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笙瞳孔重重缩了缩,眸底深处是时碧柔挡在她前面的身影。很柔弱,却很有安全感。
从小到大,萧笙从未享受过被母亲保护的感觉。
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里翻腾,萧笙下意识的想推开她,她却突然转了身,两只手臂紧紧抱着她不肯松开,耳边传来她温柔的轻喃声,“笙笙,不怕……”
萧笙唇角动了动,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剧烈收缩的瞳孔映着越来越近的刀尖,仿佛一阵寒风吹过,冷的她瑟瑟发抖。
砰……卫生间的门再度被人推开,一个男人闯进来,阴沉着一张脸朝着时碧柔挡过去,手腕一动,眼疾手快捏住了汪雪桐的手,反手一用力便把汪雪桐的胳膊折了过去,手上力道猛然一松,锋利的刀子“哐当”一声便落在了地上,汪雪桐“啊”的一声发出惨叫,小脸因为疼痛而扭曲起来,怒目瞪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只是一瞬间,局面发生了翻转,萧笙猛然松了一口气,低下头查看时碧柔的伤势。
时碧柔温柔的扬了扬唇,不着痕迹的将受伤的手藏到身后,“没事……”
萧笙抬眸扫了她一眼,她额头上有因为疼痛而冒出来的密密的冷汗。
身体微微倾斜,将她藏起来的胳膊拉了出来。
掌心的刀痕触目惊心,还不断的往外冒着血,几乎可以看到里面的嫩肉,看着就疼。
萧笙轻咬了下唇,“我送你去医院。”
她是钢琴家,弹钢琴的手有多重要?怎么能有这样的伤口?怎么能留下疤痕?即便自己从小只是个不招人待见的私生女,但萧天祥为了保护她的手也从未让她干过什么伤手的活儿,甚至厨房都不让她进。
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脉,萧笙解下脖子上的丝巾绑住伤口,另一只手拉着她便往外走。
“笙笙,我真的没事。”她依然笑着,美丽而优雅。
萧笙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抿起唇角。
周围响起重重的脚步声,萧笙抬眸,便看到徐易航带着人赶过来了。
他越过萧笙和时碧柔的身影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汪雪桐已经被控制住了才放下心来,这才将目光放在萧笙和时碧柔的身上,看到时碧柔掌心的伤眉心一蹙,扬了手让身后跟着的下属去抓人,“把人带回局里。”
吩咐完,他回过头来看着萧笙,“我送你们去医院。”
萧笙回了下头,看向第一个闯进来的男人,周身沉冷,面如深潭。
徐易航微微一愣,顺着她的眸光看去,“那是我的一个下属,今天休假正好在附近,接到你的消息怕出什么事,我就让他先过来了。”
旁边跟着徐易航一起过来的警察有些疑惑,视线落在男人的身上,他们有这个同事吗?
萧笙眉梢动了动,唇角微勾,意味不明,视线落在男人的身上,“休假还要临时加班,徐三少,你这做上司的也太不厚道了。”
徐易航微微一咬牙,只能赔笑,“是,我一定给他好好放个假。”
他越发觉得萧笙难缠,甚至有些猜不透萧笙的意思。她真的看不出来那是宁迹的人?又或是看出来了,只是不愿意理会。
萧笙将目光收回,“有劳三少了。”
徐易航一愣,接着便明白了,“应该做的。”
背后传来汪雪桐的怒骂声和挣扎声,萧笙脸色冷了冷,没回过头去看。这样的女人,再多看一眼都是脏眼。
……
徐易航将萧笙和时碧柔送至医院,看着时碧柔的手被裹上一层又一层的纱布,萧笙轻轻抿了抿唇。
索性刀口不算太深。不会影响到以后。
时碧柔另一只手拉了拉她的手,“笙笙,没关系的,我已经决定了,以后不弹琴了。”
萧笙惊讶,“为什么?”
时碧柔轻笑,“厌倦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足以说明她对过往生活的态度,厌倦了……
是对钢琴厌倦了?还是对她过去的执着厌倦了?
萧笙垂了垂眸,微动的眼皮意味不明,突然发觉自己的这个问题愚蠢了,正如她自己一般,不再执着,所以选择放弃,这原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萧笙抿了抿唇,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淡凉,站起身来从急救室出去。
徐易航在急诊室的门口,手指间夹着一支烟把玩,但并没有点燃,见他过来,他微微抬了唇,“没事吧?”
萧笙摇摇头,从包里拿出那本泛黄的日记,和一个小药瓶,里面有几粒未吃完的药。递给徐易航,“这是路笙竹的日记和她之前吃过的药。”
徐易航看着那发旧的日记本,万千波澜从心里慢慢的荡,逐渐形成一股巨浪,冲击洗刷之后只剩下一片淡淡的恐惧。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慢慢的抬起胳膊去接。
手臂像是有什么压着,身体各处细细密密的颤抖。
见他接过,萧笙轻笑了两声,“有了这两样东西,汪雪桐当初谋害路笙竹的事就可以定罪了,不过事情是在国外发生的,恐怕办起来有些繁琐。”
“只要能查清,办起来繁琐点也没关系。”徐易航将东西收起来,抬起头看着她,“有些事情涉及国内,需要提审国内的案犯,但案情明了,调查起来会容易很多。”
路笙竹的绑架案,是国内的绑匪,强奸案也是国内的绑匪。
前段时间宁迹和警方联手,几度追寻案犯,已经将当年参与过绑架强奸的案犯全都抓起来了,只要分别和妮妮的DNA进行对比,很快便能水落石出。
萧笙笑了一声,“结果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想做的,已经做完了。”
能将汪雪桐亲手送进去,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即便不能弥补她失去的,但也能让她得到些许的慰藉。
徐易航眉梢动了一下,微蹙,“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萧笙一愣,抬起了眸,微带诧异,没有否认,没有遮掩,只是有些讶然,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徐易航会知道她的心思。
她要离婚,所有人都知道,因为她从来没掩饰过。
但她要离开的事,她从来都没说过。
徐易航轻轻一笑,解释道,“萧笙,你的心思藏的并不深,能不能告诉我,准备去哪?”
萧笙微微愣了愣,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有些事放不下,至于去哪……”她再度摇了摇头。
在D大的时候,她,温媛和洛天晴是学校的三朵花,有人说她的性子和洛天晴很像,其实她和温媛才像。
萧钦死了,温媛的心也跟着死了,所以她离开了,一个人悄无声息,杳无音信。
她的心也死了,宁迹并不爱她,黎城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所以,她会离开,去寻找她一个人的远方,至于会去哪,她自己也不知道。
徐易航点了点头,带着资料离开。
萧笙回头,温然的眸愣了一下,时碧柔就站在她身后的位置,目光悲怜,“笙笙,你要去哪?”
她跟着宁迹一起回了红叶别墅,时碧柔还以为……可现在,她蓦然间发觉,女儿的心里早有盘算,而她的盘算中,没有任何人。
时碧柔有些明白她的心境,再相爱的人,都敌不过沧海桑田,时光流逝。就如她的人生一般,她经历过的,所以理解萧笙,但却不能让女儿放任自流。
萧笙微顿片刻,若无其事的从她身边走过去,“我是个很死心眼的人,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有些事,再多的弥补都无法掩盖曾经的伤害,我无法当做之前的事没发生过。”
她目光清明,裹着一股淡淡的凉。
时碧柔的脸色陡然白了白,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笙……”
“你对我的好意,对我的关系和照顾,我接受了。”萧笙打断她的话,继续道,“你放心,我对你或许有过怨恨,但现在没有了……我不想让我的后半生被扣上一个枷锁,所以,我无法做到原谅,你回B市去吧,别再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你放心,我会过的很好。”
“笙笙……”时碧柔瞬间泪如雨下,心口处窒息一般,只觉得喘不上气,胸口剧烈的起伏。
萧笙唇角动了动,将护士交给她的药放到时碧柔的手中,视线在时碧柔受伤的手上停留了片刻,“你……好好照顾自己。”
“笙笙……”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时碧柔蓦然拉住她手腕。
萧笙回过头,目光淡淡凉凉的看着她,“笙笙,妈妈做错事了,所以不指望你能原谅我,但你能不能去B市看看你外公,他……年纪大了,很想念你。”
萧笙顿了顿,眉梢轻轻拧起。
萧笙曾见过时亦清一面,宁迹带着她去B市的那次,在医院的病房里,那个已经到迟暮之年的老人,虽然精神有些不佳,但却也是英气逼人,一双深沉而凌厉的眸看着她流露出些许的慈爱与期待。
她眉心越蹙越紧,若说她那时候还没什么想法的话,那现在她只是觉得讽刺,片刻,她冷冷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他不知道我的存在吗?他不知道我在哪?”
时碧柔陡然一愣,愣愣的看着她。
“他从来没想过要把我接回时家,甚至从未把我放在心上,就连你做的那些事他甚至都默许了。你偏爱路笙竹,把路笙竹视如己出,是因为你爱路云平,而他也偏爱路笙竹,是因为路笙竹是他牵扯路家的纽带,可路笙竹死了,路云平的另一个女儿不认同你们,所以你们想用我来拉扯宁家。”
萧笙咬了咬唇,眼角噙着晶莹的泪珠,却始终没有掉下来,“如果路笙竹没死,你们这辈子都不会想起我。我做不到原谅你们,做不到!”
她之前还不明白,可现在却明白的不能再明白。时亦清有权有势,但架不住人丁单薄,时家的一切,需要有人来继承,也不能因此衰退。
路家靠不住了,他们便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因为她是时家唯一的血脉。而宁家洞悉了时亦清的目的,便借机让她进了宁家的门。
她是最无辜的一个,却成了他们之间利益交换的筹码。
萧笙苦笑,用手轻轻拂去眼角滴落的泪珠,看着错愕的时碧柔眸光越发的冷,“如果不是你们,我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说这话时不带有一丝情绪,似是在说一件与之无关的事,却让人倍感心酸与心疼。
是啊,如果不是他们,萧笙卷不到宁家之中。
她或许一辈子得不到自己的深爱,但至少能平平顺顺,不会像现在这样,像个任人玩弄的傻瓜,被人陷害失子,身败名裂,声名狼藉。
时碧柔唇角动了又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法反驳,也无力反驳。她眼睁睁看着女儿的身影从瞳孔中消失,心脏如同烈火焚烧。
她扶着墙,身体满满的缩成一团,身体倚着墙壁,掩面痛哭。
……
计程车速度并不快,萧笙倚在车窗上,清明的眸如同清晨的溪水,清澈如许,却毫无温度,掩去面对时碧柔和汪雪桐时的恨和强势,只剩下一片平淡和入骨的凉。
很有故事,却看不出丝毫的软弱。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原本晴朗的天空阴暗了下来,天空中飘起了绵绵的细雨,不大,却凉的沁入骨髓。
她拿着手中的文件直接回了家。
宁迹已经回来了,一身西服正装还未换成家居服,眉心狠狠蹙着,温沉的语气夹着一丝暴怒,握着手机的手青筋凸起,一身火气全都撒在了电话那端的人身上,“你们这群废物,她……”
眼神的余光瞥到她进门的身影,宁迹一句话没说完,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沙发上便急匆匆朝着她走过去,两只手捏住她的肩膀,平时幽深如深潭一般的眸此时波澜四起,慌忙失措的落在她身上,查看她身体各处,“阿笙,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笙身体一颤,往后退了两步,拂开他的手朝着沙发处走过去,“我没事,不过是出去了一会儿,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宁迹眉梢动了动,见她时真的没受什么伤,沉沉的目光才稍稍缓和了一些,眸里饿波澜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晦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