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凌的眼眸中神色变换，此刻她是韩凌，却又不是韩凌。

天边乌云浓密，风声凄凄。

韩凌嘴角微微抿动，淡淡的湿润夹杂着苦涩从她眼角滑落，但她眼中仍然恨意不减，她用只能让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为什么？你杀死我和腹中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穆远之，我是来报仇的，十生十世，我都和你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穆远之张了张嘴，这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指责按理说他是听不懂的，可是在这一世的生命弥留之际，那些过往的回忆就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又一幕地放映在他眼前。

说她不是韩凌，因为这一世她是大燕的公主，说她是韩凌，因为几世之前她曾是他的爱人。

“韩凌，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穆远之着急地说着，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疼痛。

而韩凌冷着眼，把匕首插得更深了，她的声音听起来一丝感情都没有:“我什么都不想听，你去死吧！”

“你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我。”穆远之苦笑着，凄惨无比，“罢了，当我欠你的。下一次接着还吧……”

韩凌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唔……”穆远之吐出了一口鲜血来，萧砚之快速将韩凌从冰棺中抱出来，送行的队伍这才惊觉不对，启煜在看台上遥望见穆远之受了伤，一时间方寸大乱，连命令也忘了下。

这正巧给了燕国的人一个大好的机会，因为送行，宫门还没有关上，趁着在场的人都乱做一团的时候，萧砚之手下的三人带着四匹马狂奔至萧砚之眼前。

“砚苏太子！”

一声大喊，不仅是对萧砚之的提示，也点醒了在场的其他人包括启煜。启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先做出了最快的指示:“快上宫门！这群人有备而来，不能让他们逃了！”

可惜，这命令下的有些晚了。

萧砚之接住手下的人向他丢来的缰绳，一个闪身抱着韩凌上了马，在宫门关上前，扬长而去。韩凌坐在萧砚之怀中，眼睛却一直盯着穆远之。

穆远之倒在地上，眼睛同样注视着韩凌，有所不同的是，一个眉目含恨，一个眼色含情。双目在空气中交缠的一瞬间，两个人之间不为人知的种种过往，都像夏日里的暴雨，突如其来，又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脑海里蒸腾殆尽，难觅踪迹。

她骑在马上离开的最后一刻，看到了他唇语里的六个字:

“对不起，我爱你。”

韩凌的任务完成了，疲惫迅速袭击了她，萧砚之在她耳边说着话，顿时，她只觉得那个话像是来自另一个空间的幽语，听不真切，也没有听清的必要。除了她和穆远之，这里的所有人都如有挂着灰的蜘蛛网，不值得一提又毫无存在感。

她报了这一世的仇，该去下一世继续折磨他了。

韩凌微笑着，露出了冷酷的笑意。

枳禾七十二年，赫赫有名的远征大将军死在了假死的大燕公主的手下。当天夜里，在知道穆远之抢救治疗无效死亡后的启煜，瞬间崩溃，成了枳禾史册上第一个疯了的皇帝。

枳禾国上下大乱，有人说，这是应征了那句“启煜王，国将亡”的谣言。就在枳禾国群龙无首之际，大燕的军队再一次佣兵入城。和平静的灭国不一样，枳禾国破以后，鲜血染遍了枳禾国的每一个角落。

有知趣的人，早就归降了大燕，唯一最后一支穆家军负隅顽抗，以死守城。为首的不是别人，就是当初穆家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穆君芙带着从前穆远之的旧部，死守平恬。

燕军的部下们也很奇怪，平日里果断专决的太子殿下，迟迟不肯进攻平恬。有人说是因为太子是要效仿当日举军歼灭天狼的时候，在城外不攻只是为了等待时机。

可是渐渐地，他们对这个说话产生了怀疑，因为他们等待的时机实在太久了。

砚苏太子每日做的只是朝着城楼上大喊:“你们降是不降！？”

总是一个听上去纤柔却满喊坚毅斗志的女声出来回应的，也总是，只有一个字:“滚！”

砚苏太子也不着急，开始命人从各个地方抓回从前穆家军的旧部。他命人挟持着那些曾经和穆家一起作战的将士，再一次朝着城楼大喊:“穆君芙，你好好看看。你若是不归降，我就每一日在你眼前杀掉一个穆家军的人。”

穆君芙身子猛然一抖，终于没有再回那个“滚”字，她只剩下发抖的力气。

过去了五日，五个人的尸首散乱地排列在城门口。戴承恨得咬牙切齿，再也在这围城里坐不住了，冲出城想要刺杀砚苏，不过只是以卵击石罢了。

戴承受伏，砚苏将他架到了受刑处，又问了同样的话。

还没等对面回答，戴承仰天长啸，豪迈道:“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穆小将军，你不必听这贼人的话，戴承就是宁死也不会做卖国贼！”

穆君芙听到那一声穆小将军，却是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戴承对他们穆家的将军，有着以命相托的归属感。

“住手！”穆君芙终于出现在了城墙了，当她看到萧砚之脸上那种笃定的笑意时，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她颓然地吩咐:“打开城门。”

“小将军！”戴承劝阻的同时，城门已经大开，燕军一拥而上，瞬间就占领了城都要塞。砚苏一个挥手，戴承已经死在了刽子手的刀刃下。

穆君芙声嘶力竭地喊着:“萧砚之！你这混蛋！”

砚苏太子凛然一笑，说了最后两个字:

“攻城。”

天边，一抹残阳照射到穆君芙的身上，她站到城楼顶端，全然没有了任何一种激烈的感情。砚苏识破她的意图，一时竟然慌了神，大喊:“快把她救下来。”

暖黄的夕阳将穆君芙染血的铠甲渲染得灼灼如火，鬓边的青丝也随着风在空中飞舞着，她惨然一笑，说道:“为什么我血海深仇是你，情之所钟也是你？”

那个铠甲风华的女子，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死了。

她跳下城楼的场景在砚苏脑海中，和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墨绿色劲装，在猎场里一蹦一跳的穆小姑娘重合在了一起。

“喂，中原人，你们中原的姑娘有我好看么？”

“哼，你这个愚蠢的中原人，简直和我哥哥一样蠢！”

“中原人，等我长大了，我娶你好不好？”

“……”

…………

天狼、枳禾国灭，而大燕，终于成为了一统三大最强大陆的国家。

这个故事完结了，下个故事希望大家还喜欢（未完待续）