书来照顾你。”苏倩紫反倒不再挣扎,却说,“我很抱歉连累你受伤。”

翟晙圻蹙眉:“苏倩紫。”

这时候,车子已经平稳地到达了医院门口。马上有一群医护人员出来接翟晙圻,将他直往急诊部送去。

苏倩紫被隔离在人群外面,一言不发,目送翟晙圻进去以后,转身想要离开,却看见老陈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身后,恭敬地叫她:“苏小姐。”

她没有停下脚步,越过他走下台阶:你去看看他吧,我就不进去了。”

老陈叫住她:“苏小姐,还是请您亲自去看他吧。”

苏倩紫蹙眉,终于回身看他,冷冷地说:“我想你和郭秘书才是照顾他的人,我没有这个义务。”

老陈低头,像是恳求:“我想翟先生是因为您受伤的吧,您现在这样离开,恐怕不妥。”

她盯了老陈片刻,终究无言,却还是重新走上了台阶,向医院里走去。

苏倩紫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翟晙圻所在的贵宾急诊室。苏倩紫心里在想,资本家就是资本家,永远跟别人不一样。

苏倩紫见翟晙圻躺在病床上,医生在为他打石膏,这才知道他原来是手臂骨折。

翟晙圻看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于是叫她:“过来,站在那里干什么?”

她愣了愣,没想到翟晙圻竟然被砸得那么严重。他表情淡然,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苏倩紫走向他,嘴上却说:“骨折不痛的吗?我看你伤得还是轻。”

为了不影响医生工作,苏倩紫还是站得远远的。

翟晙圻说:“这点痛我还忍受得住。”

他唯一忍受不了的,是苏倩紫离开他。那种活生生的割裂的痛,翟晙圻无论如何都受不了。如今他看见苏倩紫就站在自己的身旁,甚至还在想,如果能换她一直在身边,多骨折几次也无妨。

可是苏倩紫却没有接任何话,仿佛她站在那里都是非常勉强的。

翟晙圻忽然冷下脸色,对面前的医生淡淡地说:“不用给我上药了。”医生愣了愣,抬头见他一时间变了脸色,又转头为难地看向苏倩紫,像是在询问状况。

苏倩紫一愣:“你疯了吗?”

翟晙圻却说:“事情原本就因你而起,你总是要负责任的,除非你答应在我好起来之前照顾我。”

她只觉得翟晙圻荒唐无赖,当下拒绝道:“不可能。”

“好。”翟晙圻倒是不慌不忙,“那石膏也不用打了,韩医生,你直接给我写一份验伤报告,我要起诉苏小姐。”

“你!”苏倩紫气得连连点头,“好,可以,我答应还不行?你有钱有势你说了算,你一声令下,我马上扑过来给你做牛做马。”

苏倩紫说完,转身走出了急诊室,不再理会他。

翟晙圻觉得胜之不武,听了她那一番气话以后,更觉得心里发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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