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笙似是做了一场噩梦,梦中一片漆黑,她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周围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她大声的呼救,可属于她生命中的那道阳光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入膝盖之中绝望的哭泣。
她的神不见了,她的指路明灯也不见了,她陷入了一片绝望之中,心里的草原快速退化成一片荒凉的沙漠,从此寸草不生。
突然间,孩子哭着叫妈妈的声音传过来,她死寂的心脏陡然一颤,像是有什么东西打在她的头上,给了她重重一击。
缓缓睁开眼睛,阳光反射在洁白的墙上,刺得她眼睛发胀,她猛地闭了眼睛,好大一会儿才适应周围的强光。
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她的嗅觉,却也让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妮妮趴在她的身边大声叫着妈妈,宁宁紧握着她的手,口中喃喃不清也不断吐着“妈妈”两个字。
时碧柔见她的醒过来,急忙坐到床边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冰凉的感觉让她眼角蓦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笙笙,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笙摇摇头,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眸看着上方的天花板,对孩子的呼喊置若罔闻。
宋雅兰和宁冉站在一旁,想上前却又不敢,许是气氛太过寂静,两人微微转过头去,掩住了眸里的泪意。
“他呢?”过了好大一会儿,萧笙才微动了动唇角,沙哑的声音又轻又缓,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般,“他说过要来接我的,要陪着我一起过年的……”
时碧柔抿抿唇,眼角的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笙笙,别这样……”
萧笙突然直起身体,两只手臂的手肘撑在床上便要起身。
时碧柔急忙按住她,眼泪控制不住扑簌簌的往下掉,“笙笙,你听妈说,阿迹他……”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萧笙剧烈的挣扎起来,两只细弱的手臂不断的推搡着时碧柔,声嘶力竭的声音听起来撕心裂肺,“妈,我求你,你让我看看他……”
时碧柔一颤,差一点被她推开,她这一声“妈”叫得令她撕心裂肺,时碧柔紧紧按住她的肩膀,滚浪的眼泪顺着脸颊掉下来,几乎灼伤她的皮肤。
她哑着声音,手足无措,“笙笙,你冷静点,妈求你冷静点,难道你连孩子都不要了吗?”
听到孩子两个字,她动作微微一顿,时碧柔抓住这个空隙,继续道,“笙笙,你有靖靖,有宁宁,肚子里这个小宝贝也在期待着你。”
萧笙手上的力道蓦然间一松,看着她放声大哭。
宁宁被她甩开了手,此时又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也跟着哭了起来,“妈妈……”
萧笙心脏陡然一颤,转过头看他。
妮妮抱着他缩在墙角,两个人哭成一团。可怜的模样撕扯着她的心脏。宁冉脸上也有泪珠,紧咬着唇抱住两个孩子,极力隐忍着自己几乎崩溃的情绪。
时碧柔心里难受,看到这一幕几乎要窒息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笙笙,孩子还小,别让孩子跟着害怕……”
萧笙抱住她的脖子,把头埋进她的肩膀,克制着自己小声的抽噎,“他怎么能这样?他说过的,要陪着我和孩子一起过年,要带着我们去法国定居……他怎么能这样?我讨厌他,他答应我的,从来没做到过,为什么……为什么……”
时碧柔心脏抽了又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直起头来,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
时碧柔抿唇,紧紧看着她,生怕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他不值得我为他哭,不值得!”她咬牙从口中挤出这句话,可眼底却是深深的绝望。
时碧柔身体一颤,“笙笙……”
萧笙紧咬着唇,视线落在孩子的身上,眼里泪意翻滚,她却忍住没再往下掉一滴,“宁宁,过来……”
宁宁听到声音,抬起头愣怔了一下,站起来朝着她走过去。
萧笙看着那张和宁迹极为相似的脸,心脏像是被什么撕扯着,鲜血淋漓,却又贪恋的不舍得离开。
可孩子终究是孩子,不是他。
她摸了摸宁宁的小脸,伸出双臂把他抱在怀里,感觉到怀中孩子的轻颤,她下意识松了力道。
她余光扫到宋雅兰,宋雅兰脖子上洁白的纱布格外明显,她拧了拧眉,视线从她的身上掠过,再度落到时碧柔的身上,“我……我想见见他……”
……
昨天下午,黎城的那场车祸沸沸扬扬,大年三十,宁氏集团总裁宁迹在柏都路北段发生车祸,车子撞上路旁的绿化带,接连引发爆炸。
火光映红了半面天空,灼热的温度带动着周围的空气,把属于冬日的温度尽数驱散,烧的人喘不过气来。
云哲第一时间叫了人过来处理,明昊带人也随之赶到。
新闻散播的很快,宁老爷子原本身体就不好在医院,听到这个消息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晕厥了过去。好在他身子骨还算不错,强撑着身体,在今早已经醒了过来。
至于时亦清,时碧柔怕他受到刺激,根本没敢告诉他。可出了这种事,又能瞒得了多久?
在车祸不久之后,媒体又曝光了另一件事,宁氏集团副总宁中杰和宁延父子遭人绑架,被绑匪撕票,尸体在城郊一处废旧工厂发现。
宁氏集团现在已经乱作了一团,好在过年放假,再加上宁旭泽在事情发生不久之后便控制了局面,没出什么大乱子。
宁家接连出事,宁迹的这一场意外也备受人怀疑,明昊那边传来的消息,宁迹的刹车被人动了手脚,云哲又查了当时路段的监控,确实有几辆车子夹击逼迫。
而种种事情发生之后,最大的受益人是宁旭泽。
这些,她该怎么跟萧笙开口?
宁迹如今还躺在重症监护室,是生是死还未可知,她怕,她怕给了萧笙希望,却又被上天无情的剥夺。
病房门被人推开,几人下意识的朝着门口看去。
宁旭泽垂着头进来,紧绷的眉目之间是掩藏不住的倦怠,菲薄的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有些颓然。
见萧笙已经醒了过来,他微微一愣,朝着萧笙走过去,“笙笙……”
啪……清脆的响声在病房中回响,萧笙的手还在颤抖,从他脸上打过去的时候没有一点温度。
宁宁吓得往她的怀里缩。她咬了咬唇,低头摸了摸宁宁的脑袋,“宁宁不怕……”
宁旭泽的脸被她打偏了过去,愣怔了好大一会儿,才缓缓转过头来,“笙笙?”
“你满意了吗?宁旭泽,你满意了吗?”萧笙咬牙切齿,唇角的弧度冷嘲讥诮,一字一顿,“我们夫妻哪一点对不起你?”
宁旭泽身体陡然一颤,瞪大了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从来没跟自己这么说过话,从来没有……就算他和宁迹的关系剑拔弩张的时候,她也是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轻柔告诫他,小七,你们是兄弟。
在她面前,他不是宁旭泽,是她的小七。可如今宁旭泽三个字从她的口中说出,像是无数道冷箭,准确无误的射入他的胸膛,把他的心脏刺得千疮百孔。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像是有股莫名的寒意从其中蔓延而出,慢慢冻结了周围的空气。
时碧柔把宁宁抱在怀中,拦在萧笙的面前,“笙笙,你别激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萧笙眸动了动,眼里的情绪被深藏其中,表面只留下一层冰,透着沁骨的寒意。
宁旭泽全身僵硬,原本准备好的话在喉咙口支离破碎,半晌,他咬了咬唇,艰难的发出声音,“笙笙,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萧笙冷嘲的笑了一声,冷冷别过脸去。
病房里静的可怕,似乎连空气的颤抖都会引起人的注意。宁旭泽看着她冷漠的脸,内心只剩下一片荒芜。
片刻,他挺了挺颓然的背,但试了几次也没直起来,“你好好休息吧,等你情绪稳定了我再过来。”
他没想过置宁迹于死地,就算两人在公司是对手,他也没想过要宁迹的命。
因为他是他的四哥。
萧笙说过,宁迹是她那段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里唯一的温暖,其实他一直没说过,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
他从小父母双亡,宁家没几个人关心过他,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是宁迹。
他能有今天的地位,也是因为宁迹。选择站在宁迹的对立面,只是想要证明他自己可以,可他从来没想过要杀了宁迹。
“我不想见到你,宁旭泽,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萧笙紧咬着牙根,心脏的痛处已经麻木。
她恨他,可她对他也恨不起来。他是小七啊,除了宁迹之外,在她心里最特别的人。
宁旭泽身形僵了僵,扶着墙出了病房。
病房里气氛沉寂的可怕,宋雅兰和宁冉低着头,在这种场景之下,她们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
时碧柔抱着宁宁,另一只手牵住她的手,轻一下重一下的握着。
她抬头看了看,伸出手去摸了摸宁宁的脸颊,目光有几分混沌。
妮妮推开宁冉朝着她跑过去,难得不说话往她的怀里钻。
她看着两个孩子,视线渐渐模糊。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直起头,“妈,我求你,让我去看看他……”
她不敢去问有关他的情况,怕得到的消息是她控制不住去想的那个,可看着时碧柔,宋雅兰和宁冉的脸色,她还有一丝奢望的心如同死灰。
她亲眼看到车子爆炸的,她不该存在不该有的奢望……
她想见他,哪怕是尸体,她也想见他。
她摸了摸肚子,“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们让我见他一面,不管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时碧柔看着她,泪水忍不住再度决堤,“我带你过去。”
……
萧笙很怕,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怕时碧柔带着她去太平间,看着电梯在VIP病房楼4层停下的时候,她猛然间松了一口气。
他们隔着一层玻璃,她站在重病监护的外面,他躺在里面。
各种仪器显示着他微弱的生命体征,俊朗卓然的男人躺在病床上,失去了往日运筹帷幄的风采。
萧笙身体颤抖着,一只手捂着嘴巴,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她说他不值得她为他哭,可看到他,还是忍不住。
妮妮抱着她腿,视线落在里面的宁迹身上,“妈妈,爸爸为什么在里面?”
萧笙低头,动了动唇角,有些无力,“爸爸睡着了,靖靖不要打扰他。”
她全身的力气早已被抽离,只靠着一口气支撑着,医生走过来,她迈开脚步想走过去问情况,身体一动差点倒在地上,时碧柔急忙从一边扶住她。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还没等身体站稳,她便急切的看向医生,嗓音颤抖,“医生,他情况怎么样?”
医生认识她,轻抿了下唇,“宁太太,宁先生的情况不太好,如果能熬过今晚,命基本算是保住了,但他的头部受到了猛烈的撞击,能不能醒过来,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确定。”
他摇了摇头,余光扫向重症监护室,目光之中流露出几分可惜。
这套说辞不过是安慰人的话,以宁迹现在的情况,凶多吉少。
萧笙咬了咬唇,垂着头,低声说了声“谢谢”。视线愣愣落在宁迹的身上。
他周身缠着纱布,她看不见到底哪里受伤了。
对她而言,这已经足够是个好消息。
她愣愣的看着,过了一会儿,她嗤嗤笑了一声,“宁迹,你怎么这么坏!”
我都已经对你百依百顺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我?
她转过头,看着宋雅兰和宁冉微微呡了薄唇,“能不能麻烦你们把靖靖和宁宁带回去。”
她可以守在这里,可孩子们不能。
宋雅兰和宁冉一愣,忙不迭的点点头。
妮妮很乖,宁宁却抱着她的腿不肯撒手,僵持了好大一会儿,宁宁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他愣愣看着病床上插着各种仪器的男人,突然间出声,“爸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