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向天的话里虽然尽是寒意，却也难掩寒中的那点温柔。

“小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少爷而已，请少爷相信小云！”小云顿了顿，“少爷，这一切都瞒不过皇上的！皇上很爱姑娘，他为了她宿醉，为了她连日不上早朝。等悲伤过后，皇上一定会发现这一切的！”

她说得的确没错，她杀南宫若翎的确是为了宁向天，因为她不想他受到折磨。所以，她宁愿毁去自己卑贱的性命，也要保住他的柔情。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这样你就要陪上她的性命么？！”宁向天紧握双拳，厉声说道：“难道你毒死我爹，将此罪嫁祸在皇上身上，也是为了我好？！”

宁向天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宁翔云会告诫他小心皇上，因为那封信根本不是出自他爹之手，而是出自小云之手！而那日的一切，不过是她演的一出戏罢了！

“我……那是小云迫不得已……小云也不想杀了老爷……”

她也不想毒死宁翔云，可歌白月的命令，她哪敢不从？她知道自己错了，所以她才不想这次一错再错，最终抱恨终身。

“不用再悻悻做戏，你快点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宁向天实在不愿再见到小云。她明明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可他却无法对她下手。

然而宁向天心里清楚，说来言去，罪魁祸首还是歌白月，她才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左丞相是为了彻查老爷病死一事吧……如果小云走了，少爷要怎么向他们交代？”

小云知道宁向天不会说谎，他定会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给南宫曜。如此一来，他不成了包庇犯人的罪人么？她如此深爱着他，又怎会让他为了自己而承受这番罪？

“这事不用你担心，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以前，你快点从我眼前消失！”

“小云是不会给少爷添麻烦的……”小云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匕首，缓声说道：“小云虽然没有资格喜欢一个人，但却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少爷……小云真的很喜欢少爷……”

宁向天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听着她的话。

“姐姐给少爷的那些药，并不是什么万灵丹，而是毒药，是一种很可怕的毒药。”小云将匕首抵在颈上，继续说道：“此药会勾起人心中的噩梦，不停地折磨着服药者的精魂。而在第二十九天，更会七窍流血而死！”

闻言，宁向天只觉一股冷意由他的脚底窜上心头，脸下刷的一下变得铁青。他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近日所做的一切，竟然都是折磨她的事情！

他终于明白，为何她的气色会越来越不好。他终于明白，为何她会落泪。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

“而且此丹一旦服下，若停止服用则会被万蛇噬心之痛所折磨死。小云不忍心让少爷承担这一切，所以……所以才会这么做的。罪人一个就够了，又何必再将少爷搭进来？！”小云用匕首划破自己的喉咙，凄声说道：“只有这样……少爷才不会……被小云连累到。”

“你——！”

宁向天一个急转，箭步来到小云跟前，将这快要消散的生命接住。

他一脸复杂地看着她，心下百感交集。

她自杀，这是为何？！

“能死在少爷的怀里……小云无憾了……”小云莞尔一笑，笑得如烟花灿烂。

好温暖的身子，好舒服的怀，满足了，真的满足了。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不是她的人么，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宁向天一脸复杂地看着小云，心里百感交集。

她所做的一切实在应该受到自己的恨意，可看着如今快要消逝的她，他竟无法恨她，无法从心底恨她！

然而，他也无法原谅她所做的一切，也不可能原谅。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情，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因为小云喜欢少爷啊，真的好喜欢……”小云莞尔一笑，柔声说道：“少爷……小云姓朱，原名叫朱云呢……我还有一个亲人，是我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侧了头，若无这倘大的血迹，在寻常人看来她不过是睡着而已。

因为她的面容太过安详，太过幸福了。

宁向天将小云抱离将军府时，很多人脸上都变得铁青诧异，没有人会想到小云竟然死了，是由宁向天将其抱出，而且还是由那间房里抬出来的！

但他们不敢问宁向天原因，因为宁向天那副阴沉的脸，让他们觉得无比恐怖。

他们所认识的少爷，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他无视众人的表情，径自抱着小云走在大街上，凡他走过之处，必定能为那地方带来一阵躁动。他无视这些目光与议论声，将小云带到了那座山上，将她葬在了他娘亲的坟旁。

他替她立了一个碑，碑刻朱云之墓。他静静地看着这个墓碑，突然觉得身体沉重了许多。

是的，他背负了一条人命，一条鲜活的性命。就算她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她却也是因为自己而死。

更何况，在他眼里，他无法将她当做十恶不赦的坏人。

宁向天看向旁边的坟墓，眼里一阵触动，他泪了，泪湿了他的青衫。他为自己的无能而流泪，为宁翔云的死流泪，为小云的死而流泪，也为他对南宫若翎所做的一切所流泪！

他在心底呐喊着，不断地呐喊着，苍天，我宁向天究竟做错什么，为何要如此折磨我！既要惩罚我，为何不让我死个痛快！

思及此，他拔出了腰间的的龙渊，剑身映出他的泪容，映出他那一双深邃而又沧桑的眼睛。

他将龙渊靠近自己，一刹那，他有一种冲动就这样将自己的生命终结了，但是有一把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制止他这样的行为。

他不能死，死了谁来照顾躺在床上的她？

可想想他又不禁觉得好笑，他对她所做的一切算是照顾吗？他对她做的一切，不都折磨她吗？！

宁向天，你有什么资格爱她？你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

可他还是忍不住爱她，这些情并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就算知道自己多么卑微渺小，多么与她不相衬，甚至明知这样做会伤害她，他还是无法控制本能的欲望。

凡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常常自取烦恼，常常将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但也只有凡人，会拥有这么多复杂的感情。

“朱云，但愿你来世能投个好人家，不要再像这世那么辛苦。”宁向天顿了顿，沉声说道：“更不要……不要喜欢上像我这样的人。”

他对她永远都不可能有爱，无论她是否做过这一切。他想，她应该知道的，可为何还要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牺牲自己的性命？

这太愚蠢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他何尝又不是这样的人？他对南宫若翎的爱意，难道会因为她不爱自己而消失么？

不会。

所以，其实在感情上，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呢，都是最愚蠢的人。

可他不在意这愚蠢，甚至有些喜欢，或许说，是有些沉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