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雯坐在地上，两只手抱着自己扭伤的脚踝，抬起头来，声音染着哭腔，“沉西哥？是沉西哥来了吗？”

她空洞的眸里落下簌簌的泪水，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疼爱，季沉西眉心紧紧拧了一下，缓缓的蹲下来身来，“雯雯，我在这儿。”

“我脚好疼……”

季沉西菲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按握住她的脚踝，试探的按压着。

她“啊”的叫了一声，“沉西哥，好疼……”

天晴站在一旁，两只手臂扣在胸前，目光淡薄而盛气凌人，冷冷看着这一幕，站在原地一言未发。或许早已经料到了，她的神色越发的讥诮。

她从未在季沉西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像是要把所有的耐心都用在楚楚可怜的女孩身上，极尽的温柔缠绵入骨。她既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悲。季沉西就是个无耻的人渣败类，空有一张俊美的人皮，她多看一眼都觉得丑陋肮脏，

她哂笑了一声，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昂的离开。

季沉西动作一顿，听到声音下意识转过头去，眸底映出她孤傲的背影，他无意识想起身追上她，手被施雯紧紧抓住，“沉西哥……”

天晴没听到两人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但季沉西始终没追出来。她站在熙来人往的街口，只觉得无比孤单和彷徨。

冬季的黎城有些萧条，即便临近年关，也比不过之前热闹。

这几年她常在外面，看惯了外面的风景，反而觉得对黎城有些陌生，就如她和季沉西之间，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明明是熟悉的人，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她没想过向季沉西解释，也没必要向季沉西解释。

她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她唇角勉强勾起一个弧度，迈开脚步朝着前面的商场走去，对她而言，不开心时最好的发泄就是花钱。

刚到商场，她便接到了来自陈姐的电话。

陈姐的嗓音带着哭腔，一开口便能让人听出其中的恐惧和无措，“天晴，你在哪呢？你爸爸突然犯了病，现在在医院呢，你快点过来吧。”

天晴心口一滞，慌慌张张挂了电话，在商场门口拦了一辆车报了医院的地址。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她付了钱，等不及司机找零钱便朝着急诊室跑了过去。

急诊室的灯还亮着，耀眼的红色似是要把人的眼睛刺穿一般，陈姐和司机等在门口，见她过来急忙迎了上来，“天晴……”

“我爸怎么样了？”她握住陈姐颤抖的手，胸口起伏着。

陈姐摇摇头，“还不知道，医生还在里面。”

“打电话给晴风了吗？”

洛远山的身体状况她并不是很清楚，但季沉西三番两次的提醒她洛远山心脏不好，受不了任何刺激，从秦叔的口中得到的消息也是不容乐观，其实她心里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了一些。

她身体一软，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陈姐从一旁抱住她，“晴风今天早上被派到了云城出差，恐怕要走一个月，我已经告诉沉西了，你别太担心了，这种情况也有过几次……”

“几次？”她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不可置信的偏头，“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老爷怕你担心，姑爷也是这个意思。”陈姐抿了抿唇，视线往急救室飘过去，“老爷会逢凶化吉的。”

“我马上给晴风打电话让晴风回来。”她急匆匆的翻出手机，刚刚找到晴风的号码，还没来得及拨出去，手机便被人抽走了。

她抬起头，冷冷瞪着季沉西，双手去夺，“你把手机还给我。”

“晴风现在在云城，他的工作很重要，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就别让他跟着担心了。”季沉西将她的手机收起来，大掌顺势包裹着她的柔荑，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半揽着她坐下来。

天晴咬牙，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动身体从他怀里挣脱，“季沉西，你有没有人性？我爸爸现在还躺在急救室里，晴风是他唯一的儿子，工作重要还是我爸重要？”

“爸会没事的。”季沉西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很低，裹着一丝无奈，尽量安抚她的情绪，“天晴，即便你打了电话过去，晴风也回不来，何必让他分心。”

“季沉西！”天晴瞪着他，讥嘲的笑了一声。

她就没见过这么没有人性的人，“你就是个混蛋，季沉西，你到底为什么让晴风去云城，为什么不让他回来你心里清楚，事情别做太绝，小心以后你生命你儿子也不能守在你身边。”

季沉西拧了拧眉。大掌紧紧扣住她的腰，没再接话。

急救室的灯灭了，天晴陡然间站起身来，季沉西随着她起来，站在她的身后，目光晦暗不明。

“医生，我爸爸怎么样了？”

医生摘了口罩，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摇了摇头，“情况不乐观，暂时脱离了危险，还要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

天晴猛然松了一口气。身体一软往后退了好几步，正巧落入季沉西的怀中。

她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

他碰过施雯脚的手再过来碰自己，真恶心。

……

天晴给晴风打了电话，直至快要挂断时才被人接通。晴风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疲惫，偶尔还伴着压抑的咳嗽声，“姐？”

“晴风，你怎么了？”

“云城这边的仓库出了问题，又突降大雪，我一时没注意就感冒了。”他解释道，只是短短一句话，便让他嗓音越来越无力，“今年过年我回不去了，姐，抱歉啊。”

天晴咬咬唇，听着他的声音，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公司不仅仅只有晴风一个人，父亲病重，季沉西大可以再派个人过去接替晴风。他这么做，摆明了是要把晴风困在云城。

天晴深吸了一口气，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晴风真的董事了。她唇角勾了勾，“没事，我们一家团圆的日子以后还多着呢，你好好照顾自己，什么时候回来我过去接你，好好休息休息。”

她挂了电话，坐在一旁的连椅上，双手捂着脸掩去了一脸的疲倦。

季沉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双臂抱住她。

她身体陡然一僵，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蓦然又停了下来，把头埋进他的肩膀。

似是感觉到她的顺从，季沉西愣了愣，身体动了动在她身旁坐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你先休息会儿，一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看爸。”

她直起头，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一丝暖意，“季沉西……”

“嗯？”

“你前两天睡在哪了？”她对他毫不关心，至于他睡在哪更是和自己无关，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问出了口。

季沉西身体陡然一僵，抱着她的力道收了收，“朋友家。”

这三个字已经足以代表一切，她不必再问，也知道他口里的朋友指的是谁。

……

洛远山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两天，情况才逐渐好转。

天晴守着他不眠不休，原本该是喜气洋洋的新年，洛家却是一派萧条。天晴从医院的窗户看着外面的灯火，蓦地想起了以前的新年。

洛家的人并不多，但却很热闹，到了新年之后更是。

门口的大红灯笼彻夜长明，即便天气冻得人哆嗦，她和晴风也能在外面玩上半宿，那个时候，季沉西只是站在门口，不远不近的看着两人，晴风会叫他一起过来玩，但都被他拒绝了。

那个时候天晴就觉得，季沉西这个人，无趣又讨人厌。但他却总是给她弄来她最喜欢的烟花，他唯一讨她喜欢的一点，大概就是这点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一点都没变。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的身边多了个施雯，不再是彻彻底底属于她的宠物。

今天便是除夕，万家团圆灯火齐放的日子，医院的病人大都出了院回家过年，整个医院冷冷清清的。她是极不喜欢这种冷清的环境的，会让她感到害怕和恐惧。

洛远山醒了过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缓缓抬起手臂想要摸摸她的脸，但身上的力气还不足以支撑他把胳膊抬起来。

天晴双手赶紧握住他的手，低头把脸在他手上蹭了蹭，“爸，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打电话让陈姐准备。”

洛远山唇角轻轻扬起，摇了摇头，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累了吧？爸没用，让你跟着担惊受怕了。”

天晴摇头，眸里水光闪烁，“没有……”

“沉西呢？”

“他去公司了，待会儿就过来。”

洛远山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窗外的树上停着两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洛远山转头看去，浅笑勾唇，“以前你妈妈还在的时候，总觉得麻雀吵，后来我派人把门口的麻雀都驱走了，结果她跟我闹了好几天别扭，说是没那些麻雀感觉像是少了些什么。”

天晴第一次听他提起和妈妈的往事，看着他无力的眸，里面透着一丝留念，“昨天做梦，我梦到你妈了，她看着我笑，还是那么年轻优雅，我跟她说话，她不理我，我在想，她是不是怪我那么多年都不过去找她……”

“爸……”天晴眼角一酸，“妈妈不会的，妈妈是想你了，她不会怪你的。你不照顾好自己她才会怪你。”

天晴对自己的母亲并无记忆，对父母之间的爱情也不了解，但她看着洛远山此刻的神情，却觉得莫名辛酸。他们当初一定很相爱吧？

她其实很羡慕妈妈，即便离开那么多年，还能让爸爸念念不忘。

洛远山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我的乖女儿长大了。”他握紧了她的手，“你和晴风都长大了，就算现在去见你妈妈也不会有什么遗憾，若说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是没能看着你和沉西有个孩子。”

“爸爸，我不准你这么说。”她泪光闪烁，“我不管，谁也不能把爸爸抢走，就算是妈妈也不行。”

“真霸道。”洛远山有些哭笑不得，“你性子和你妈妈一点也不像，当初她要是有你一半霸道，也不……”

似是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洛远山陡然愣住，话锋一转，“待会儿沉西过来你和他一起回去休息，这里有陈姐照顾就好。”

“我……”

“不准拒绝。”洛远山态度强势，“你出去看看，沉西怎么还不过来，打个电话问一下。”

天晴下唇被咬的发白，看着他苍白无力的脸色点了点头，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公司大部分人已经放了假。季沉西身为总裁，这个时间加班也属正常。

她看了看时间，往他的办公室打了两次电话，均是无人接听。

她站在住院楼的门口，脸色苍白的厉害。

过了一会儿，夜色渐渐暗了下来，不远处的霓虹灯亮起，静寂的城市已经传来了鞭炮的响声。

天空中有焰火绽放，天还没完全黑，并不是多漂亮。

她又拿出手机来。

纤长的手指冻得通红，差点把手机掉了下来。她顿了顿，思索了片刻拨了季沉西的手机号码出去。

耳边传来嘟嘟的忙音，响了几声之后便被人挂断了。

她微微一愣，又回拨了过去。

这次倒是很快便被人接通了，但她等来的却不是季沉西的声音。像是无意间被人接通的电话，里面传来说话声。

“沉西哥，谢谢你在这里陪我，烟花漂亮吗？我看不到，你说给我听好不好？”

天晴身体陡然一颤，他在陪施雯看烟花？

耳边接着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天晴两腿一抖，有些站不稳，一只手下意识扶住旁边的柱子。

她挂了电话，内心千疮百孔。

今天是什么日子？若是其他时候她忍了就忍了，可今天是除夕啊，就算两个人想看两厌，可如今洛远山躺在病床上，他连做做样子都不肯？他毕竟是洛远山养大的啊。

天晴挂断了电话，缓缓的蹲下身来。

蓦然间，手机再度响起。她急忙接起，是护士打过来的，“洛小姐，您去哪了？洛老先生的病情突然恶化，请您马上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